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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固执,很久之前,他也听到过这样的形容。
荆市晴雨分明,漫长的雨季只要一到来,就很难离开,那是家里总是弥漫着潮湿的气味。
阴沉沉的天色让人打不起任何兴致。
但周启暄就不一样了,他不光喜欢晴天,还喜欢雨天。
晴天可以打水仗、晒太阳,还能摸田沐阳家软乎乎的小猫。
而雨天,他最喜欢举着雨伞在水里漫步。
特别是感冒痊愈后。
泛着涟漪的水面倒映出全世界,苍老的树枝覆盖天地,他在其中穿梭。
“快快快!周启暄你再不着急,老杨得让我们站校门口了!”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周启暄想要重重踩下的心思,头发长度可见头皮的男生穿着校服,从身后急急忙忙冲过来,故意撞了撞他的肩膀。
哪知周启暄一个没站稳,往前踉跄一步,水坑被溅起,打湿了他的小腿裤脚,好在穿了雨鞋,鞋子得以幸免。
深蓝色与蓝色形成鲜明对比,周启暄站在原地望向身前几步远,笑得贱嗖嗖的田沐阳,沉默中选择比了个手势。
“你把裤子换给我!”
田沐阳一听,溜得飞快。
“不给不给。快跑啊!要上课了!”
等精疲力尽过后,周启暄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
他一掏桌兜,温热的早餐正安然地摆在中间。
他瞥了眼一旁偷摸啃干面包的人,将其中一个大肉包递了过去。
“喏,温年买多了,我吃不完。”
田沐阳没吭声,也没接,他用眼神拒绝。
“你今天怎么没和温年一起上学?”
周启暄不耐烦了,将包子塞进他的嘴里。
“快吃了。”说完,慢悠悠也给自己塞了一只,“火箭班老师找他有事,再跟我一起迟到,不光是老杨,秃头都会逮着我念叨。”
秃头是教导主任,成天护眼珠子似的守着那几个好苗子,特别是背景不详实力很强的温年。
湿裤脚紧贴他的皮肤,在已经降温的初秋里,它的存在让人格外难受。
周启暄用纸巾碾压湿裤脚,前前后后用了十几张,水分差不多吸干后,他也没再管了。
没料到十几度的秋天,它威力巨大。
偶尔不知哪儿吹来的风经过,周启暄猛地打了个寒颤,湿冷并着体温,冷热交替的温度让他颤抖不止。
刚下肚的豆浆也没能驱散寒意,没过多久身体开始发热,面颊已经发烫,全身冒着冷汗,眼前微弱的自然光刺得他双眼发疼。
田沐阳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丢了张纸条——
你咋了?
周启暄拿起笔,刚写下“我没事”三个字,苍白的唇便开始哆嗦,接着整个人直挺挺栽在桌面上。
失去意识前,他记得自己的感冒明明好了,他张了张唇,开口想说些什么。
田沐阳被他吓了一大跳,嗓子都扯尖了,手立马举起天高,“老师!老师!周启暄晕倒了!!”
再次醒来,他的额头上多了一张退烧贴,高高挂起的吊瓶内还有大半的药水,他头痛欲裂,眼珠往窗边移,暗沉的空中没有一颗星星。
周启暄哑着嗓子开口,想唤醒一旁睡着的周女士。
“…妈…妈,几点了?”
周岚听到声音被惊醒,她赶忙看了眼手表。
“九点半了。”
周启暄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他再次望了望窗外。
“温年回来了吗?”
