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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兵器士兵重新清点编排,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邱与还忙得一连几天都宿在了北大营中。
看着面前乱七八糟的账本,邱与还总算明白了随安为什么会被偏头痛给缠上,都是被气的。
采购数目,军饷花费统统不清不楚,等把这些烂账理清,想必她离患上偏头疼也不远了。
“怎么愁眉苦脸的?”邱与还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就见到已在近前的随安。
她愣了一下,起身便要行礼,谁知小腿陡然一麻,踉跄了两下差点平地摔跤,好在被眼疾手快的随安扶住。
“可是哪里不舒服?”随安顿时一脸焦急。
邱与还撑着他的手臂缓了缓,才有些尴尬道:“没有,就是一个姿势坐久了腿麻。”
“你啊。”随安有些无奈,扶着人坐下,顺势扫了一眼桌案上的账本,问:“遇到麻烦了?”
邱与还点头:“北大营被黄从文把持的这些年,从上到下都被腐烂透了。”
“您可真是扔了个大麻烦给我。”邱与还松开随安的手,笑着调侃。
“我们邱大人卓尔不群,整顿区区一个北大营那不是小菜一碟?”随安嘴上这么说着,但双手却很诚实地拿起桌案上的账册细细看起来。
这一看,他便明白邱与还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了。
“这些烂账经年累月,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理清的,不要心急。”
邱与还伸手轻敲小腿,缓解那酥麻之感,闻言道:“既已接手,臣想速战速决。”
“那也得顾虑到自己的身体。”
随安不赞同道:“颜木说你连着三日都没有回府休息,可有此事?”
“您去过臣府上?”邱与还惊讶道。
“嗯。”随安顿了一下,才应声。
邱与还:“找臣是有什么事吗?”
闻言随安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自上次从随豫口中了解了中秋那夜的来龙去脉,知晓了对方的心意,他便迫切地想要见见她,
但奈何前些日子被公事绊住,拖到今日才得空闲。要说有什么事,他其实没事,只是想瞧人一眼,但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
于是他故意歪曲邱与还的意思,道:“没事朕就不能来找你,还是说你府上藏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突然被质问,邱与还一脸莫名其妙:“臣能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朕怎么知道,或许是像什么月华公子之类的。”
随安顺口一说,邱与还却从其中听出了一股醋意,难不成几天没休息好,她出现了幻觉?
见人没说话,只是随口一提的旁人却陡然勾起随安脑海中两人勾肩搭背,调笑打闹的情形,再一想到那人一直住在邱与还府上,两人时常接触,顿时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被朕说对了?”
邱与还回过神来,无奈否认:“皇上误会了。”
先前随安张罗着给她相看对象成家,她才拖着唐隻当挡箭牌,如今随安既然认定她喜欢男子,那这个误会便没有存在的必要:“皇上还记得臣之前和您提到过的乌三息吗?”
见随安点头,她继续道:“唐隻也就是月华公子,臣留他在府上是为研制乌三息的解药。”
随安惊讶道:“他懂医术?”
“嗯,他是燕狄唐氏一族的后人,精通药理,先前就是他为臣调改了药方,臣的身体才能恢复到原初的七八成。”
听她提起药方,随安像是想到什么,面色霎时一沉:“以自己为饵诱敌,你先前和陈老故意欺瞒朕。”
邱与还一惊,“您怎么知道?”
随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天在书房见其坐着轮椅,他便觉得不对劲,对方说只是为了躲懒,但其面色唇色甚至眼白瞳色皆是一副青白之象。
他虽不精通医术,但知晓些许药理,那分明是将死之兆,于是他便暗地抓了陈老讯问,才知晓她这胆大妄为的行径。
只是那时陈老以性命担保不会有差池,再加上风声放出多日,不想让人苦心白费,他才咬牙放任。
如今再次忆起,伴随而来的还有迟来的质问:“线索就这么重要,比你的命还重要?”
