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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盛京的轮廓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同蛰伏的巨兽,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高耸,箭楼森严,在铅灰色天幕下投下巨大的阴影。然而此刻,这座象征着大雍最高权力的城池,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死寂。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垛之上,影影绰绰,兵甲的反光在黑暗中如同鬼火闪烁。
顾凛之单骑立于护城河外。□□那匹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乌云踏雪”,此刻口鼻喷着浓重的白气,浑身汗湿,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健硕的肌肉在薄薄的晨光下微微颤抖。马臀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翻卷,血水混着汗水不断淌下。顾凛之玄色的衣袍早已被血水、汗水、泥污浸透,紧紧贴在身上,肩头、肋下几处撕裂的创口仍在隐隐渗血。脸颊上那道伤痕被汗水浸过,刺痛感如同细针不断扎刺。最触目的,是他横抱在身前的墨鸦。
墨鸦的身体冰冷僵硬,如同失去了所有生机的石块。那张刻板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闭,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他仅存的右臂无力地垂落着,左肩处裹着厚厚的、被血浸透的麻布,却再也无法束缚住那流逝的生命。顾凛之的右臂紧紧箍着他的后背,手背上青筋虬结,仿佛要将最后一丝温度传递过去,却只感受到一片刺骨的冰凉。
一人,一马,一尸。
如同从地狱血海中挣扎而出的剪影,孤零零地面对着重兵把守、杀机四伏的盛京城。
城头之上,火把骤然亮起一片!将垛口后一张张紧张而惊惧的脸庞照得清晰。守城将领按着腰间刀柄,声音带着强压的颤抖,在死寂的黎明中远远传来:
“奉……奉旨!盛京四门戒严!无陛下手谕,擅闯者……格杀勿论!城下何人?!速速通名!”
顾凛之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眼眸穿透沉沉的黑暗,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城墙,望向城垛后密密麻麻的弓弩寒光。一夜血战奔袭的疲惫刻在他眉宇之间,但那双眼睛,却如同被冰水淬炼过的寒星,锐利、沉静、深不见底,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风暴。
他没有回答守将的喝问。
右手缓缓松开墨鸦冰冷的身体,任由他依旧保持着坐姿,倚靠在马鞍前桥。左手探入怀中,取出一物。
一块巴掌大小、沉甸甸、非金非铁的玄色令牌!令牌正面,一个铁画银钩、力透牌背的“顾”字!令牌边缘,布满细密的、如同龙鳞般的玄奥纹路,在微弱的晨光下流转着幽冷的光泽——玄铁令!
顾凛之手臂猛地一扬!
“咻——!”
玄铁令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乌光,带着刺耳的破空厉啸,如同投枪般狠狠射向城头!
“铛——!!!”
一声震耳欲聋、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巨响炸开!
玄铁令精准无比地、深深嵌入城楼正中央那根粗大的、象征着皇权威严的朱漆蟠龙柱!入木近尺!令牌尾端兀自剧烈震颤!那冰冷的“顾”字,在火把的映照下,如同恶魔的烙印,死死钉在龙柱之上!
整个城头瞬间死寂!所有守军,包括那守将,都被这石破天惊、藐视皇权的一幕震得魂飞魄散!无数道惊恐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枚嵌入龙柱、兀自嗡鸣的玄铁令上!
“开——城——门——!”
顾凛之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万载玄冰摩擦,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在死寂的黎明中滚滚传开,撞在厚重的城墙上,激起阵阵回音!
城头守将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按着刀柄的手心全是冷汗。他看着那枚钉在龙柱上的玄铁令,看着城下那道虽遍体鳞伤却依旧挺拔如孤峰、散发着滔天煞气的玄色身影,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将他吞噬!开城门?抗旨是死!不开?城下这位煞神……他敢把令牌钉在蟠龙柱上,就敢杀上城头!
就在守将肝胆俱裂、进退维谷之际!
“吱呀呀——!!!”
沉重的、令人牙酸的铰链转动声猛地响起!盛京南面最大的永定门,那两扇包着厚重铁皮、象征着帝国门面的巨大城门,竟在无人下令的情况下,缓缓向内开启!吊桥也发出沉闷的呻吟,开始下落!
城门甬道内,影影绰绰,一股沉凝如山、带着铁血杀伐气息的玄甲洪流,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无声地列阵!玄色的盔甲在甬道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面甲之下,一双双冰冷的眼睛如同黑夜中的星辰,锐利地穿透黑暗,聚焦在城门外那道孤峭的身影上。
靖北军旧部!
