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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借牛?挣工分咯!
从王家坡回来后的第三天,那边就托人捎来了话,田埂上那两片瓦罐碎片一边黑土里的稻种毫无动静,另一边黄土上的却冒出了喜人的白芽,跟舒欣说得分毫不差。
刘家村那边虽没捎话来,但钱小吏特地跑了一趟,回来时眉开眼笑,说那村的刘老汉嘴上还硬着,可背地里已经偷偷领着儿子把自家那半边地的土也给翻了,往里掺了不少沙子。
这两个试点村的难题一解,县衙推广占城稻的事便再无阻碍,舒安“技术指导”的名头也彻底在附近几个村子叫响了。
等惊蛰一过,田里的土彻底解了冻,永宁村也跟着从冬日的闲散中彻底苏醒过来,舒家的院子天不亮就有了动静。
去年的秋收让舒家和整个永宁村都尝到了甜头,白马坡那片原先没人要的荒山坡,第一年种下的金银花和板蓝根就有了不错的收成,让几户跟着舒家干活的人家都分到了足够缴税的铜钱。
所以今年的春耕气氛格外不同,不再是初来时的茫然,而是实实在在的奔头。
舒家的活计被舒安和柳月安排得明明白白,白马坡那二十多亩地是重中之重,去年活下来的药材需要精心伺候,空出来的地块也要补种上新的,而村子里的几亩水田,今年则要全部种上更金贵的占城稻。
舒家工坊一开工,去年跟着做的几户人家便轻车熟路地来了,柳月照单全收,还另外多找了几家手脚麻利、肯下力气的妇人,工钱依旧是每日十五文,管一顿扎实的午饭。
但今年的活计却和去年单纯的播种不同了。
“各位婶子大娘,都过来瞧瞧。”舒欣站在白马坡的地头,脚边放着几个装着湿润沙土的浅口瓦盆,她从一丛长势最好的金银花藤上,剪下几段半木质化的粗壮枝条。
“去年咱们是撒种子等它自己长,今年得学个新本事 ‘扦插’。”舒欣拿起一根枝条,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在枝条的底端斜着切出一个光滑的切口。
“你们看,就从这藤上选这种不老不嫩的枝条剪下来,底下这么斜着来一刀,口子大点,好让它喝水生根。”她一边说,一边将处理好的枝条插进旁边的沙土盆里,“这盆里的土得一直保持湿润,但又不能积水,咱们先在这育苗,等它长出新根了再移栽到大田里去,这样长出来的苗比用种子种的要快,而且能保证跟咱们选的这棵一样花多、长得壮。”
这套说辞是她将系统里《农政图说》上关于无性繁殖的知识 “翻译”过来的,去年冬天她就偷偷用这个法子在院墙根下试验过,成活率很高。
妇人们围成一圈看得聚精会神,这种“掰个树枝就能种活”的法子她们闻所未闻,但舒家丫头说的话如今在村里比里正还管用。
“还有这个天麻,”舒欣又走到另一片地,“去年咱们只是把种子和菌种埋下去,今年开春得给它‘喂’点好吃的。”
她指着旁边一堆沤了半个冬天的腐烂树叶和豆饼渣,“这东西金贵,就爱吃这种烂叶子,咱们得小心地把表层的土扒开一点,把这些料均匀地撒在根的周围,再盖上土。记住,千万不能伤着底下的根和那些白色的菌丝,不然它就长不出来了。”
新的农活精细且繁琐,但工钱给得足,大家学得也格外认真,山坡上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男人负责挑水、运肥,妇人们则小心翼翼地剪枝、扦插、给天麻追肥。
白马坡上扦插和追肥的活计足足忙了五六天,活计收尾那天,舒欣将最后一批金银花枝条插进育苗盆,这才直起酸麻的腰捶了捶后背,她抬头擦汗的工夫,正好能从山坡上望见自家村口那几亩平整的水田已经灌满了水,像面镜子一样映着天光。
父亲舒安正挽着裤腿指挥着两头黄牛来回奔走,将最后一遍地翻整得松软平整。
舒安去年就尝到了耧车的甜头,一整个冬天只要有空就待在后院的工棚里,对着那架从府城买回来的独脚耧车敲敲打打,他嫌原来的耧车太“秀气”,伺候不了他们家开荒后依旧土质复杂的田地,便自己动手,给它来了个彻头彻尾的“脱胎换骨”。
到了播种那天,当舒安将改造后的新耧车从牛棚里拉出来时,连舒欣都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原本轻便的独脚耧,被换成了一个更宽更稳的四轮底盘,看着就像个小推车,三个细长的铁制耧脚,也被他换成了三个加粗加长的犁头式重型耧脚,种子箱也加大了,后面覆土的木板和压实的石碾都做了加固和配重。
“爹,你这是把拖拉机给整出来了啊。”舒欣在心里默默吐槽,嘴上却喊道:“爹,你这手艺,拿到城里铁匠铺都能当大师傅了!”
舒安只是憨厚地笑了笑,将两头黄牛熟练地套上车辕。
因为今年全村每户都要拿个一半田种占城稻,舒安也不藏私,干脆提前知会了里正想学的都来看。
“驾!”