她的命吗?
邱与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的命重不重要,她也不知道,似乎也不由她做主。
无声地扯了扯嘴角,邱与还起身微微仰视着随安,随意敷衍道:“臣心中有数,而且都过去了,皇上何必揪着不放。”
烛火被风吹着晃动,时弱时强,侧身站着的邱与还语气平静,眸中寂然,在加上时隐时现的面庞,陡然间竟让人生出其似要消失的错觉。
随安心中一紧,猛地上前将人牢牢禁锢在怀中,一字一句地加重强调:“小七,你很重要,很重要。”
耳旁气流振动,带起一阵过电般的麻痒,邱与还挣扎了两下无果,也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只能静静地任由对方抱着。
过了好一会才道:“皇上,君臣有别,这不成体统。”
随安不但没将人放开,反而更加收紧了力道,话中有话道:“小七这么聪明,知道我的意思不是吗?”
邱与还垂眸,“臣不敢。”
“不敢什么?是不敢知道,还是不敢妄加猜测?”随安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凝视着她的眼睛追问。
邱与还受不了这种灼热的视线,偏过脸,答非所问地提醒:“鱼跃国和亲已迫在眉睫,皇上的心思臣不敢猜。”
“和亲一事……”随安皱眉想要解释,但好像又不知该从何讲起。
邱与还倒没有紧抓不放,情感和理智的拉扯交锋,让她心思杂乱,理不清头绪,并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于是转移话题道:“皇上再不走,宫门就要落锁了。”
一语成谶,当晚随安真没走成,只能在邱与还这留宿。但主帐中只有一张小床,今时不同往日,如何睡得了两个人。
好在前几日她因认床,让颜木多带了一套府中的被褥,她原想打地铺但随安以她身体虚弱为由不肯,可堂堂一国皇帝也断不能睡地上,于是两人同床分被就这么凑合了一夜。
但难得的邱与还睡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好觉,一夜无梦。
第二天,邱与还起来时,随安已经离开。
她原本想直接回府,看看唐隻乌三息解药研究得如何,但刚出营地大门就瞧见了走在前头的高歌罕,
于是她高声喊道:“高参将可是回府?”
高歌罕转头,见是她,勒住马绳应:“正是。”
邱与还驱马到近前,发出邀请:“一起吧,府里的厨子近日研究出了新菜式,等会参将带上圆圆,阿婆一起过来尝尝。”
高歌罕也不推辞:“那感情好啊。”
两人并驾齐驱,谈论着营中一应事宜,刚入城内就碰到了宋秋恒的车架。
两方在路中间相撞,邱与还翻身下马,走到轿窗旁,轻敲道:“宋大人这是急匆匆地去哪?”
面前的布帘被从内拨开,露出宋秋恒黑如锅底的方脸:“晋国公患了极寒之症,我前去探望。”
“极寒之症?”邱与还疑惑:“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怎的今日就得了极寒之症?”
“不知道,但据宫中派去的太医所言,这极寒之症是由风热感冒引起,没有及时医治加上寒气入体导致病情来势汹汹,若挺不过去怕是凶多吉少。”
“这么严重。”邱与还一下子正色起来。
“是啊。”宋秋恒抬手敲了敲太阳穴,一脸无奈:“赶在这节骨眼上出事,十有八九有蹊跷,不说了,我先去打探打探情况。”
目送宋秋恒车架远去,邱与还回到雪津旁边,高歌罕纳罕道:“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得极寒之症,晋国公故意的?”
邱与还冷哼一声,“谁知道呢,皇上前日才让其前往余洋群追查赈灾银去处,今日就得了极寒之症,可能命不久矣?”
