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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亲无缘
水亮冷汗都快下来了,舌头打结:
“大……辜、辜小姐。这、这就不用了吧?我这点微末道行,哪敢……”
辜月此刻的眼神却似乎很坚持,她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波澜:“算一卦。按你的规矩收费。”
水亮看着她那副“我很认真”的表情,知道这关是混不过去了。
他欲哭无泪,只好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那、那您随便报个字?或者写个字?”
辜月没动,只是看着他。
水亮懂了,这是要他主动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对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仔细观察起辜月的面相和气色。
虽然辜月的脸色一向苍白。
这一看,他心头更是狂震。
水亮眉头越皱越紧,手指下意识地掐算着,嘴里喃喃自语:
“不对啊,孤辰寡宿,煞气缠身,命犯阴劫。这分明是六亲无缘,孤独终老的绝煞之相。按理说,您这样的命格,不应该有……”
他话没说完,辜月却接上了语气平淡:“我有个养弟。”
“养弟?”
水亮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手指掐算得更快了,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血缘不同,命理相连……这羁绊竟然如此之深?深到能稍稍扭转这绝煞之势?奇怪了?”
辜月见水亮此刻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这前所未有的“难题”中,继续推算:
“您这命,本是孤苦到极致,煞气冲天,正合,呃,正合某些特殊职司。按理说,与您牵连过深之人,必受其煞气反噬,非死即伤,难得善终。可您这养弟……”
水亮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他不仅活着,这牵连似乎还成了您命格里一丝极其微弱的变数?”
他这边算得投入,却没注意到,不远处小公园的长椅上,一直安静坐着的林晚,不知何时就远远地注视着这个方向。
林晚听不清水亮具体在说什么,但她能看到那个气质独特的清冷女人,也能看到算命先生脸上那毫不作假的震惊和困惑。
林晚心里在想,那个女人似乎她也很特别。
她也有亲人,连算命先生都说她的命很苦……
和我一样吗?
微妙的同病相怜般的情绪,以及被勾起的关于自身命运的好奇,在林晚沉寂的心湖里,轻轻荡漾开来。
而摊前,水亮总算从“学术状态”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连忙找补:
“呃……当然,命理之说,玄之又玄,仅供参考,仅供参考!当不得真!”
辜月却似乎对他的推算结果并不意外,也没生气。
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非常自然地看向水亮摊位上那个打印出来有点歪斜的收款二维码。
水亮还沉浸在辜月命格的困惑中,完全没反应过来收款这茬。
辜月举着手机等了两秒没听到报价,便抬起眼用眼神无声地询问。
水亮被她看得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摆手:“呃呃,这个,辜月小姐,您这、这就算了吧,我哪能收您的钱……”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辜月微微偏了下头,眼神里似乎透出一丝不赞同。
水亮猛然想起这行的忌讳,给人看事不收钱,尤其是这种命格特殊的,容易损自身德行,沾上不必要的因果。
他赶紧改口,脸上堆起一个僵硬的笑容: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友情价,对,友情价!给您打个折,就……就六百六十六,图个吉利!”
他飞快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差不多是他平时给普通客户看事起价的五折,应该还算合适。
辜月闻言,低下头,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平静地将手机屏幕转向水亮。
水亮凑过去一看,转账金额赫然显示:1200元。
“诶?多了多了!”水亮更慌了,这数目远超他预期。
“咨询费。”
辜月收回手机,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打听过了,你收费往千走了。而且你算的也挺准。”
说完,她不再给水亮反驳的机会,再次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留下水亮对着自己那摊子,在风中彻底凌乱。
他低头看了看收款码,又抬头望了望辜月消失的方向,最后目光下意识地瞟向小公园。
只见长椅上的林晚,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子,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这边,眼神里带着好奇。
水亮忽然觉得,这一千二百块钱,拿着有点烫手,但好像也不算太亏?
至少,目标似乎终于注意到他了。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林朝骑着那辆吱呀作响的电动车,再一次驶入那片被高大乔木笼罩的区域。
这已经是他连续第四天来“沈家老宅”打工了。
工钱给得大方,活也不算太重,主要是搬运、整理和一些杂务。
但林朝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却一天比一天强烈。
明明这是大宅院,却总感觉空气极其粘稠呼吸不畅。
最邪门的是后颈窝,总是毫无征兆地窜起一股凉气,像恐怖片里那种敬业鬼怪,正趴在他背后,锲而不舍地练习吹气降温。
“呸呸呸!想什么呢!”
