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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
“孩儿们起床了,吃饭了,吃饭了!”
小麻雀欢快的呼喊声搅碎了我的美梦,还没睁眼睛呢,身上忽然一轻,盖的毛毯被人掀开了。
“靠!你俩睡得可真是耳鬓厮磨啊!”小麻雀瞪着眼睛露出了魔鬼笑容,俯下身,盯着赤着上半身靠着我后背搂着我腰的苻清予,罕见地捂住脖子抖了两下肩膀,默默地将毛毯重新放了下来,盖在苻清予的脸上。
“我啥也没看见哈。”小麻雀低声说完,挥挥手走开了。
“小麻雀,你给本王进的贡呢,报上名来!”钟海从对面的床上翻过身,哈欠连连。
“学校门口摆摊卖的肥肠面,爱吃不吃!”小麻雀独自坐在靠窗的书桌旁,背对着众人,又喊了一遍,“你们赶紧起来啊,都九点了,等会儿面坨了我倒垃圾桶哦!”
他的声音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欢乐了,顾清予就是苻清予,虽然瘦了很多,但是十有八九被他看出来了。
“萧纵横,顾清予他生病了,有一点点抑郁症,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融入班级让同学们知道,你帮忙保个密吧!”我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口罩给苻清予戴上,又连忙翻出手机给小麻雀发微信。
小麻雀回了个“嗯哼”,随后又发了个胖橘柚子君提刀扎心表情包给我,底下是一行字:帮哥报个仇吧!
我发了个满头问号的熊猫头。
小麻雀嗦了一口面,捧着飞快地打了几行字给我:
苻清予性格有问题很偏激,你看不出来吗?之前,咱俩和火箭班另一个男生一起参加市区运动会的事还记得吧?我没你跑得快,绊了你一下,害你摔了一跤只得了个第三名,后来给你道过歉了。发奖状时,我在台下就说了一句‘卧槽,这个男生有腹肌,他女朋友肯定爱死了!’然后呢,你猜他对我做啥了!
小麻雀:有一天我去体育馆在器材室拿球,他趁周围没人,忽然把我按在墙上掐我的脖子,下手好狠,掐得我好几天嗓子疼喝水都费劲。我奉劝你一句,别跟他混一起,他以前在火箭班就有一些不好的传闻,绝对不止是抑郁症这么简单!
我转脸看了一眼还搂着我腰装睡的苻清予,叹了口气,发了一个戴面具的熊猫头,底下写着“对你的不幸遭遇,我表示非常难过”。
小麻雀又回了一个胖橘柚子君提刀扎心表情包,底下是几行字:我为我昨晚做的一切表示后悔!我为我大早上去给你们买吃的表示后悔!
我笑了笑没有回复他,低头拍了拍苻清予的肩膀,叫他起床。
“今天去哪玩啊诸位大臣们?”钟海吃完面才想起打开窗户透气。
“去爬罗浮山吧!”睡钟海上铺的男生提议。
“去过了,没意思,还没野趣沟和笔架山、越王山好玩呢。”小麻雀说。
“那去黄山水库玩吧,正好今天出太阳,可以游泳洗澡摸石螺。”钟海提议说。
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小麻雀合上餐盒,转头问我:“你俩呢,去不去?”
之前宿舍里的其他人相约骑行出去玩,我都是摇头拒绝的。今次小麻雀问我,我犹豫了一下,嚼了嚼嘴里的面条,问坐在我旁边低头玩手机的苻清予:“问你呢,去不去?”
苻清予眼睛盯着手机上的Store APP,正在下载学霸刷题宝,闻言喃喃道:“你去,我就去。”
钟海一边系皮带,一边望着我笑:“龚铭允,你同桌修仙呢,不用吃饭的吗?”
面条辣得有点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我咂着嘴连忙去书包里找水杯,喝一大口之后,面无表情地说:“管他呢,爱吃不吃。”
小麻雀拿手机在班级群里发语音,说:“去黄山水库玩的举手!”
钟海挑着眉,走到小麻雀身边打趣他:“哟哟哟,打着去玩的旗号,其实是想约卫薇吧!”
小麻雀白他一眼:“吃你的面去,不吃下次老子不买了!”
钟海闭嘴了,老老实实坐着吃面了,吃了没多大一会儿,又闲不住了,去劝苻清予说:“你也吃面啊,你不吃就是浪费粮食,浪费粮食很可耻的好吧。想想袁隆平爷爷,再想想封建时代的农民。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兄弟。”
苻清予抬眸:“许老师是这样教育你的?”