“这么想来,确实太过刻意。”高歌罕想了想,附和。
“等宋秋恒回来就知道了。”邱与还对于此事没有过多在意。
两人刚到邱与还府上,就见颜木站在大门边候着。
见邱与还回来,她赶忙上前,一脸喜色:“大人,唐隻出关了。”
“可是研制出来了?”邱与还闻言也是一喜。
颜木连忙点头,"正在大厅里等您呢,您快过去瞧瞧。”
“既然将军有事,属下就不叨扰了。”一旁的高歌罕见此,十分有眼力见地出声告退。
邱与还闻言也没有多做挽留,只能略带歉意道:“这事情赶巧,实在对不住,改日再请高兄一聚。”
高歌罕走后,邱与还带着颜木赶到后厅,就见一身着白衣之人,行销立骨,披头散发地倚靠在椅子上,宛若睡着了一般。
邱与还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走到唐隻身边,正要拿起一旁还没巴掌大的青色瓷瓶,刹时手便被人狠狠按住。
唐隻猛地睁开双眼,见是她手上又瞬间松了力道,变成了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有气无力道:“你要的解药,拿去。”
邱与还将青色瓷瓶拿起,先是在耳边晃了晃,接着拔开软木塞倒出一颗闻了闻:“就这么点儿?”
“那你还想要多少?就这一瓶差点把我熬干了。”
唐隻翻了个白眼,“这一瓶少是因为准备的原料只够做这么多,现在有了配方,之后不是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赶紧让人弄点吃的,不然把我饿死了,你就真的只有这么点了。”
见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邱与还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疑问,吩咐:“让传膳。”
很快一道道精美的菜肴便端了上来,邱与还直接伸手把人架到饭桌前,将筷子塞到他手里,直接道:“快吃。”
唐隻也不客气,直接狼吞虎咽起来。
邱与还看着唐隻和之前风光霁月判若两人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你现在这模样就像是好几个月没有吃饱肚子的流浪汉一样。”
“那都是因为谁?”唐隻嘴里塞满,说话含含糊糊:“为了这个解药,我呕心沥血,夙兴夜寐,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补偿,肯定好好补偿。”
邱与还从善如流:“既然乌三息之毒已被破解,那么这一瓶,你先拿去将自己身上的乌三息拔除干净。”
唐隻闻言停下筷子摇了摇头,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后解释:“我身上的乌三息,经年累月已经浸入骨髓脉络,仅凭口服丹药起不了实质性的作用。
这一瓶看着虽小,但提炼着实耗费时间,而忘忧是乌三息稀释后的产物,本身毒性和成瘾性都不强,只需服用一粒便可清除其大半药性,连续服用三日便可根治,
你还是将这些花在刀刃上更为妥当,就不要浪费在我身上了。”
“解药研制出来便是用于治病救人,没有浪费一说,不过你说药丸对你无用,那你身上的乌三息可有解法?”邱与还皱眉询问。
“那自然是有的,只是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原料。”唐隻边吃边说,就好像此时谈论的并不是他自己一般,云淡风轻。
“这些都不是问题也不是你的借口。”
邱与还一阵见血地指出,“唐氏一族惨遭灭门,根源在于康南王,并不是你的过错,更何况现在康南王还未抓住,灭门之仇未报,你用这种方式自我惩罚,是不是风险过大了。”
见他充耳不闻,邱与还继续道:“若是哪天你没有把控好自己体内乌三息的剂量,一命呜呼了呢?那你所有的筹谋便都是竹篮打水,到时你的血海深仇谁来替你主张?”
