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抱雪

　　东洲第三城，并无禁区。
　　几人找到了镇上的百事通——万老汉。

　　万老汉正襟危坐，脸冒虚汗：“这禁区是没有啊，就唯独我们城没有，你说这奇怪不？”

　　“真没有，”萧平心不信，用照魂灯照了照万老汉，五官空白。
　　明明还没有进幻境，却碰到了迷元巫。

　　万老汉捂着心口，一直重复：“是真没有，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没有啊。”

　　一直捂心口的动作实在可疑，萧平心觉得古怪，加上万老汉是迷元巫，杀了也没事。

　　“是没有，还是在你心里。”萧平心说完，一剑刺向万老汉心口。

　　鲜血如丝线般涌出，缠上萧平心的剑，强行将四人拉进万老汉心中幻境。
　　此地雾霭蒙蒙，迷元巫成群出没。

　　“小心。”萧平心将江周护在怀里，以防被迷元巫附体。
　　“没事，”江周看着眼前这番景像道，“我和它同源。”

　　“这里的迷元巫不会附身。”尚悯一来就试过了，迷元巫并没有穿过他，甚至尚悯可以摸到它。

　　一片雾气当中，有人撑着红色油纸伞立在高石之上。四人走近一看，是个女子。

　　“大姐姐，你何许人也？”沈故欢壮着胆子问。

　　女子笑了下，一双眼睛尤其好看，轻声道：“阿月。”

　　阿月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突然神情反常：“我的孩子走丢了，有一个男人把他带出了山，再也没有回来过。走丢了，都丢了。”
　　“去哪了？去哪了！”阿月丢了伞，抱头哀鸣。

　　有点棘手。
　　这个执棋灵不应该下棋吗？

　　萧平心问出了这个问题：“你有棋子吗？棋子给我，我就告诉你孩子在哪。”
　　阿月好似信了：“棋子当然有。”

　　她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上，狠狠一用力：“找到他就好了，不要回来了，家里太危险。”

　　说着阿月掏出了自己的心脏，染血的心脏变成一颗黑色的树。

　　事发突然，众人一惊。
　　“阿遥……”阿月最后道。

　　萧平心眼色一变，他知道阿遥是谁！

　　可已经来不及了，黑色棋子周围的血雾突然升空，砰一声炸开，蔓延整个幻境。

　　-

　　“真的要带他出去吗？”阿洪道。
　　声音从遥远的山中传来，视线拉近，是一处山院。

　　“嗯，他是七十九批婴儿中天资最高的，老夫很看好他。”莫长老点头，对另一人道，“你准备准备退位吧。”

　　温别言握拳不言，跟着莫长老离开。

　　他们刚走，一个女子推开了房门，面色虚弱。
　　“阿月！”阿洪赶忙过去扶住她，为她披上大氅。

　　“他们走了？还会回来吗？”阿月问。
　　阿洪摇头，面露不舍：“不会。”

　　闻言，阿月苦涩抿唇，双手合十向神山祈祷。

　　神山出口，莫长老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不知如何安慰。这时一颗小石子从后方飞来，被温别言挡下了。

　　莫长老转身看着后方的半大女孩，呵斥：“阿楚？你来干什么？回去！”

　　“你们要带他去哪？”阿楚刚跑几步，就被无形的屏障击退。
　　莫长老：“阿遇是我亲定的不言宫继位人，老夫自然是带他去三不宫。”

　　“就算如此，被选中的继位人三岁出山，八岁才能继位。你们为什么这么早带走他？”

　　没人理会阿楚的话，莫长老出了神山边界。

　　“为什么我出不了神山！凭什么我生生世世困在这！”
　　阿楚向神山祷告，救赎，请落到我手中。

　　-

　　不出一年，三不宫不言宫的继位仪式开始。
　　温别言死在黄金高台，尸身消散的光芒飞向三不宫后面的神山。

　　莫长老擦净手中的血，温和抚摸高座之上幼孩的喉咙。就在刚刚，他亲手剜去了幼孩的声带。

　　“阿遇从现在开始，你就叫温别言，是新一任的三不宫大宫主。”

　　小孩不知道权力是什么，只有疼痛是刻骨铭心。

　　-

　　三不宫神山里的族人没有姓氏，取名只取一个单字。

　　又六年过去，莫长老从神山里带出一个小孩。
　　小孩叫阿叶，已经四岁。

　　阿叶对神山外的一切都很好奇，他去拜见了自己的大哥。

　　“阿叶拜见兄长大人。”阿叶说完，抬头去看坐在高位之人，也是个小孩嘛。
　　“好了阿叶，该修道了。”莫长老又将人带走。

　　将阿叶送去练功后，有人找上了莫长老：“大宫主马上就要八岁了，他的父母是否准备献祭？”

　　莫长老摸了摸胡须，思考片刻道：“老夫听说，阿月有了身孕。这届孩子天赋都不高，不观宫一直没有合适的继位人，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罢。”
　　“是。”

　　-

　　不久，阿月生下一个男孩，取名阿遥。
　　莫长老去了趟神山拿着阿遥的画像出来。

　　“阿遇，”莫长老给他看阿遥的画像。
　　阿遇这孩子脾气倔，喊他大名都不爱理人。

　　画中的婴儿太小，阿遇摸着画像听莫长老道：“这是你弟弟阿遥，你也知道历来宫主是没有兄弟姐妹的，你是个例外。族中商讨，你的父母不必献祭了。他们可以陪着阿遥长大，等你长大也可以回神山居看看亲人。”

