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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宋氏的地下停车场十分宽敞,从入口到中央光线渐次增强,充满人道主义气息。
周垚无法识别哪辆车是宋秉声的,只能把车停在内部电梯通道边,他握着方向盘,百无聊赖,痴痴地想:无论如何,这次总得把电话要到吧。
从前周垚不是行事果断的人,现在世事洗练,太多不重要的东西随水逝去,反而给他洗出一份果决。
他们之间的问题从始至终都没有解决,真要平心而论,在宋秉声面前,周垚的客观情况变了多少呢?可周垚变化太多,或者说走向周总的过程让周垚逐渐积累了面对自己,面对宋秉声的勇气。
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亿万富翁会向往闲适的农耕生活,却不会真的成为一个农民。
周垚的电话响起来,是何衿娜:“周总,您在公司楼下吗?宋总已经下去快十分钟了……”
他一瞬间没注意,身旁的车门竟然打开了,宋秉声长腿一迈,从天而降。
“谢谢,我知道了,再见!”周垚摁断电话,怕给何衿娜惹上麻烦。
他有些惊讶:“宋总,这是……”
宋秉声莞尔:“周总不是相见我吗,不如送我一趟,我们路上细说。”
周垚后知后觉何衿娜刚才打电话是想做什么,眨眨眼,想道:算了,无所谓瞒与不瞒。
他稳住心神:“宋总去哪儿?”
宋秉声转过头,不理会周垚的视线:“京郊。”
这下周垚连装都装不住了,他的心猛跳不停,在胸腔里来回碰撞,不知是血液流通过快还是不畅。
太突然了,他明明都做好准备,要慢慢靠近那个人。
他艰难地发声:“具体是京郊的哪个位置呢?”
他觑着宋秉声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如同擦拭一件精美的瓷器,生怕一个不小心造成不可挽救的裂痕。
“周总不知道?那还是算了吧。”
宋秉声作势就要走,但摁住开关车门并没有打开——在宋秉声上车的一瞬间,周垚已经锁了车门。
宋秉声挑眉,语气有了质问的味道:“周总这又是什么意思?”
车辆发动,引擎的轰鸣在两人耳畔响起,周垚赶忙回应:“知道的,天色晚了,我送宋总回去吧。”
本来打好的腹稿,被一个“京郊”击得破碎不堪。
想要你的电话,想约你吃饭,想你记住我,想你,想和你抛下过去混沌的一切,重新开始。
这些都被堵在咽喉里,周垚说不出一句。
周垚,而非周总,是怎么和宋秉声说话来着?
他想不起来了。
“周总怎么知道是京郊哪个位置?”
“周总当然不知道,但周垚记得。”
周遭灯影、车影、人影闪得飞快,各色霓虹灯在逐渐变暗,他们的车正脱离城市。
幸好周垚也算经历过风浪,此刻的情绪并未影响开车,他可不想刚和宋秉声挑明说清就共赴黄泉。
他的车窗没关紧,冷风灌进来,带着新生的气息。
“周垚,”宋秉声喃喃自语,望着窗外,“好久不见。”
不是好久不见,在周垚见他之前他早已见过周垚,换言之,要是他不想,周垚如何都见不到他。
他本来想做个渔翁,慢慢钩着周垚,让周垚自己走到他身边。
今晚他也没打算上周垚的车,他想看周垚拦他,为他耗费心机,他有的是时间,他要给周垚一个教训,告诉他不是所有失去的东西都能再拥有。
他要周垚的脆弱,周垚的求而不得,周垚的呼吸眼神都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改变……他要周垚的全身心。
可他真的看见周垚在车里暗沉的眼神时,却觉得他消瘦不少。他忽然想,这样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的把戏会磋磨掉多少时光?
完全以宋总的身份和他置气,步步诱导,真是愚蠢至极。
所以他让何衿娜给周垚打电话,自己趁着空隙上车。
“好久不见。”周垚感到鼻头酸涩,这么久了,他等的不就是这一句好久不见吗?
什么耻辱不耻辱,年少不年少的,过去就是过去,它永远存在,且珍贵异常。
“宋秉声,对不起。”
“呵,”宋秉声嗤笑一声,周总人情练达,看来是徒有虚名,真要论起来,自己对不起他的地方更多吧,“这是在对不起什么?我们是和平分手。”
原来宋秉声认为那是“分手”,周垚心里不合时宜地涌上一丝喜悦。
“我也不知道。”周垚诚实道。
“在路边停车。”
“什么?”纵使不解,周垚依旧照做。
白色车身在黑夜中镀上一层灰,周围暂时没有车流,周垚熄掉引擎后夜便彻底静下来。
“怎么了?”
疑惑,关切,担忧这些周垚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悉数落在宋秉声眼里。
他眸光动了动,伸手解掉周垚和自己的安全扣,却没了下一步动作。
他的呼吸很重,因为周围的寂静而更加明显。
他觉得心口割裂般的疼,周垚一句轻飘飘的“我也不知道”越过了六年的时光,终于让宋秉声意识到,他失去了眼前人好久。
他松开安全带的时候是想抱住周垚,但是,但是……他不敢了。
他怎么会不敢,他是宋秉声,他有什么不敢。
可如果这个人再次因为这些他强加给他的而离开呢?
