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

　　门口的吵闹声戛然而止，江鸣的思绪被瞬间拉回，他有些恍惚，不太懂陆淮之的意思，但又比谁都清楚，那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陆淮之一直在等他亲自讲给他听的事情。

　　“你再吵别吃饭了啊！”

　　门口的人又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吵了起来。

　　陆淮之从进门就脱掉了外套，里面是一件低领羊毛衫，他叉着腰跑到厨房外。

　　“你们不吵也没饭吃，你们做了吗？”

　　段蕾跑到厨房内看着台面上的东西多了起来：“我跟老郭准备了一些食材想等你们一起来了再炒的…”

　　陆淮之拿着锅铲准备炒菜：“都过来打下手。”

　　段蕾不停的笑：“哎哟淮之真好，那小鸣啊，你去坐沙发啊，这边哥哥姐姐在呢。”

　　厨房的人瞬间多了起来，江鸣被挤到了厨房门口处，那个叫周衡的人也脱掉了衣服往厨房走。

　　“周妄你也去沙发上坐着，这里有我们。”

　　他旁边叫周妄的人在这门口，厨房看不到的地方捧着周衡的脸笑，说了什么却不知道。

　　江鸣不禁感概这哥俩感情真不错。

　　他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玩，看到有几条信息。

　　诃呵大王：你把我忘了？大年初一不给我发信息？昨晚上也没有给我卡点送祝福？你是不是在那边过的太好了？少爷！回我！

　　江鸣差点被他气笑，他拍了一张照片，正好对着厨房的陆淮之，旁边的郭飞挡到了，江鸣就等了一会儿，就只剩下陆淮之的时候就按下了快门，并发给了许诃。

　　Gbert：跟老师在他朋友家吃饭。

　　许诃永远都是秒回。

　　诃呵大王：陆老师真去你那边了？他真在你那边过年？

　　江鸣有点不懂这个意思，他扣了个问号过去。对方发了一条语音过来，江鸣用听筒的声音贴在耳边听。

　　诃呵大王：陆璇去她外婆那儿之前，我去过她家一次，跟她见了一面，当时陆老师也在，我就问你哥跟你一起吗？她说不呀，我说那他一个人吗？她说我哥要去A市，我说去干嘛？她说去跟朋友见面，再加上把礼物送给你。还让我保密来着，你收到了吗？陆老师给你的礼物？惊不惊喜？

　　江鸣就这样听着他用两个不同的音线来模仿他跟陆璇的对话，许诃说到后面，语气越来越贱，就好像送了非常惊人的东西，江鸣听后慢慢的打字：收到了，是一条围巾。

　　对方过了不久发了一个问号并附赠一条语音。

　　诃呵大王：围巾？围巾吗？这不对吧？陆老师送我们了一套高数题？让我们趁着寒假刷题，不要因为恋爱耽误了学习，他怎么送你围巾？凭什么？偏爱好学生啊！这也太…

　　后面说的都是许诃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江鸣笑着打字：我可是陆老师的王牌。

　　江鸣意识到这句话有点老土，并配了一个更加老土的表情包，为了迎合这句话，那个表情包正是之前陆淮之发过的，他把一整个系列都给存了。

　　“这个表情包好熟悉…”

　　江鸣抬起头时，正好对上陆淮之的眼睛，他的笑挂在了脸上并盯着他。

　　江鸣手滑把聊天界面返回到了主页面，这个页面跟他聊过天的人都可以看到备注。

　　陆淮之眯着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头像，那只黄色的大狗，还有后面挂着一个备注：不上网老师。

　　“不上网….在嘲笑我？”

　　江鸣还没来得及解释上一个误会，又被抓包了这个很久之前的备注，开始手忙脚乱，脸蛋耳朵已经红成一片。

　　他没有改备注的习惯，只要改了那就不会变，所以到现在他也依旧留着那个备注。

　　“我改我改…”

　　江鸣点进备注栏，想了一想最近网上比较火的称呼方式，改成了：哥师。

　　陆淮之皱眉，很显然没有清楚这个意思。

　　“哥师？”

　　旁边的周妄笑了起来：“意思又是哥哥又是老师，淮之哥又不刷视频，肯定不会知道。”

　　陆淮之点了点头拿出手机：“那我也可以改，叫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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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鸣起身抓住想要改备注的陆淮之：“不用！你备注我什么都行，但你刚刚说的备注很诡异…”

　　周妄也在一旁笑：“淮之哥是想跟紧时代，结果发现这一路坎坷没有他能懂的哈哈….”