　　听言，阿遇原本板起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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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长老频繁出入神山，某天他带出了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
　　并宣布，阿楚，将成为下一届不观宫宫主。

　　阿楚对此好像不太愿意。

　　“我不想。”
　　“这就是出神山的条件，开始说的好好的，怎么又反悔了？若不是老夫未曾族中挑到合适的人选，这个机会轮不到你。”

　　继位仪式上，莫长老拿着锋刃的刀刃，准备挖去阿楚的双眼。
　　最后一刻，阿楚突然推开他，自己退开好远。

　　“阿楚？”莫长老眼色一沉。

　　阿遇突然站起来，注视着这一切。

　　阿楚不言，接连后退，她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人群，眼神迷茫。
　　出神山的代价，并不只有这一种。

　　“我不想当宫主！神山给我的一切我还给她！我只要自由。”
　　说话间，阿楚亲手挖出自己的灵丹，亲手捏碎。

　　“你疯了，不配继位。老夫按你所愿，将你逐出三不宫。”

　　阿楚离开三不宫是隆冬季节，她缓缓呼出一口热气，在三九严寒中变成一团白雾。

　　她不能再叫阿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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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两年，莫长老从神山把阿遥带了出来。

　　阿遥很乖一个站着莫长老身后，手里拿着一个风车，叫阿遇哥哥。

　　阿遇并不认识他，直到莫长老道：“族中一致决定让阿遥继位不观宫，如今阿遥已经三岁，到了出神山的年纪。在三不宫你们兄弟俩也可以团聚。”

　　阿遇听后，发了狂一样撞向莫长老，口中一直发出嘶哑的叫声。

　　“温别言！”莫长老被激怒，“你作为表率，性情如此，成何体统！”

　　小少年像有使不出的力气，在拉扯中划伤了莫长老。

　　“够了！！”
　　莫长老将人甩出去，一道血痕从手臂腕延至手掌。

　　阿遥躲在莫长老身后，去看阿遇，眼里比害怕更多是疑惑。

　　阿遇摔在不远的地上，双眼通红视线在周围打转。他张了张口，只涌出一股鲜血。
　　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这里有一条狰狞的疤。

　　阿遇回房砸了很多东西，他抓起匕首，眼神逐渐阴戾，一刀划烂了三不宫全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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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三弟吗？我叫阿叶，是你二哥。”阿叶挂在树枝上，朝下面的小孩道。
　　这是不观宫的必经之路，阿叶悬在树枝上晃了晃脑袋。

　　阿遥点头：“上面很危险，你下来，我请你去不观宫玩。”

　　“好呀！”阿叶开心道，“你多和我说说话吧，明年我就八岁了，莫爷爷说神山会把我的耳朵带走，我没有耳朵会不会很丑？你会做假耳朵吗？”
　　阿遥：“去问问哥哥吧，哥哥好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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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山带走耳朵的方式是血色，那是一根长长的铁针，直直戳穿了阿叶的耳膜。

　　阿遇扭头去看吓得不轻的阿遥，莫长老抱着他，温言安慰。

　　阿遇盯着阿遥的眼睛，眼眶蓄了泪水。
　　明明他们说，你和爹娘会在神山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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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遥小小年纪便有了自己的徒弟，还是两个。
　　虽然自己识字不多，但他很用心的去教比他识字还少的徒弟们。

　　书院门槛处，伸出一双小手在空中抓呀抓，紧接着又伸出一双小手。
　　两双小手在空气中抓呀抓。

　　阿遥抱着书册走过去，探头一看是两个小徒弟。
　　两个小徒弟站起来还够不到门槛高。

　　书院门槛太高上不去。
　　方圆道：“架梯子吧，又方便又安全。”
　　萧平心不赞同：“多麻烦，搬椅子就好了。”

　　“我是大师兄你应该听我的。”
　　“我是师弟你应该让着我。”

　　两人谁也不让谁，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你捶一下，他踢一下，打得不分高下，最后哇哇大哭。

　　两人跑到阿遥面前告状。
　　“师尊师尊……”

　　阿遥安慰他们，要他们安心打坐，谁坚持最久就听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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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遥八岁时，阿遇已经十五。他们的父母将在阿遥完成继位仪式后献祭。

　　阿遇去了东洲，抓了一只迷元巫，在他阿娘咽气前放进了她体内。
　　阿遇把他阿娘放去了东洲，东洲更适合迷元巫生存。

　　莫长老知道了这一切，却不能阻止。就在之前，眼前的少年用自杀来威胁他。

　　阿遇是莫长老最看重的继位人，因此，他并没有发难，只是：“阿月还是死了，有什么用呢？”

　　少年残破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话。

　　他回到三不宫，默默陪在双眼已盲的阿遥身边。慢慢牵引他走过三不宫每一个角落。

　　我弟弟的眼睛替我看过娘亲，现在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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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洲的阿月好像有点失神，坐在石头上遥看远方，手里攥着临行前阿遇给她的红豆。

　　红豆红豆，相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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