钟海谈“妈”变色,抹了抹嘴角,自闭了。
小麻雀在班级群里统计人数,八个女生全去了,男生只去了十个,其他几个都在网吧包夜呢。
“你们是开车去还是打车去啊?”卫薇在群里发语音问。
“我车在家里呢,前几天刚跟我爸吵了嘴,他把我车钥匙没收了,没脸回去要。”小麻雀小时候身体不好,读书晚,十六岁办身份的时候,他爸给他买了一辆四轮“拖拉机”——兰博基尼。等他十八岁考了驾照,出去兜风必会开到校门口浪一圈,赚足了绝大部分普通学生的眼球。
“啧啧,你也就这点出息。”卫薇在班级群里嘲笑他。
小麻雀回复道:“是是是,我没出息,那你呢,你车呢,最近咋也不见你开?”
卫薇:“姐的车在抵押公司呢,着我那狗日的爹拿去贷款给员工发月薪去了,多半是捞不回来了。”
小麻雀哈哈大笑,奚落道:“你家不会是快要破产了吧?”
卫薇:“破你妈个头,是我爸妈打算把公司搬沙城去,现在处于厂房转让期,资金有点周转不过来而已。你再杠,信不信姐拧断你的头。”
小麻雀嚣张地说:“那你过来呀,老子怕你呢!”
卫薇尖声道:“你等着,姐这就过来弄死你!”
嘴上是这样说,等她真火急火燎跑过来了,看见我们一群人穿戴整齐锁了门,站在宿舍楼下等她呢,又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打趣我们:“啧啧,你们不是去水库游泳吗,咋一个个穿得掂过碌蔗的,是打算去相亲吗?”
一句话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掂过碌蔗是惠城方言,听卫薇语气,大约是指穿得很好看很帅的意思。
苻清予偏过头,眯着眼睛望着我似乎也在笑。
从树梢上折射下来的光晕披撒在他的肩上,四面的微风吹拂起他柔软的发,他的眼睛干净得仿佛刚从池水里冒出来的荷叶的尖角,颤动着,颤动着,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蝶,叫我一刻也不曾停息地追觅着。
不经意的,只是这样地随心随意地欣赏他的……他待在我身旁的片刻的美好和安宁,不用去分心想其他,就一天,伪装一天而已。
就当是不辞而别的“礼物”吧,尽我最大的善意。
校门口打车去黄山水库,四个人一辆车。苻清予还非要跟我乘一辆车,被卫薇鄙视了一眼,说:“娘们唧唧的,还像个男的吗?”
包括司机大叔在内的其他人都望着苻清予笑了,苻清予不说话,低着头站在我身侧不远处,刻意与我保持了一段距离。
卫薇见苻清予不反驳她的话,翻了白眼与小麻雀并排上了车,关上车门后又打开来,叮嘱我说:“那你俩打一辆车吧,等会儿到岔路口的天福加盟店停一下,买点零食带进去。小麻雀说他早上没吃饭,山里面是点不了外卖的,肚子饿了有他好受的。”
我笑着点点头,目送车子走远,回眸望着五步之遥的苻清予:“想吃什么?”
苻清予拧着秀气的双眉,抬眸盯着我不言语。
我又问了一遍,他稍稍站近了些,垂在身侧的细瘦的手指紧张地揪在一起,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指腹,目光忧伤,吞吞吐吐地说:“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我……我……”
“不是,你不娘,你别听卫薇乱说。”他不敢说那个字,我替他说了,并笑着握了握他的手,转开眼轻呼一声,安慰他,“你只是在生病,等你病好了,就什么都解决了?”
他不解地望着我的伸过去又收回来的手,泪眼潸然,低声说:“所以你是因为我的病才虚情假意地对我好,等我快要走进你心里了,你觉得可以收手了,就不要我了是吗?”