　　陆淮之坐在江鸣的旁边也在笑。

　　周衡从厨房也恰好回到客厅，周妄看到后赶紧拉着他坐到他的身边。

　　“做好了？”

　　“嗯…剩下的交给段蕾他们吧…”

　　江鸣盯着兄弟俩，转头看向陆淮之小声问：“他们兄弟关系这么好？亲兄弟吗？看着有点不像…”

　　陆淮之稍微低了点头，凑到江鸣的耳边小声回答：“不是亲的…”

　　说完陆淮之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周妄今年下半年大一了吧？有心仪的大学吗？”

　　周妄笑着大声回答：“哥哥上过的大学，A市师范大学！”

　　“有信心上吗？”

　　周妄脑了挠头嘿嘿道：“当然有啊，哥哥经常辅导我…”

　　陆淮之笑着点头。

　　旁边的周衡有点不自在的扶了扶眼镜框看向江鸣：“小鸣同学是吗？今年高二？明年高三了有目标大学吗？”

　　江鸣摇头，他还没有很想要去的大学，但他也没有为此发过愁。

　　“目前还没确定，不过我想往北方考…”

　　陆淮之听到后转过头看着他。

　　江鸣被他这一看有点小心翼翼：“因为…小时候去过一次北方，后来旅游也去过，比较喜欢那边…”

　　周衡点了点头：“北方是个很好的地方，加油吧。”

　　“来吃饭啦！两点钟多吃午饭不算晚吧？”

　　段蕾跟郭飞端着菜品上桌，陆淮之拍了拍江鸣的背跟他坐在了一起。

　　饭后，江鸣本来还想继续待一会儿，但收到了江石屹的短信，叫他回去。

　　江鸣大概能猜到，他跟陆淮之简单说明了一下，他没有问太多，跟周衡他们说了一声就拿着江鸣的书包跟着他下楼了。

　　回到家后，江鸣急匆匆的下车，跟陆淮之道了谢。

　　“老师还要赶回去吗？”

　　陆淮之一直手握着方向盘，一直手捏了捏眉心：“嗯，答应他们要回去的…”

　　从江城到华城驾车要上高速，快的话两个小时，这会儿马上是晚高峰，又恰好是过年所以无法保证会不会堵车。

　　“幸苦老师了…那你开过去应该都赶上晚饭了吧？”

　　陆淮之笑着点头：“刚好陪他们吃晚餐，把你安全送回家是我给你爸的承诺，回家吧。”

　　在走之前，江鸣顿了一下，赶在陆淮之开走之前转身开口：“陆老师大概什么时候会文城？”

　　陆淮之通过车窗看向他：“明天，要去外婆那里陪他们了。”

　　江鸣点了点头看着陆淮之驶去，回到家时，夕阳落在家里的地板上，一种空旷的感觉涌上心头，在车上江石屹说过他在家等着，但这会儿根本没有见到他人。

　　“爸？”

　　江鸣小心翼翼的喊，不久后楼上传来声音，他跑到江石屹的房间，正看到他拿着一副画像。

　　“江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鸣愣在原地，看清那副画像后，已经全然清楚了，江石屹今天见到的人就是夏敏的新任。

　　“我…一个朋友的小叔的爸爸…就是你今天见到的人…”

　　“继续说。”江石屹的语气依旧冷冰冰。

　　“她之前在我生日时联系过我，最近也在问我要不要见面，她跟她那个人…现在都在江城…”

　　江石屹放下相片，双手插兜看向窗外的夕阳：“世界真小，她跟那个人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

　　江鸣暗自咒骂。那个人怎么这么贱，带着自己的孩子跟妻子谈工作？是不是知道对方是妻子的前夫所以才这么做？

　　“爸…”江鸣想上前安慰江石屹，那是他的父亲，即使恨过他，讨厌他的抉择，但毕竟是他的亲人。

　　“夏敏说想单独约你吃个饭，就在今晚，我陪你去。”

　　江石屹转身把双手放在江鸣的肩膀上。

　　“去吧，见见她。”

　　江鸣不知道怎么反驳，夏敏提过要去见她，江石屹也同意他去见她，为什么要去见面，去见那个曾经抛弃他们父子的人。

　　晚间，江鸣抵达那个饭店，江石屹跟在他后面，看到那个女人坐在那张桌子前还是出了神。

　　十几年如一日，他终于见到她了，江鸣慢慢走近，她的脸也从一副悠然淡然模样变的笑脸相迎起来。

　　“鸣鸣？是我呀？鸣鸣…好久不见呀…”