到这,唐隻总算放下了筷子,抬眼盯着她看了一会,才略带好奇地开口:“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似乎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吧。
“不难猜到。”邱与还冷着脸,语气冷淡。
最开始的时候她虽觉唐隻有些怪异,但也没有往这方面想,直到冬至那晚,唐隻披散着头发专门送药给她,以他俩的关系,唐隻对她的身体状况过于关心了些。
能够在天纵阁这种杀手机器组织中潜伏多年,日日以暗杀为目标,必然需要具备极强的忍耐力。
除此之外,不论最初是怎样的性格,开朗或者沉闷,当杀人已成家常便饭,血腥已成生活调剂,这样的人即使够不上冷心冷情也定不是爱多管闲事的,
这是作为潜藏的杀手经年累月形成的刻痕,不是想要改变就能改变。
而他们俩不论是出于合作还是朋友,于他而言,都不该如此热络。不是说不能帮忙,而是这么上心不寻常。
他们的合作基于双方共同的利益,而唐隻想要获得的足量乌三息她也已经给予,那么专门为她制药对于唐隻而言便是多此一举,这不是他的性格。
再加上刚刚那番推脱之言,所以她推测唐隻或许命不久矣,想要借解石藤毒的情让她帮忙复仇。
“事已至此那我也不瞒着你。”唐隻停顿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笑道:“之前确是隐瞒了一些情况,我的身体内不仅仅有乌三息,还有石藤毒。”
“石藤毒?”唐隻点头,“这石藤毒是我进天纵阁之前被人下套中的,当然和你之前中的那种不同,我体内的石藤毒被改了几味草药,
虽然也叫石藤毒但实际又不是石藤毒,它的毒性没有石藤毒强烈,也不针对肺腑,但会慢慢封住全身经络,最后僵化而死。”
“所以这也是你必须退出天纵阁的原因?”
见他点头,邱与还心下了然,难怪当初在春花楼他坚持要和自己合作,全身经络慢慢封闭,意味着武功慢慢消失,不退出天纵阁难逃一死。
“可这和你不解乌三息的毒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要不是进入天纵阁服下乌三息,误打误撞地压制了石藤毒的毒性,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一具尸体了。”唐隻半开玩笑道。
“既然两毒可以互相牵制,那就不是必死之局。”邱与还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似是看出她的疑问,唐隻叹了口气,解释:“虽然二者可以互相牵制,但无论是乌三息还是石藤毒,总归都是剧毒,长年累月下来,我的内里已经亏空。”
说着他自己给自己搭脉,闭眼装模作样了会,道:“满打满算也就剩半年的寿数吧,最好的结果当然是有生之年亲自将康南王千刀万剐,但若上天不垂怜,那就只能靠邱大人了。”
“你的仇恨我担不起,人就算死也要死得瞑目才是。”邱与还听完他的一席话,心中并没有猜测得到证实后的轻松,反而像又加上了一块巨石,越发沉甸甸。
唐隻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对于她的冷淡也只是笑笑,道:“行行行,我尽量活吧。”
说开后,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相顾无言地扒拉着饭菜。
但唐隻刚被刨了心底话,在这种安静的氛围下十分不自在,突然他眉梢一挑,哪壶不开提哪壶:“听说皇帝要和鱼跃国联姻?”
低头吃饭的邱与还动作不停,淡淡应了声。
“啧。”没有见到预料中的反应,唐隻有些惊奇,“你不伤心?”
邱与还拿起桌上的手帕将布满老茧的指腹和掌心擦干净,回得十分敷衍:“伤心啊,怎么不会伤心。”
“那你不采取行动?”
“采取什么行动?劫杀鱼跃国和亲公主还是囚禁皇上?”邱与还睨了他一眼。
见他蓦然睁大的双眼,好笑道:“好了,别好奇我和皇上之间的事,我和他即使两情相悦,其间也参杂了太多的东西,
更何况现在只是我的单相思,像现在这样就挺好,他为他的月羌,我为我的执念。至于伤心难过——”
邱与还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眸中闪过一丝怅然:“或许我的时间亦不多,能分出来悲春伤秋的更少。”
“你这话什么意思?”唐隻闻言立刻皱起眉头,伸手就要搭上邱与还的手腕,但被她躲开。
“多亏了你的药,除了肺腑虚弱,没什么大毛病,我只是有一种预感……”邱与还喃喃道:“风雨欲来,谁能保证真的能护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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