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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种29
一束殷红的玫瑰就放在一旁的座位上,她难得画着很年轻的妆容,双目含情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很年轻,大概是只有二十多岁。
长相绝对算是很出色的那种。
谢知津拉着他的手快走了一步,门帘放下,把最后的视线也隔绝,由于那一步过快,喻棠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很快被谢知津扶着。
关于喻夫人的记忆,大抵总是和无穷无尽的咒骂扯上关系。起床太早要被骂,回家晚了也要被骂,空气中漂浮最多的不是氧气和氮气,而是尖利的女声骂着:“婊子生的就是没有教养,你该不会等着以后借着喻家这个姓氏,以后找个好人家把你包养了吧。”
她从头到脚都是一丝不苟很精致,过于温婉的长相会给人一种错觉。
觉得喻夫人的脾气会很好,对人也包容。
但喻棠在家里,伺候喻夫人的保姆总是换了又换,年轻好看的要换掉,上了年纪的也要换掉,她骂人时眼睛是从下往上看人的,斜着眼睛,露出和长相身份截然不同的市井气来。
喻夫人骂人的手段总是要扯上那几个词,“狐狸精”“狐媚子”“下贱胚子”“小贱蹄子”,发梢的发丝飞扬,她双手抱在胸前,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他,再不冷不热地说一些酸话。
出身高门,又是独女,喻北言对自己的原配妻子也没有办法。
喻棠只能懵懂地觉着,为什么从他们口中得知的话和妈妈说的完全不一样是。妈妈的大学同学忿忿不平:“你就是被那个有钱的骗了,不然依照你的个人能力,早就年薪百万了。”
喻夫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你妈不知廉耻勾搭有妇之夫,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喻北言等着喻夫人发泄完,再拍拍她的肩膀:“你别为这点小事生气,气坏了身体怎么办。”
“在想什么?”喻棠坐下来以后发了足足十分钟的呆,谢知津含笑的声音把喻棠的意识唤了回来,喻棠轻轻摇了摇头。
“没什么。”
“但你的脸上很明显写着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喻夫人和喻北言之前的关系好像和想象之中并不一样,本以为,喻夫人对喻北言的感情足够深,否则也不可能会针对着这件事足足十几年,但现在来看,和判断截然不同。
喻棠咬了咬湿红的嘴唇,抬起眼帘:“我看到了喻姜的母亲。”
“喻北言的夫人?”谢知津当时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喻棠身上,也就没有注意到角落之中还坐着人。
喻棠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她对面还坐了一个男人,跟她看起来很亲密。”
“还有一束玫瑰花。”
到底是什么关系才能要好到给对方送玫瑰的程度?
“那个男人很年轻……”谢知津侧耳认真听着,以绝对倾听的姿态鼓励着喻棠把下面的话说下去,喻棠拧着秀气的眉毛,看着有些困惑茫然,“而且长相有点眼熟。”
“好像是当下很火的一个明星。”喻棠的眉头舒展,每天所接受的信息量很大,很多一闪而逝的东西被眼睛看过就忘记,他努力回想,总算想起来了一些。
“不管是什么,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填饱肚子,刚刚吃了凉的东西,现在要喝点暖胃的东西。”谢知津知道喻棠现在的胃口不好,点的菜也基本偏向于比较清淡的口味。
喻棠嗯了声。
脸上依然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回去时,喻棠被谢知津的身影挡着,彻底隔绝了视线。
即将离开,喻棠鬼使神差地往回看了一看,坐在那里的人早就已经不知道去向。
*
“查一下姜挽月,从她二十岁开始。”
姜挽月是喻姜的母亲,出身名门,年轻时曾经轰动一时,也算是炙手可热。
竹影斜,穿着暗红色旗袍的谢夫人,用一根银簪固定着发髻,垂着小巧的流苏,她笑着走过来,站在窗棂外看着窗棂内的谢知津,知子莫若母,看谢知津这种神情,她立刻就想到了儿子的小爱人。
“查姜挽月?这么护着他?”谢夫人扇了扇轻罗小扇,眼角眉梢几乎没有岁月留下来的痕迹,“那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妈?您知道她?”
就这么被抓包,谢知津也不躲,只是站定了看着谢夫人,“她……您能具体说说吗?”
谢夫人回想了一下,“我年轻的时候在m国留学,她是我同学。但她确实属于比较开放的那一类,刚入学交往的外国男朋友很多,各色人种,更换得也很频繁。她确实家里还不错,爸妈又宠,再加上长相也好,因此无往而不利。大到明星,小到酒吧的调酒师,只要她想要,就没有不成功的。”
谢知津怔了下:“您知道这么清楚?”