　　她的脸憔悴了许多，皱纹也多了，今年她四十二岁，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瘦，但美貌不减当年，就算被岁月打磨也能看得出年轻时是一个大美人。

　　江鸣没说出那个字，他很久没说了，也不想说，夏敏见他没有想要叫自己一声就让他入座了。

　　“鸣鸣新年快乐啊，这几年过的还好吗？”

　　江鸣不敢抬头看她，点了点头稍微转过头看向就在隔壁不远处端着咖啡喝的江石屹。

　　“我知道你怪妈妈，连妈都不叫了，我都知道…你恨妈妈…妈妈错了…”夏敏还是跟以前一样控制不住情绪，说了几句话眼泪就已经止不住的流。

　　江鸣看到这个样子的她，心里难受的像被小猫挠了一下，他抽了一点纸巾递给她，她笑着接过。

　　“鸣鸣现在过的很好，不太想见我，我也是太想你了，这次来江城专程想要见一面，所以中午的时候托…把你爸爸叫来说要见你…”

　　她没有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她也知道她之前做过的事情是多么的不风光。

　　江鸣抬起头看着她：“现在见到了，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了，以后没什么事不要见面…”

　　江鸣怕他再不走，他也会按捺不住情绪。

　　夏敏慌慌张张的拿出自己脚下的东西递给他：“我都懂…这是我亲手做的毛衣，你的小时候在冬天里就怕冷，容易感冒，这个穿上暖和一点，还有这个…”

　　她从手旁边拿出一个袋子：“一个外套，是我在托国外的朋友带的，质量不错，冬天的时候穿上即时髦又保暖…”

　　桌子上慢慢的堆满了东西。

　　“鞋子，你小时候就穿这家店的，你最注重鞋子的质量了，因为你说过要经常走路跑啊跳啊什么的，所以鞋子要好一点…”

　　江鸣不知道她从哪儿知道的，但他现在并不想知道，他拿走那件毛衣连忙说道：“我只拿这个…别的你拿回去吧。”

　　夏敏愣在一旁，不久后笑着说：“好好好…鸣鸣想要哪个就是哪个，我最近都在江城，要是想见我可以随时来找我啊…”夏敏用着恳求的眼神一直盯着他，似乎要把他盯穿。

　　江鸣被看到不知所措，他没有回答，只是谈谈的看着她，问出那个藏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那个男人对你还好吗…”

　　夏敏的笑又慢慢变回刚才的模样，她的眼眶逐渐红了起来，江鸣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后面说的什么都不是真的了，她过的并不好。

　　“还好…鸣鸣不用担心我，他对我…还算凑合过…”夏敏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庞，不让江鸣看到一点。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当年抛下你们…我也是被逼无奈……真的对不起啊鸣鸣…”夏敏再次情绪崩溃，这次的反应比刚才还要大。

　　江鸣见不得别人哭，更见不到她哭。

　　他再次把一旁的纸巾递给她。

　　“以后要是见面都在一直对不起的话，就不要再见我们了。”江鸣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一般，苦涩的说出这句话时都没发现声音是哽咽的。

　　夏敏摆了摆手，她那脸上仅有的淡妆现在都被哭花掉了，她简单擦了擦。

　　“这是晚餐…快吃吧，准备好久了，再不吃冷掉了…”话说一半夏敏的手机铃响起，她拿起来接听，江鸣能够模糊的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是一个女童的声音，不出所料应该是她跟那个男人的孩子，夏淼。

　　“好好好…我马上回来…”夏敏挂掉电话后，抬起头尴尬的看着江鸣。

　　“鸣…”

　　“去吧。”江鸣一边夹着菜，一边往嘴里送。

　　夏敏起身带上旁边的包：“鸣鸣…我以后就打算定居在江城了…以后有时间跟我聚一聚…姥姥也很想你…这些东西…”

　　江鸣没有抬眼并抢答：“那些我不要，就这个毛衣我收下，其他的你拿走，你给我我也会扔。”

　　夏敏没有办法只好再拿着东西：“那你记得联系我，以后我带你去见一面姥姥，我走了，再见啊。”

　　她踏着脚步慢慢的从餐厅走出去，江鸣透过窗户看到她上了一辆不菲的豪车，看着那辆车缓缓行驶，直到看不到车尾，直到眼前逐渐模糊。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简单擦了擦低头吃下还没有吃完的晚餐。

　　不知多久，江石屹从不远处走到他身旁，一直手放在他的肩膀处。

　　“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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