林朝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联想吓了一跳,赶紧在心里啐了几口。
肯定是这老宅子通风不好,湿气重,再加上我自己这几天没睡好,神经衰弱了。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不着调的念头甩出去。
唯物主义战士的信念,可不能倒!
只不过今天的老宅,气氛明显不同往常。
好几辆他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轿车停在门外,一些神色却带着隐忧或戒备的人陆续抵达。
他听管事的老张嘀咕,这些都是沈家的少爷小姐们,似乎是被主事的大姐紧急叫回来的。
他在这干了几天,偶尔能听到一些佣人私下议论。
什么夜里奇怪的脚步声,自动响起的钢琴声,某些房间里物品会自己移动……
林朝只觉得这些都太扯了,怕是最近干活累着累出幻觉来了。
就在他抱着一个沉重的纸箱,穿过连接主楼与西侧偏厅的昏暗长廊时,迎面走来了一行人。
为首的是一位穿着深色唐装、面色沉凝的中年人,旁边跟着几位气质干练的年轻人。
他们的袖口或衣领处,隐约能看到一个类似雀鸟尾羽的暗纹标识。
林朝听老张提过一嘴,这是城里“十大家”中雀阴一脉的人,主家特意请来看看情况的。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往后扫,随即心脏猛地一跳。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那个年轻男人,身形高挑,五官俊美但脸色有点白。
而且林朝觉得他那双眼睛,幽深得像两口古井,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好吓人。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林朝的注视,眼神轻飘飘地掠了过来。
那一瞬间,林朝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他几乎是本能地迅速低下头,抱着箱子快步与这群人擦肩而过。
果然十大家的都是这么吓人!
中午休息时,林朝和几个一起干活的临时工蹲在院子角落的树荫下吃盒饭。
一个年轻点的工友用手肘碰了碰他,朝主楼方向努努嘴:
“瞧见没?沈家那几位,大姐、二姐、三哥、四哥、五妹,这回可算到齐了。这阵仗,不像寻常聚会啊。”
林朝扒拉着饭,随口应道:“可能家里有什么大事要商量吧。”
“我看不像。”
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搬运工压低声音加入。
“我瞅着像来分、咳,来处理家产的。听说这老宅子最近不太平,他们前些日子就回来过,还请了个叫什么玄晦的师傅来看,又把十大家的人请来了。”
他这话头一起,周围几个休息的工友也忍不住凑近了几分,七嘴八舌地低声议论起来。
“对对,我也听说了,晚上总有怪声……”
“说是请了大师也没弄好,反而更邪乎了?”
“我看呐,就是这家人心里有鬼……”
正当议论声渐起时,管事的老张背着手走了过来,眉头紧锁厉声道:
“活儿都干完了?聚在这儿嚼什么舌根!主家的事也是你们能瞎议论的?不想干了就直说!”
众人瞬间噤声,埋头快速扒完剩下的饭菜,作鸟兽散。
林朝也赶紧几口吃完,把饭盒扔进垃圾桶。
他心里对刚才那些话依旧不以为然,什么怪声什么大师的,估计就是以讹传讹,这老宅子就是旧了点,湿气重点罢了。
忙碌终于告一段落,林朝和其他几个临时工一起去账房结当天的工钱。
管事的老张一边核对着名单,一边将钱递给他们。
轮到林朝时,老张抬眼看了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比对待其他人稍缓了些:
“你倒是个明白的,干活实在,嘴巴也严实,有点边界感。”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刚才那几个凑在一起八卦的工人背影,他们正拿着钱嬉笑着离开。
“后面几天还有活儿,你继续来吧。”
林朝心里一喜,连忙点头:“谢谢张管事,我一定好好干。”
老张“嗯”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林朝听:“……总得找几个懂事的。那些嘴上没把门的,明儿就不用来了。”
林朝捏着手里比预期更厚实一点的工钱,心里踏实了不少,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少听、少问、只管干活的信念。
看来以后用人,管事也喜欢找懂事的。
他暗自想着,这份工虽然环境怪了点,但钱给得痛快,机会难得可不能因为瞎议论丢了。
而后林朝骑上车出了夕阳笼罩的古宅,他才感觉心里那隐隐憋着的气顺了过来。
身体很累,像是干了三天三夜的重活,但捏着口袋里比平时厚实不少的钞票,想到妹妹林晚苍白的脸和那双总是带着点希冀的眼睛,他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得攒钱,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小晚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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