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度

作者:一醋香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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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9 章


      桃林苑风光如画,湖似明镜,庭台楼阁彩绘斑斓,乃是皇家打理的园林,平时只有六品以上的官身及眷属才可在特定的日子进来游览。

      万寿亭下,几名乐师弹奏着曲子,吕陶氏坐在正中的玫瑰椅上,旁边英国公府和沈府的几位夫人簇拥着,熏香盘里的鹅梨沉香溢散出淡淡甜美气息。

      吕陶氏六十出头年纪,保养得甚好,但透出一缕肃威之感。
      是个一生未曾生育的老妇人,先皇的慈敬皇后去得早,庆昌帝自幼便由那时小宫婢的吕陶氏带大的,甚至当庆昌帝身为皇子被废去冷宫期间,吕陶氏为了助力他,还与昔年的大太监结过对食。如今守了寡,皇帝敬重非常,吕陶氏也便颐养天然,平日多是熏香、品茶、听乐之类的雅兴。

      宫女端起紫砂茶壶沏茶,吕陶氏介绍道:“这是西域进贡的马萨拉茶,再加点热奶-子进去,喝起来有股麦芽和玫瑰香,你们都且尝尝。”

      各位夫人捧起荷叶纹杯盏品味,不禁交口称赞。

      尤其沈府的崔老夫人,向来重口腹之欲,常给吕陶氏送去江南好茶叶,便想讨要一些带回去享用了。

      亭子外的石桌旁,一对年轻的男女郎对面坐着下棋。戚谨身躯朗阔,银冠高束,沈姳珠莹嫩的纤指执着小棋,犹豫不决。春风拂过吹落了粉嫩的桃花瓣,落在她的青丝髻上,落在石桌的棋盘和男子清健的宽肩,好一幅美如画卷呐。

      蔡氏瞧着这一幕,意有所指啧叹道:“年岁轻轻时就是好,随意坐在那儿都养眼,你看这檀郎谢女才子佳人。让我想起了少卿大人与褚夫人,想来当年也必然如此锦瑟和鸣的了。”

      谁都知道鸿胪寺少卿沈仁谦与夫人褚宝靓青梅竹马,一直过到现在了,几十年和睦融洽没红过脸。

      蔡氏就是故意存心这般提点的,好把沈三小姐跟自己的儿子往夫妻登对上面去引。

      褚氏心里爱重丈夫,自是听得舒适。那天她对蔡氏母子本就颇为好感,吕陶氏邀请大伙喝茶,能看出来是特意为了安排两个年轻人相处。
      只要姳珠相中,褚氏自然不反对,家里都是文官,有个武官女婿也很不错,孔武威猛有担当。

      再则英国公府请来皇帝的乳母在中间撮合,可见其诚意,如此一来自个闺女成亲后也能受重视。

      只是暂未问过姳珠的决定,褚氏就含蓄道:“多少年过去,我和仁谦都过成了平淡夫妻,似水流年,时间一晃是真快啊。”

      崔老夫人在一旁插话道:“那还是不太像的,我儿仁谦从来君子儒雅气质彬彬,没有这番莽冽粗犷的气概,说话都是温声和气的。”

      蔡氏稍显尴尬,暗怕沈家发现自己儿子脾性躁,连忙看了眼母亲英国公府老夫人。

      还好吕陶氏及时周全道:“那也未尽然如此,你瞧咱们圣上就是武能上阵杀敌,文能齐家治国的。”

      听得众人都赞叹笑起来。

      沈姳珠犹疑半天落下的棋子,轻易就被戚谨吃了去,正烦恼呢,转头嗔语:“我这厢都快要认输了,母亲与几位夫人笑得却像有什么喜乐事儿,说来让我也听听?”