周岚蓦地站了起来,想起了白芩晚上有事,托她照看温年。
“坏了!你生病了,小年应该会自己回来的吧……”
她着急地往门外走,敲响隔壁的铁门,半天没人回应。
此时离放学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周启暄眼前闪过温年沉默又专注的眼睛,他莫名觉得温年还在学校等他。
他撑着床坐起来,一手举起吊瓶拿在手上,走了两步便唇色发白。
“他在学校。”
-
市一中八点三十分下完课,火箭班大部分人依旧留在教室自习,教室外喧闹的交流声早已不见,空气中只剩刷刷的声音,掺和着雨滴落地的声音,如同擂鼓般一下一下敲在心上,他无意识地抓紧了伞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年坐在仍有学生的教室耐心地盯着门口。
他在等启暄和他一起回家。
周启暄的班级晚课最后一节是化学,大多数时候都会去实验室,往常温年会在实验室门口等待,后来周启暄让他在班级待着,温年便听他的一直在教室,等到他的出现。
温年担心对方只是有事耽搁了,而他的离开会导致两人错过。
雨声愈发变大,从淅淅沥沥的小雨演变成暴雨,走廊漆黑一片,安全出口的标志散发着绿色幽光。
桌子旁放着两把伞,一把是他的,一把是给周启暄的。
因为周启暄总是忘记带伞。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温年翘首以盼,却发现是值班的老师提醒他们早点回家。
他抿住唇,不安的情绪愈演愈烈。
就在他起身想要去寻找周启暄时,一道唇色苍白,面颊发红的身影提着输液瓶出现在前门。
周启暄一手高高举着还剩一半的瓶子,一手撑在门上,因为疼痛紧皱着眉,他看向教室里呆愣住的人。
“温年,出来。”
周岚在后头匆匆赶来,到教学楼她刚把伞收好,再看周启暄已经不见人影了。
她循着记忆找到了对应的教室,见温年好好的,瞬间松了口气。
“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家?”周启暄虚弱开口。
温年看着他难受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握住,让他喘不过气。
他抬起手碰了碰周启暄的脸颊,被滚烫的温度灼烧,什么也没说,就将没反应过来的人紧紧抱在怀里。
周启暄烧得大脑昏沉,他一时没挣脱,任由对方抱着。
他手里的输液瓶被周岚接过。
周岚无奈地看向他们,感到哭笑不得。
“问你话呢!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家?”
温年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虚贴着他的侧颈,感受源源不断的热意传来。
“我们要一起回家。”温年声音闷闷的,“启暄,我抱着你,现在还难受吗?”
周启暄无语,“病是这么好的吗,你抱我我就能痊愈?”
“下午我不舒服提前回家,忘记和你说了。你傻啊,一直在这等,就这天破例会怎样?”
“真是个死脑筋。”
温年沉默了会儿,还是没有撒手。
“启暄,不要生我的气。”
周启暄叹了口气,抬手想要扶额,突然想起自己还被抱着,他挣脱开怀抱,扶额。
“没生你气,走,回家。”
周岚一向知道安静寡言的温年和自家儿子关系好,今晚却有了实质的感受,眼前的温年仿佛换了个人,不再只有一种情绪。
他信任周启暄,也依赖周启暄。
周岚不知该喜还是忧。
“妈,回家你可别骂我,我没玩水,又感冒了都怪教室漏风。”
周启暄凑近周岚小声嘀咕,时刻注意着身旁的温年有没有在偷听。
周岚哼笑一声,“行啊,明天早餐费也省下了,你自己就可以煮鸡蛋。”
周启暄意识昏昏沉沉,没反应过来,听到肯定回答后,一个劲地傻乐点头。
走到家门口,他的眼睛都要合上了,匆忙中和温年打了个招呼便回房间睡觉了。
温年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白芩刚到家,在周岚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后,面露歉意。
“给你们添麻烦了。”
交谈几句后,白芩把不舍的温年叫回了家。
“进去吧。”
客厅冷色家具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毫无生气,空气里也弥漫着冷涩的气息。
“为什么不能自己回来?”白芩皱了皱眉,“你意识到周启暄不在学校,就应该回家,而不是连累他去找你。”
虚弱的气息划过他的颈脖,炙热的呼吸急促,滚烫的体温让温年的心猛地一滞。
他紧紧咬着唇,掌心刺痛,血液温热。
再开口,嗓音已经沙哑。
“他说让我等他,他会回来找我的。”
白芩愣然,直直盯着面前这个共处了十几年的少年,第一次感觉对方有些陌生,万千情绪无法疏解,她抵住不断跳动的额角。
“…你太执着了,会让周启暄感到负担。”
飘渺的声音不真切,温年握紧机身,从思绪中回过神。
“他会接受我的。”
这是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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