他的沙哑的哭诉声,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幸而离得远,旁人听不见。
“你瞎想些什么呢?没有的事儿,走,哥哥带你去买零食,好不好?”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搭着他瘦小的肩膀,往前走去。
一路走,心情一路往下坠。
苻清予,你到底想演到什么时候呢,你在我眼前展现的脆弱,我可以无条件包容,但我只是你瞧得起眼的一根草罢了,含在嘴里,总有腻了一吹就掉的时候,你再怎么践踏,我也不会随风而动……
有些事,说得再明白,也改变不了你苻清予有多痴情就有多无情的事实……
买了零食,打车去了约定好的黄山水库,男生女生分成好几拨,会游泳的直接脱了衣服就往里扎,不会的就支了便携帐篷穿了泳衣戴了游泳圈蹚着水一步步试着把身体沉到水里探深浅,试探好了才放开胆子蛙泳。
苻清予、我和另外两个穿裙子的女生都是不游泳的,只挽着裤子站在水里玩水。
那两个女生玩着玩着就拿网兜摸着河道捡石螺去了,从上游往下游走,水流湍急,深可见底,挨挨挤挤的石块错错落落铺陈在河床上,爬满了滑溜溜的绿色苔藓。
苻清予和我穿的都是拖鞋,深一步浅一步在河边赶着石斑鱼玩,那鱼儿就指节大小,机灵得很,抓也抓不住,但就是耐不住性子想去逮它,总觉得它个儿小,像人一样会有游累的时候。
唉,早知道带个渔网就好了,可是带了渔网,一下子全捞上来了多没意思呢,还是追逐着,拉扯着,可望不可即的好。
就好比我与苻清予之间,受过一次伤害,以后再不剖心析胆,已是最好的结局。
“哥哥,我想喝营养快线。”苻清予抓着我的手找了块露出水面的大石头坐下。
我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饮料瓶,打开,递给了他。
他回眸看了一眼,见身后的一个人没有,面前也全是密林和芦苇荡,这才放心地摘下口罩,喝了半瓶水又问我要肉松面包和三明治。都是在龚师傅蛋糕店买的,他亲自挑的,我付的钱。
“哥哥,你不吃吗?”他吃完一半三明治,想起来问我了。
我站在水里,眼睛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说:“早上吃饱了,不饿。”
他“哦”了一声,静静地吃完了剩下的食物。随后,他洗了手,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哥哥,我想回家。”
我愣了一下,问:“他们还没回来呢……”
他轻轻抬起一只脚,小声说:“我脚上有伤,泡在水里好疼。”
我皱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他脚后跟的一小片擦破皮的红肿的伤口。
“什么时候受的伤?”我冷声问。
他双眼泛红,小声道:“昨晚上……”
我咳了一声,无奈道:“好吧,是我没留意到你脚上有伤,没给你抹药,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呢?”
他沉默几许,眼里闪着泪光,低声呢喃:“你……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这话他已经提了两次了,我叹了口气,终于也不再回避了,我斟酌一下心里的想法,严肃地回复道:“适可而止懂不懂?你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我。我活着也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我要上学,要找工作,要养活自己。未来的路很长,你没必要把我当踩过一遍还想再踩一遍的桥或者路。”
“我的容忍仅限于你,但也是有底线的……你自己做的某些事我不想跟你纠结,很没意思,但你想让我和之前一样对你百依百顺,我明确地告诉你,我做不到了。”
“我也不想再听你叫我‘哥哥’,直接叫我名字吧,叫我龚铭允,我听着比较舒服一点。”
“至于之前那个……不小心吻了你的事……我得跟你说声对不起,是我没管好自己的嘴,与你无关。”
“如果这个事给你造成了困扰,你惦记着放不下,我可以让你亲一次补偿回去,或者让我做其他事,我也可以答应……”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忽然弯下腰,两手一掬一捧,淋了我一脸的水。
我惊了一跳,脚下一滑,差点一屁股坐进水里,幸好慌乱之中平衡身体站稳了,没有摔下去。
我狼狈地擦了一把脸,瞪他。
“叫你胡说!你说啊!继续说!你怎么不说了?快说啊……”他笑着一次又一次地往我身上泼水,我顾念他身上的伤,不曾还击过一次。
他却越泼越起劲,也不管自己身上有没有伤,不光把我浑身泼了个湿透,还把自己身上裤子上弄得斑斑点点满是水渍。
我拽着他的手让他不要泼了,他听不进去,揪着我的衣领笑着继续闹腾。
水光四溅,他的笑悲如秋风,眼睛红得吓人,仿佛山川湖海轰然塌陷开裂,刹那之间,无人再敢靠近。
“苻清予……”我低头看着他被水打湿的脸,拽着他被水泡得发白的纤细的手,喊他的名字。
他装耳聋,重重地一把将我推进了深水区里,我狼狈地想爬起来,又被他按着肩膀,压着嘴唇吻到了水底。
咕噜噜的水声在耳畔回响,我奋力挣扎着直起身,仰面呛了几口水,还没缓过神,肩上一沉,再次被他咬着嘴唇压下去,近乎窒息的吻,感觉不到半分情感,全是泄愤。
我惊恐地捶打着他的身体,越来越使不上劲儿,鼻孔被堵着酸疼,只能凭本能揪着他的衣服,可是没一会儿,指尖也开始麻木了,手慢慢地松了开来,视线也越来越迷糊……
清予,清予,我想叫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终于,在我即将失去知觉的刹那,他抱着我浮出了水面。
我傻站在那,两手无力地靠着他的肩膀,浑身抽搐,剧烈地咳嗽着,身上衣服上的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着,死而复生的感觉,能呼吸的新鲜空气的感觉真好!
“混蛋!”他等我歇过一口气,低低骂了我一句,愤怒地推开了我,踉踉跄跄地爬上岸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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