舒安一声吆喝,两头黄牛便迈开步子,拉着那架沉重的耧车稳稳地向前走去,只听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三个加重的耧脚在平整好的田里划出三道笔直的深沟,稻种便顺着导管均匀地落入沟中,不多不少,随后覆土板将两边的泥土刮回沟里,最后的小石碾再将浮土压实。
开沟、下种、覆土、镇压,一气呵成。
一个来回就有三行种子整整齐齐地播了下去,速度比村里人靠人力和旧式农具快了不知多少倍。
田埂上悉悉索索的只倒吸气。
“你看那沟,比用绳子拉的还直!深浅都一样!”
“有这宝贝,我家那几亩地怕不是半天就干完了!”
村民们虽然不太识字,但是算盘打的很清楚,如果用上这种好东西,原本需要好几天人工才能播完的几亩水田,用上这新式耧车一天功夫就干得七七八八。
这会不止整个永宁村,连同周围几个村子来看热闹的人都坐不住了。
到了傍晚舒家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来的人都是村里的乡邻,一个个脸上都带着讨好的笑容,手里或多或少提着点东西,一篮子新摘的野菜,几个还带着温热的鸡蛋。
“舒安兄弟,你家这耧车……真是个神仙宝贝!”里正也来了,他搓着手一脸热切地看着院里那架崭新的“大家伙”。
“是啊是啊,我家那几亩地还不知道要播到什么时候去,看你们家用这个,我这心里急得跟火烧一样。”
“安哥,你看你家地也种得差不多了,能不能把这宝贝和牛借我们用上一天?工钱好说!”
舒安是个老实人,被大家这么围着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就要答应。
舒欣却觉得这个时候不能轻易松口,亲兄弟明算账,人情债最是难还,直接拒绝会得罪人,但若是开了这个头以后就没完没了了。
她从屋里走出来笑着对众人说道:“各位叔伯大爷,大家的心情我明白,这耧车确实好用,可全村也就这么一架,我家这两头牛呢也连着干了好几天活,总得让它们喘口气不是?”
众人听了脸上的兴奋劲消减了不少,以为这是要拒绝了。
谁知舒欣话锋一转:“不过呢乡里乡亲的,我们家也不能看着大家伙干着急,我和我爹娘商量了一下,想了个两全的法子,不知道大家伙愿不愿意。”
“什么法子?欣丫头你快说!”里正急忙问道。
舒欣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法子很简单,我家白马坡那片药田后续的除草、间苗、施肥还需要大量人手,从明天开始谁家愿意派一个壮劳力来我家药田干上一天活,工钱我们不给现钱,但可以拿工分记着。”
她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在我家干一天活记一个工分,攒够一个工分第二天就能免费借用我家的黄牛和耧车一天,这样既不耽误大家伙把自家的地种完,我们家的活计也有了着落,大家伙觉得这个法子怎么样?”
舒欣这话一说完,院子里登时就没了声。
大伙儿你瞅我,我瞅你,脸上都是一个意思:啥叫“工分”?这新鲜词儿听着怪玄乎的。
离得最近的王二叔先没憋住,他捅了捅舒安的胳膊肘,压着嗓子问:“安兄弟,你家闺女这意思是让我家婆娘去你们坡上干一天活,不给钱,就换你家牛和那宝贝疙瘩使一天?”
舒安憨厚地点了点头。
“哎哟!那这账划算啊!我家婆娘力气大,干活顶一个男的!”
“我家的地多,正愁人手不够,使唤牛还心疼钱呢!这不正好!”
一个媳妇更是当场就跟自家男人合计开了:“当家的明天我去,你在家把地拾掇好,等我换回牛来你一天就能把活干完,咱还能比别人家早两天呢!”
“可不是嘛!”有人大声附和道,“一文钱不用往外掏就出个人力气,就能把牛和耧车都请回家!上哪儿找这好事去!”
舒欣笑着让柳月拿来纸笔,当场就做起了登记。谁家哪天来干活,哪天来借牛和耧车,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欣丫头,先记我家!我家明天就能去人!”
“我们家地少,后天就行,后天行不?”
柳月一看这情形,赶紧站出来维持秩序,“大家伙别挤一个个来,都听欣丫头的安排,人人都有份!”
舒欣头也不抬,一边快速地在纸上画着各家都认得的简单记号,一边清晰地回应着:“王二叔家明天,李三婶家后天……大家放心,都排得上!”
这场面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拿到准信儿的乡亲们才心满意足地三三两两散去,嘴里还兴奋地讨论着明后天的安排。
院门“吱呀”一声合上,又被舒安用沉重的木栓插好,将外头的喧闹彻底隔绝,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舒欣站在院子中央将纸凑到灯笼下,借着昏黄的光用手指顺着上面的名字一个一个地点了下去。
柳月已经开始默默收拾被大家坐过的条凳,舒安也拿起扫帚清扫着地上的泥脚印。
一阵凉风吹过,舒欣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才感觉到肚子空落落的,正咕咕地叫着抗议,忙活了一晚上,连晚饭都还没顾上吃。
她把那张写满了名字的“工分表”小心地叠好揣进怀里,然后快步跑向厨房:“娘,爹!饭菜都凉透啦,我来烧火,咱们赶紧热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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