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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
云省把头埋在辛与的颈窝,伸手从身后掀开了本子的封皮。
辛与放轻呼吸,目光追着云省修长而匀称的手指移动到米色的纸上。
稍显稚拙的字迹安安静静地出现在视线里,时间是九年前,云省八岁时。
“父亲云故归,母亲陈禾凝,我的名字云省,他们说取自三省吾身。”
第一篇。
“父亲温和不拘一格,母亲心思柔软细腻。有时候,我只在晚上见到他们,更多是在分离半个月的午后。从前无论多久未见,我都能清楚记得他们,可是最近,我……快要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了。”
第二篇。
辛与握住云省从背后环着他的左手,默默看过后面几篇,都是在写云省的父母,生动简单的文字已经将他们的所有一一写尽。
本子已经翻过小半,云省的字迹渐渐变得成熟,再往后,只有其他的几张内容了。
辛与看他停住翻页的动作,深呼吸压住心脏的闷痛。
“哥哥,你写这些……”
云省情绪未变,目光沉静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头发。
“我想记住他们……可我却也没意识到,自己一直被这些东西困在原地。”
困在,原地……
承载着时光和纪念的本子放在腿上,辛与背后是温热的身体,他觉得眼圈有些发烫。
“记忆里,父母工作很忙不常回家,我不奢求别的,只希望两人能陪我完整地过一次生日。他们许诺空出时间为我庆祝八岁生日,可在生日前一天却接到紧急任务永远离开了。父亲很重承诺,那次是他唯一一次没有向我兑现诺言……从那以后,我也不敢轻易给出任何承诺,因为不清楚自己的失信会给别人带去怎样的伤害。”
“很多年过去,他们离开时的模样因为痛苦和恐惧渐渐模糊,和父母的最后一面变成无法驱散的梦魇。”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被梦魇纠缠很久,半夜惊醒难以清醒恢复理智。当全身浸满冷水时,不论是怎样的噩梦,我都可以快速镇静下来,所以……”
“所以,你洗澡时才会用冷水?”辛与的呼吸轻轻颤抖。
云省点头默认,安抚道:“后来我发觉,你在身边时,很多不舒服都会消失,那时我十二岁。”
云省想起什么胸中一暖,兀自轻笑侧头看着他。
“再后来不知不觉间,我的身体状况好了很多,而对于你,我的感情也已经很重。我发现后,很长时间不敢深究那到底是爱情还是亲情。你带给我最渴望的情感,许多我不曾奢想的愿望,也是你实现的。”
“我总被自己困着,可因为你,我踏出最难的第一步,逐渐想放开过去坚定朝着向往的远方。”
……
慢慢地云省说出来很多,整个身体也好像因为少藏了一些事情而变得无比轻松。
辛与察觉他的情绪,不再伤心,反而和云省一起谈起从前有趣的事,放松地靠在他身上,时不时捏一捏他的手指。
因为生病有些嗜睡,辛与渐渐没了力气,时间一久便浑身发软地靠在云省怀里。
夜色深沉,云省看了一眼时间,手臂穿过辛与膝弯抱起他放在被子里,俯身亲了亲那双清亮的眼睛。
“晚安。”
辛与困倦地偏了偏头:“哥哥,你是不是还有事情想说?”
云省的身体一顿:“睡吧小与,我们明天再说。”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忘记告诉我和外婆,至少……也要让我知道,我应该帮你分担。”
云省温柔地摇头,揉了揉他的脸颊:“没事。”
辛与心里忽然有一丝怪异,却很快被云省柔和的动作抚平。
他笑了笑闭上眼睛:“晚安。”
辛与这次睡得很久,等到厚重的窗帘再也遮不阳光,昏暗的室内透进一片明亮,他才恢复意识,却长久地陷在浅眠中无法彻底清醒。
迷蒙间,他睁了一下眼睛看见云省守在床边,凑近他说了几句话。
辛与用了很大力气想要回应,微张了张嘴吐出几声梦呓,便不受控制地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他有一些意识,知道云省陪在身边,几次挣扎着醒过来,没多久又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辛与忽然在一片白茫茫的梦境里惊醒,云省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
猛地泛起一阵心悸,辛与呼吸急促地起身朝门口喊:“哥哥……”
嗓音低哑,是连自己都分辨不了的声音。
喉咙被突然撕扯,他捂着胸膛剧烈咳嗽了几声,穿拖鞋下了床。
“哥哥?”
无心照看糖霜和狸花,辛与趔趄地穿过走廊,到处找云省。
书房、卧室、客厅……
哪里都没有。
心底的慌乱压得他无法呼吸,辛与不顾掉落的拖鞋,跑回房间的阳台。
他看见圆桌上整齐的书和电脑,不久前,还有人像往常那样坐在这里一边看书,一边等他醒来。
辛与打给云省的电话发出冰冷的机械声,待他看清电脑屏幕的一瞬间,手机脱离手指砸在地毯。
“这是什么……”
未来得及关闭的电脑上,赫然是一张血迹斑驳的照片,依稀可以辨认出中间的男孩是年幼的云省,旁边是他的父母。
辛与捂住嘴,看见发信人云之还和一串陌生的地址。
-
“发这张照片,为什么?”云省捏着手机,看向窗前的男人。
云之还背身将桌上的水杯扫在地上,坚硬的玻璃瞬间碎成一摊粉末。
他转头盯着云省,皮鞋碾过碎裂的水杯,冷冷地问:“你找警察调查我?”