      崔老夫人解释:“听听你该又害臊起来。大伙儿在说你两个就像仁谦与宝靓年轻时候,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我老婆子问:哪儿像了,仔细我们娇娇丫头受不住武将脾气。这不就笑了起来嘛。”

      英国公府老夫人适时添补:“阿谨脾性是没得说的,虽常年在军中历练打仗,我却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有过冷脸,府上表姐妹们念起来,没谁不夸他的。姳珠这般娴柔,只怕阿谨捧在手心里当成宝贝,爱护都来不及。”

      饶是沈姳珠重生过一回,但在十七八岁的身体里,也被起哄得生出少女羞赧。

      女子压低嗓儿嗔怪道:“下棋归下棋,长辈们这般取笑,我可不下了。”

      吕陶氏自个没儿女,再年纪大了,瞅着小姑娘玉骨冰肌、百媚千娇的,就像孙女一样本能的欢喜。
      心下也想促成这桩婚事,那么之后自己便是媒人了,逢年过节小两口还得提着礼物上门拜访,日子热闹许多。

      吕陶氏便催促道:“正好,此刻风暖日丽,你们何必总坐着费神,且四处去逛逛吧。”

      沈姳珠早就品出了今日的安排,她看戚谨的皮相还是有心动的。虽然比不上前夫俊美英姿,但他戚家在西北有兵权,兴许未来还能用于制衡谢宗焕与恒王。
      她也想对眼前的男人多些了解,于是便搁下了棋子站起身。

      女子着一袭绯色抹胸罗裙婉柔生香,珠翠盈盈鬓间,若春色般艳媚动人。戚谨看得目光发直,焰火瞬然在胸腹里蠢蠢欲动,但想起母亲蔡氏的千叮万嘱,强忍住收回眼神。
      朗声温和道:“前面一片花海,种有不少桃花樱花和白梨树,我们同去看看?”

      沈姳珠嫣然抿唇:“甚好,听戚公子安排。”

      一路沿着湖畔过去,果然遥遥望见落英缤纷,美轮美奂的花树。

      琳琅和戚谨的随从跟在后面,免得扰了主子们的氛围。

      琳琅前几日打伤了戚谨颧骨,正难为情呢,也不愿跟得太近。只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这位飞骑尉偏就不喜欢,总觉得他的眼神举止莫名赤-条条的。琳琅文采不精,形容不出具体的感觉,然而见三小姐似乎钟意,便只能暗自憋着了。

      沈姳珠软柔青丝垂在肩后,发梢随着微风轻轻拂动,戚谨频频睨看她香酥的后脖颈,咽着发干的嗓子。

      沈姳珠打听了许多他平日里的从军生活,倒是挺有趣的,忽然抬头一望,两人对视上了。
      她看得出戚谨烫红的耳朵根子,这位郎将莫非仍是处儿么?果然从军的男郎很是直白呐,眼神热火火的都快要拉丝了。
      有些东西或许能瞒过未婚的少女,老练如沈姳珠却是一眼睇出来了。

      ……全拜托谢宗焕的“赐教”。
      那个披着清正斐然外壳的男人,夜里即便面庞冷隽,可那袍服下掩不住的灼势,却将他分秒间出卖。待床帏落下,他便换做另一副凶狠行止。堪堪将沈姳珠从不谙情-事的深宅淑女,磨就成了熟稔重-欲的娇贤人-妻。

      但她不介意戚谨这份热烈,世俗夫妻么,本来便是烟火人情阴阳-敦-伦,有浓情才过得有滋有味呢,总比那寡言冷语、动不动分居几年的薄情郎君来得强。哼。

      她想了想便问道:“从军偏远,戚公子平日闲暇时都做些什么?饮酒,或是茶馆坊巷里听歌赏曲儿?”

      京都世家男子多有去勾栏坊巷的喜好,前世谢宗焕却没有。那男人克谨自洁,等闲谁人碰到他的袖摆,他都要颦眉斜去一眼。沈姳珠再嫁,肯定要找个更“安守本分”的。到时候夫妻俩还要出双入对招摇过市,气死他个庶族寒门探花郎!

      戚谨攥了攥拳,他先前便打听过消息,听闻沈家嫡女千金娇宠成性,良善温柔,有如花瓶一般无思无虑,本以为该是个单纯不谙世故的,哄哄几句就上套了。怎的刚才一路走过来,问的许多问题都不简单,叫他绷着根心弦未敢放松。

      戚谨暗自庆幸来之前已经安排妥当,只作出诚恳的表情,应道:“一群军爷在营房里还能做甚?左不过喝两杯热酒,摔跤比武罢了。没去过艺坊,却也不晓得边关有无经营。”

      这个回答像是还未染指过风月。沈姳珠放心了,又好奇起来:“摔跤?平日里打仗操练已经够累的,休息时还摔呀。是何种场面,尘土飞扬,烟尘滚滚,一身臭汗么?”