他眼睛有些湿润,他有些恨周垚了。
周垚握住他的手,把他带到自己怀里。
宋秉声彻底愣住了,脑子发懵,浑身发麻,却又莫名地感受到热气——周垚的体温。
他本想回抱住周垚,可这个档口他却无法动弹。
周垚在亲他,蜻蜓点水,一掠而过,余温犹存。
“宋秉声,你喜欢我的吧,那次宴会你是为我去的是不是?”
宋秉声的理智终于回拢,从上车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像话,他什么时候这么冲动过。
他拉开与周垚的距离,沉默不语。
他还是不能适应被别人掌控主导权的情况,但周垚亲过的地方此时灼得烫人,焚尽了他的理智。
周垚骑虎难下,他捉摸不透宋秉声的想法,要是今天不彻底袒露心迹,等天一亮,是不是又该好好做周总——他怎么会甘心?
“是我有意接近你,想见你,所以去找陈松予,去找何衿娜,我……”
很多年后周垚回忆起来,怀疑自己应该是被宁练初的“死缠烂打”影响了,居然就那么拽着宋秉声的手,稀里糊涂地表了白。
“我喜欢你,宋秉声。”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我家是不富裕,但我也没到活不下去的程度,我就是喜欢你,当时我没完全想明白……不是,其实现在我也没多明白。”
周垚笨拙地表露心迹,话都说不清。
“我自卑,懦弱,虚伪,我自以为是地喜欢你,却接受不了你的喜欢,我知道我现在还是配不上你,但是,宋秉声,能不能,能不能……”
他明明是说“能不能”,却仿佛在说“求求你”。
曾经周垚永远说不出这样的话,也许就是在他失去宋秉声的时候后,才开始没皮没脸的成长。
那么多年的喜欢,掺杂着少年的苦累心酸,让周垚的整个心脏都化成一滩水,水里映着宋秉声同样憔悴的容颜。
可他的眼睛连湿润也做不到,他一个人走了太久,他能光着脚丫跑,无法抱着膝盖哭。
“宋秉声,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宋秉声的手缓缓从周垚手中抽出,周垚心里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你在求职吗?”
“?”周垚皱皱眉。
宋秉声终于从漫无边际的夜色中回过头,注视周垚,收尽他的无措。
真可怜。宋秉声想。
他敞开手:“过来。”
等周垚趴在宋秉声怀里,感受着宋秉声有力的心跳,才觉得自己的心也终于回落,此时正随着宋秉声的节奏跳动,亦步亦趋,永不分离。
宋秉声的手收紧,不敢相信那个人真的又回到自己怀里。
“你瘦了。”
泪,落下了。
水花,溅在宋秉声心头。
回到京郊后,趁着宋秉声洗澡,周垚给周汝芳打了电话,告诉她他今晚不回去了,让她早点休息。
然后,他就握着手机乖乖坐在床上,捅破天窗的奇异感逝去,取而代之的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以及一丝遗憾酸涩。
那么多年,真是命运弄人。
他们之间的阻隔从不是误会,更不是现实物质上的差异,而是他们天生性格的缺陷。
好在,现在缺陷被补齐了。
“睡吗?”
宋秉声上床并替周垚掖掖被子。
周垚凑到宋秉声身旁,隐约能闻见熟悉的牙膏味。
他一面细细地亲吻宋秉声,一面不由地将手环上他的腰。
可宋秉声拉开了他环在腰上的手,像怕他冷似的握着他的手,轻轻地亲了亲周垚的眼睛:“不做,让我抱会儿。”
周垚安静了好一会儿:“宋秉声,你跟我说说话呗。”
“想说什么?”
周垚抬头望着宋秉声的眼睛,犹疑起来:“这么久没见,你没话对我说吗?”
“周垚,”宋秉声摸着他的头,顿了很久,迟迟说不出下文。
“我在这。”
“我以为你不重要,我以为到了佳国之后会很轻易地放下你。”
“……可我做不到。”
“事实上,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想要你,现在也是。”
“你希望我说什么,喜欢你?非你不可?周垚你赢了,这确实是现状。”
委屈,宋秉声感到委屈,有一天这个词竟然能用在自己身上。
“对不起……”
“不要说这些废话了,”宋秉声的眼睛很冷,仿佛他们正在讨论一件严肃的公务,“周垚我问你,你现在说喜欢我是想做什么,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吗?”
“不是的!”周垚反驳得极快,生怕宋秉声误会。
“那当初为什么分手!”宋秉声的表情几乎狰狞,“怎么,眼下没什么顾虑了就跑过来找我,等以后要是又出什么问题,你怎么办,我们又分手?”
他要一个承诺,他要周垚的一辈子。
周垚回握住宋秉声扣着他的手,字字慎重:“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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