无需虎符,无需圣旨!玄铁令现,便是军令如山!他们如同最忠诚的卫士,在最关键的时刻,为他们的统帅,打开了通往帝国心脏的最后一道屏障!
顾凛之看也没看城头上那些惊骇欲绝的守军。他猛地一夹马腹!
“驾!”
“乌云踏雪”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四蹄翻腾,如同离弦之箭,载着顾凛之和倚靠在他身前的墨鸦的遗体,踏着刚刚落地的吊桥,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入了洞开的永定门!冲入了杀机四伏的盛京城!
城头守军,无一人敢动,无一人敢拦!眼睁睁看着那道浴血的玄影,裹挟着无边的煞气,消失在幽深的城门甬道之中。只有那枚深深嵌入蟠龙柱的玄铁令,依旧在微凉的晨风中,发出低沉而固执的嗡鸣。
乾元宫。
深秋的寒意似乎被这宫阙的森严隔绝在外,但西暖阁内,空气却比冰窖更冷。兽头铜炉里的银炭烧得正旺,发出温暖的红光,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恐惧。
皇帝赵珩枯坐在御案后,脸色青灰,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案头一份被揉得不成形状的密报——那是曹无伤从长亭驿仓皇逃回后,语无伦次、充满绝望的急报!顾凛之未死!血诏与王印铁证未失!蜂鸣死士全军覆没!曹无伤本人也疑似遭受哨音反噬,身受重伤!
“废物!一群废物!!”赵珩猛地将密报狠狠摔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几……几百人!杀不了他一个?!连……连他怀里那个半死的侍卫都杀不掉?!曹无伤!你这阉狗!误朕!误朕啊——!!!”他嘶声咆哮,声音尖利刺耳,带着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歇斯底里。
王德福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大气不敢出。
“他……他到哪里了?!到哪里了?!”赵珩猛地抓住御案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紫檀木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殿门方向,仿佛那里随时会冲进索命的恶鬼。
“陛……陛下……”王德福的声音带着哭腔,“刚……刚传来消息……顾……顾相他……他持玄铁令……叩开了永定门……正……正往宫城方向……”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赵珩脑海中炸开!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来了!他来了!带着那足以将他钉死在历史耻辱柱上的铁证!带着那滔天的血仇和煞气!来了!
“拦住他!给朕拦住他!”赵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龙椅上弹起,嘶声尖叫,“传旨!御林军!禁卫军!给朕拦住他!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陛下……御林军统领……就在殿外……”王德福声音发颤。
“滚进来!”赵珩咆哮。
殿门无声滑开。御林军统领萧战,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身着明光铠,大步走入。他单膝跪地,铠甲叶片碰撞发出铿锵之声,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陛下!顾相已至承天门外!他……他只身一人,怀抱……怀抱墨鸦尸身,要求……面圣!”
“只身一人?”赵珩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希冀和疯狂的狠厉,“好!好!传朕旨意!让他进来!让他一个人进来!承天门到乾元宫,所有禁卫,给朕把弓弩上弦!刀出鞘!只要他敢有丝毫异动……万箭穿心!”
“陛下……”萧战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顾相……手持玄铁令,墨统领……乃靖北英烈遗孤,尸骨未寒……若在宫门内以弓弩相向,恐……寒了将士之心,有损……天家威仪……”
“威仪?!”赵珩如同被戳中了最深的痛处,猛地抓起御案上那方沉重的九龙玉玺,狠狠砸在地上!“啪嚓!”价值连城的玉玺瞬间四分五裂!“朕的威仪早就被他顾凛之踩在脚下了!朕的话就是旨意!违令者!斩!斩——!!!”
玉玺碎裂的巨响在死寂的暖阁内回荡,如同王朝崩裂的丧音。
萧战看着地上碎裂的玉玺,又看着龙椅上那位面容扭曲、状若疯魔的帝王,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深深的疲惫和冰冷。他重重叩首:“末将……遵旨!”起身,铠甲铿锵,大步离去。
赵珩颓然跌坐回龙椅,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离水的鱼。他看着地上那堆玉玺的碎片,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怨恨和……一种即将毁灭一切的疯狂。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殿角阴影里那盆依旧粘稠暗红的化尸水,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王德福!”赵珩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嘶哑,“去!把东西……拿来!”