      兀地,薄底的云头丝履踩在碎石上,差点脚下崴了一崴,她身姿晃荡,被戚谨恰好伸出手拖住。两人的距离便赫然近在咫尺,女子丰柔娇软抵在男子臂侧,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戚谨贪婪深吸气,克制地笑说:“那倒也不是,操练与摔跤不一样,摔跤是放松,等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沈姳珠颔首,憧憬地说“好”,拘羞低下头来。

      戚谨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掌,看向前面的一株樱花树:“那棵树上的花朵格外绽放,我去摘下两朵给三小姐戴吧!”

      跨湖的汉白玉拱桥对面,石径上鹅卵石铺得光洁,褚令白与谢宗焕还有两名进士同年正往天鹅园边走去。

      平素这座桃林苑只许六品官身以上择日出入,但每届的科举进士皆蒙圣上荣恩,可以在放榜后的一个月内进来游逛。

      这些天新科进士们的官职也已经敲定了,两位进士同僚将去往外州府,其中一个李进士去的是江南道,这算是谢宗焕有意结交的布局。

      眼下他与恒王还未接触,但基于前世的经历推断,谢宗焕审度,这一切应该是庆昌帝的用心良苦。

      恒王的生母乃是边关军户之女,昔年庆昌帝出征打仗受伤后,得其照拂数月而生出了情意,后生下恒王却不幸难产逝世。
      外人所见的是,恒王自幼不得圣宠,丢在宫中艰难苟生,早早便被皇上打发去偏远西北吃沙喝风。实则恒王却精于历练,在边塞稳固了兵权,并躲开了京都几位有母家做后盾的皇子的争权内斗。

      当年纪王贪贿江南筑渠款一事暴露出来,皇帝却将本该在都察院办案的谢宗焕派去了西北,忽略去此案不予深究。
      后来谢宗焕便想明白过来,皇帝应该明知道是纪王所为,但纪王及葛贵妃与身后的镇国将军府树大根深,动之艰难。皇帝立志要把皇权归拢,便将希望寄于恒王了。

      镇国将军府葛家恩将仇报,害得河东谢氏没落难起,甚至只能挂籍于洛阳区区桃花庄。
      既是如此,而今洞悉了皇帝的忌惮,谢宗焕此生或可以换一种更快捷的方式!

      他的官职已经颁布下来,乃七品翰林院编修,于下月正式就职。此职位负责起草诏书,撰拟圣旨文稿,天子近前,将来前程无可估量,很是让人羡慕不已。

      褚令白则是去了吏部做知事,他本来无意当官,科考就是为了考给陶芳菲看的。六部各衙署都争抢着要他去,其实浑不过想沾他褚家钱财的便宜。褚令□□于算计,对自己爱人家人可以大方阔绰,无偿贡献朝廷的事儿他才不屑干,便选择了个不需要大开销的吏部。

      一路游览过来,讨论着近日同年们的行程。忽然谢宗焕抬头一眼,看到了对面女子惹眼的娇娜身姿,还有那个与她并肩而立的魁梧郎将。

      自个成婚七年的娇妻,便是化成灰了谢宗焕也认得。而那郎将,莫非那日将她扑进湖里的英国公府表公子么?

      若是沈姳珠未重生也就罢了,权当彼此恩断义尽,凛然无视掠过去。可她既是那已为人妇的小沈氏穿回来,便还是他谢氏族谱在侧的宗妇,如何一点不顾及廉耻大妨?

      前世宁舍了性命与名誉,也要救了那青梅竹马的情夫萧琚,今世未曾赐婚,她却主动又与旁的外男勾勾搭搭。

      谢宗焕如有一股妒火在胸中绞烧,眼眸若寒刃出鞘,剜过对面人的喉骨。他已经听不清身旁同僚在说什么,修长身躯便往桥上踅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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