“是我。”
云之还哼了一声,双手摊开转了一圈:“我说过的,警察没办法拿我怎么样,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话音一转,蹙眉道:“可是,因为你我真的多了很多麻烦啊。”
“为什么有你在的地方总是少不了麻烦,哦,对了,你自己也知道吧。对于许引习和我,你都是个拖累……云省,你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和累赘!嗬,没想到吧,你父母在天之灵极有可能也是这样认为的。”
“什么意思?”云省皱眉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这是升入小学后和父母的唯一的合照,为什么会变成这副血迹斑斑的模样,云之还又为什么发这张照片给他?
云之还扔过去一份文件。
“不是问照片吗?看看这个。原本我认为,你父母不可能是叛徒,但这份最新拿到的文书,让我也不确定自己掌握的材料是不是真的能帮他们正名了。毕竟,怎样有力的证据也没办法推翻既定事实。”
他走过去在离云省不远的地方坐下,苍白的纸页被翻动,渐渐地,云之还也分不清是云省的手指颤抖还是风吹着白纸在抖。
云之还忽然感到一阵残忍,却很快被利欲抛之脑后。
“九瑕案卧底任务行至关键一步,公安在派出的警察队伍中发现叛徒,不久后,有人秘密送来一份信件,信纸里夹着这张照片。技术部门侦破信件的密语,是指控云故归陈禾凝叛变泄露九瑕案机密导致行动受阻,而云陈叛变的原因,大概就是这张本不该出现的照片被犯罪头目发现,暴露了警察身份也暴露了你。很奇怪,照片上只能检测出你的指纹,所以这张照片是你……”
“……照片是我放进去的。”云省清晰地记得,父母离开时年幼的自己踮脚偷偷在云故归衣服内兜里放了这张合照。
但他很清楚,云故归绝对不会穿着那件衣服去任务现场,为什么会出现在……
云省扼住自己的手腕注视着苍白的文件,一桩桩扣着云故归陈禾凝名字的罪行在眼前滑过,倏地,他看见……
“对比弹道痕迹、枪支档案等多项信息,锁定射杀警察辛明昭的嫌疑人,云故归。”
墨黑的字迹在眼前不断地扭曲变幻,云省浑身发冷,清晰的思绪在看见这行字的瞬间停滞。
云之还干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云陈存在叛变嫌疑,而他们叛变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你放进去的照片。无数警察包括辛明昭,他们的死和警方的巨大损失,都和云陈叛变脱不了干系。”
云之还捏紧了云省的手臂,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咬牙道:“让我再来介绍一下,九瑕案卧底行动进度达到百分之九十,眼看案子即将结束所有人都要脱离苦难重回人间,可就在这时,一张照片出现在犯罪头目眼前致使云陈叛变,渴望平静生活的专案组警察刹那间被拉入地狱永远不得安宁,数不清的家庭支离破碎,原本无辜的云陈不得不背上罪名,辛明昭死亡,辛与从此变成孤儿,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出自你手!”
压抑的窒息感紧紧包裹住云省,“辛明昭”三个字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八岁生日前晚的画面影影绰绰地浮现在眼前,云省眼前发黑,记起那个忽然出现在家里的男人,还有男人看着自己,却更像在透过自己望着谁的眼神。
云省都记起来了。
那是辛明昭,他在云省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孩子辛与,他在透过自己看着辛与、辛与……
真的……是那张照片造成了这一切吗?
……真的是他吗?
云省身体近乎痉挛,喉咙里吐出的断续音节始终连不成句。
云之还疯了一般地粗声吼道:“是你,亲手造就了这一切,是你!”
“无论是谁,靠近你就会不幸,你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和源源不断的伤害……”
包间的门发出一声闷响,许引习走进来重重推开云之还。
她把云省拉在身后,声音颤抖地面向云之还。
“你和小省说了什么?我问你,你和他说了什么!”
“这份文书,你怎么拿到的……”许引习看清散落在桌上的文件,情绪近乎崩溃,“一切都没有查清楚,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
许引习身体无奈地后仰。
“小省落得举目无亲的地步,是他想的吗?这么多年无亲无故找不到依靠,是他愿意的吗?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就算、因为那张照片,可如果没有作恶的罪犯,那些事又怎么会发生?你们一个个的都来伤害他逼迫他,做不成亲人只做陌生人,这样也不可以吗?”
云省耳中一阵嗡鸣,他徒劳地张了张口,低头盯着许引习的衣角,眼神空茫无措。
辛与站在一旁,简直要不认识眼前的人。
昨晚的美好简直像梦一样,仅仅几个小时不见,云省怎么会变得这样陌生?
辛与控制身体挪了两步,上前攥住云省的手。
触碰到他的手背,辛与瞬间感到一阵冰冷,他眼睛发红,不知所措地用双手包住他的手指,小心揉搓着放在嘴边不停吹着热气。
云之还侧目看着他们露出一道讥讽而隐含苦涩的笑。
“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许引习含泪瞪了他一眼,揽着云省的腰背:“小省,我们回家。”
云省身体发麻,被她推着往前,转身离开时突然看见云之还轻蔑的笑容。
他说:“云省,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跟着他们走,会后悔曾经答应和许引习一起生活,你会后悔到恨不得立刻离开,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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