王德福一个激灵,连滚爬爬地扑向暖阁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紫檀立柜,哆嗦着打开暗格,取出一个用明黄绸缎包裹、一尺见方的沉重金丝楠木盒,双手颤抖着捧到御案前。
赵珩如同饿狼般扑过去,一把扯开明黄绸缎,打开木盒!盒内,静静躺着一叠厚厚的信笺和几本账册!正是他与周世宏、与北狄往来、涉及盐铁黑货、甚至默许断掉靖北军粮道的……所有密信和账目!是他通敌卖国、构陷忠良的如山铁证!是他龙袍之下,那颗早已腐烂发臭的心脏!
他眼中燃烧着毁灭的火焰,抓起那叠信笺和账册,跌跌撞撞地扑向那盆化尸水!他要将它们彻底毁掉!连同他所有的罪恶和耻辱,一起化为乌有!
就在这时!
“砰——!!!”
乾元宫那两扇沉重的、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朱漆殿门,被一股狂暴无匹的力量猛地撞开!门栓断裂!碎木飞溅!
刺眼的晨光瞬间涌入昏暗的暖阁!光影交错中,一道浴血的玄色身影,如同从地狱血海中走出的魔神,一步一步,踏着碎裂的门槛,走了进来!
顾凛之!
他玄色的衣袍被血浸透,肩头、肋下的伤口仍在渗血,脸颊上的伤痕在逆光中如同泣血的刻痕。他怀中,依旧横抱着墨鸦冰冷的尸身。他的脚步沉稳,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赵珩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一股混合着血腥、硝烟和冰冷杀意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暖阁!
赵珩捧着那叠要命的信笺,僵立在化尸水盆前,如同被冻住。他看着那道步步逼近的玄色身影,看着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倒映着自己所有恐惧和不堪的眼睛,一股灭顶的绝望瞬间将他淹没!他手中的信笺,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脱手!
“顾……顾凛之!你……你想干什么?!”赵珩的声音尖利颤抖,带着垂死的挣扎,“你……你敢弑君?!你这是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
顾凛之在距离御案五步之遥停下。他缓缓将墨鸦冰冷的尸身,极其小心、极其郑重地放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金砖地上。动作轻柔,如同安放一件稀世珍宝。然后,他直起身。
他没有看赵珩,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那堆碎裂的玉玺,扫过御案上那个打开的空木盒,最后落在赵珩手中那叠瑟瑟发抖的信笺上。
“陛下,”顾凛之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夜奔袭血战的疲惫,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死寂的暖阁中,“您手中拿的,是您自己的罪证。还是……”他微微一顿,深邃的眼眸终于转向赵珩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是顾忠,和他麾下十万靖北军将士的……催命符?”
“顾忠”二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赵珩头顶!他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信笺差点脱手!
顾凛之不再看他,缓缓抬起右手。手中,赫然是那卷血迹斑斑、边缘被硝烟熏黑的明黄血诏!他手腕一抖,血诏如同卷轴般在赵珩面前“唰”地展开!淋漓的墨迹!刺目的血痕!力透纸背的控诉!顾忠那泣血的签名和靖北军统帅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烧着赵珩的眼睛!
“先帝北伐!狼山血战!粮道断绝!十万将士……饿殍枕藉!冻毙冰原!战至最后一兵一卒!”顾凛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愤和冰冷,“陛下!这血诏上控诉的江南蠹虫,周康已‘自尽’,赵文弼阖家‘焚毙’,周世宏……也已伏诛!他们……都死了!”
他猛地踏前一步!玄色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逼近御案!
“可这血海深仇!这十万忠魂的冤屈!这笔滔天的血债……”顾凛之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狠狠凿在赵珩的心上,“……谁来偿?!!”
他右手再次抬起!那枚雕刻着狰狞狼首、沾满周世宏脑浆和血污的北狄南院大王印,在晨光下泛着幽冷妖异的光泽!
“用这枚北狄王印,砸开周世宏天灵盖的时候,臣就在想……”顾凛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锁住赵珩,“……陛下您,是何时在这通敌卖国的契约上,盖下您那……九龙玉玺的?!”
“轰——!!!”
赵珩的脑海彻底炸开!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狡辩、所有的侥幸,在顾凛之这冰冷的质问和那枚染血的北狄王印面前,被碾得粉碎!他看着那卷血诏,看着那枚王印,看着顾凛之那双毫无感情、如同深渊般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十万靖北军冤魂在血诏上无声的控诉!看到了史书上那即将钉死他的“昏君”、“卖国贼”的污名!
“不……不是朕……不是朕……”赵珩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语无伦次,“是……是曹无伤……是周世宏……是他们蒙蔽了朕……是他们……是他们害死了你爹……害死了靖北军……”他猛地指向地上碎裂的玉玺,又指向王德福捧着的化尸水盆,声音尖锐癫狂,“证据……对!证据!朕这就毁了它们!毁了就没人知道了!没人知道了!哈哈哈哈!”
他如同疯魔般,猛地将手中那叠厚厚的密信账册,狠狠砸向那盆粘稠暗红的化尸水!
“嗤——!!!”
刺耳的白烟瞬间升腾!伴随着一股纸张迅速焦糊溶解的恶臭!那叠足以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在粘稠的化尸水中剧烈翻滚、消融、化作翻滚的泡沫和黑渣!
赵珩看着信笺在化尸水中迅速消失,脸上露出了癫狂而快意的笑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没了……哈哈……没了!顾凛之!你看到了吗?!没了!你拿什么指控朕?!血诏?哈哈!一张破纸!王印?一个死物!谁能证明它与朕有关?!死无对证!死无对证了!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状若疯癫,龙袍凌乱,冠冕歪斜,涕泪横流。
顾凛之静静地看着他疯狂的表演,看着那些罪恶的证据在化尸水中化为乌有。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没有失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陛下,”顾凛之的声音低沉,在赵珩癫狂的笑声中清晰地响起,如同冰珠落玉盘,“您以为,臣手中只有这一份血诏吗?”
赵珩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他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凛之。
顾凛之缓缓从怀中,又取出了一卷明黄绸缎。这卷绸缎崭新,没有血迹,没有硝烟痕迹。他手腕一抖,绸缎展开——上面赫然是顾忠血诏一模一样的字迹!一模一样的控诉!一模一样的签名和印鉴!只是……这是拓本!清晰无比的拓本!
“周世宏伏诛前,血诏与王印,臣已命人连夜拓印副本。”顾凛之的声音平静无波,“原件在此,副本……此刻,想必已送至都察院存档,送至内阁诸公案头,送至……宗正寺宗老手中。”
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骆驼!
赵珩脸上的癫狂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极致的、无法形容的绝望和灰败取代!他身体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坐回龙椅之中。眼中所有的神采都熄灭了,只剩下死寂的空洞。他看着顾凛之手中那卷崭新的拓本,又看看地上墨鸦冰冷的尸身,再看看那盆还在冒着白烟、翻滚着罪恶残渣的化尸水……
“嗬……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意义不明的抽气声。突然,他猛地抬起手,狠狠抓向自己身上那件明黄的龙袍!
“刺啦——!”
锋利的指甲竟将坚韧的贡缎撕裂!他疯狂地撕扯着!仿佛要将这件象征至高权力的袍服,连同他那早已腐烂发臭的帝王尊严,一起撕成碎片!
“假的……都是假的……龙袍……玉玺……龙椅……”赵珩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神经质的喃喃自语,眼神涣散,“这龙椅……吸的血……比北狄的弯刀……还要利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顾凛之,那眼神怨毒、疯狂、却又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顾凛之……你赢了……你替顾忠……替那十万孤魂野鬼……赢了……”他忽然神经质地低笑起来,笑声凄厉如同夜枭,“可那又如何?!你爹死了!你的靖北军没了!你的侍卫也成了冰冷的尸体!你就算把朕拉下这龙椅……你顾家……依旧是绝户!绝户!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在空旷的暖阁中疯狂回荡,充满了末路帝王的绝望和恶毒。
顾凛之独立于御阶之下,玄色的身影在透入殿门的晨光中,挺拔如孤峰,沉凝如山岳。他怀中墨鸦的尸身冰冷,手中血诏的拓本沉甸。他看着龙椅上那个撕扯龙袍、状若疯魔的帝王,深邃的眼眸中,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北境冻土般的冰冷与……悲悯。
暖阁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瘦小的、穿着明黄蟒袍的身影被这疯狂的笑声吓得瑟瑟发抖,死死抓住旁边一个老太监的衣角,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正是年幼的太子赵琰。
顾凛之的目光,缓缓落在这个孩子身上。那冰冷沉寂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涟漪,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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