谢夫人笑而不语,母亲和父亲是大学认识的,顶尖的学府,父亲是王储,这种事情自然想要知道就一定会知道。
“但后来突然就回国了,再次听说她的消息,还是和喻北言结婚。”谢夫人摇扇子的动作停下来,直直看着谢知津,“要是你真心对那个孩子,你不妨查查喻家那两个孩子,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说起来,你现在也是没名没分地跟着小棠?”
谢知津无奈地道:“他的病情很严重,我不想用感情来捆绑着他。”
他认真正了正脸色:“谢谢您的提议。”
回到庄园,已经是晚上。
谢知津推门而入时,喻棠正垂下眼看手机,淡蓝色的光笼罩着他秀美的小半张脸,头发长长了许多,但一直都没去剪,原本就柔和的无关线条变得愈发柔和。
谢知津绕道身后,坐在他身边。
“在看什么东西这么认真?”谢知津并不是真的要窥伺喻棠,喻棠的边界感很强,被高高筑起围墙的内心并不是那么容易渗透,越是靠近,就越是让喻棠远离,哪怕血肉里对喻棠渴望,也只能浅尝辄止。
喻棠和玻璃差不多,随时都有破碎的风险。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喻棠破碎之前,让喻棠能够安安稳稳的,度过最好的时间。
喻棠戳了戳手机屏幕,语气有些懵:“那些人好多都进去了。”
“你在帮我吗?”
“伤害过你的那些人吗?”谢知津靠过去,两种颜色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像是要逐渐融合起来。只要靠近喻棠,就能嗅到他发丝间的香气。
喻棠嗯嗯点头。
谢知津说:“那是他们活该。”
新闻上罗列下来的名单,每一个人都应该跪在喻棠的面前道歉,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那些罪孽赎罪,仅仅只是进去,也太简单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了讨好喻姜?但很多人家里的生意和喻家没有那么多重合,但还是会针对我。没人说话的时候很烦,有人理我的时候也很烦,大多数时候都是毫无意义的咒骂,和他们的大脑一样的苍白,但我不太讨厌喻姜,也不恨他们。”喻棠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手指,指尖的淡粉像是春日的花苞,摸起来很凉。
想到死亡,好像也没有什么害怕的。
谢知津捂着喻棠的嘴巴,仿佛提前要预料到他要说什么似的,提前一步把他没有说完的话堵了回去:“别说,因果循环,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喻棠的肩膀放松下来。
潮热的呼吸喷洒在谢知津的掌心,喻棠漂亮的双眸比星星还要明亮,肉眼可见地活泼了很多。
谢知津一把拉着喻棠的手腕,把喻棠拉到自己怀中:“我来帮你按摩,我找按摩师傅学了,看看有没有效果。”
不轻不重的力道恰到好处,喻棠坐在谢知津的腿上,纤细的小腿被一寸寸丈量,他轻笑:“怎么这么细。”
好像一只手就能完全圈起来。
光洁的小腿上多了一些淤青,是喻棠尝试着自己走路,摔出来的痕迹。
“你有没有很想去的地方?”谢知津感觉鼻尖有些酸,他转移了一下话题这么问喻棠,就像是在教学楼时。
窗外是葱郁的绿色,操场上的球弧线很完美,喻棠在教室里都没人了才出来,夕阳的红光也眷顾地落在喻棠脸上,伸出手触摸着风中的柳絮。
总感觉那时候,就是最接近自由的时候。
喻棠没怎么犹豫:“我想看看海。”
谢知津用力攥了攥拳头,把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来,眼底满是汹涌的黑潮,他说,“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一起去。”
*
宋驰张望了一下四周,脚底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伴随着学生们考试的结束,宋驰也迎来了自己的暑期生活,带薪的两个月假期,按照他的计划,要去做一些兼职。他好歹也是藤校毕业,想要在这样的大城市留下根基,他差得还很远。
但从几天前开始,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被盯上了。
起初,他回到家里,总有种东西被碰过的错觉,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如影随影,他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压力过大,否则怎么可能会出现幻觉。
钥匙插入孔中,他推开门。
房间的墙上钉着各种各样的照片,他的视线从阴冷变得痴迷,从照片墙上取下来其中一张,指腹揉着照片中人水红的嘴唇,又一点点往下。
“好漂亮……一个婊子生的野种为什么,就能生得这么漂亮,就好像天生就该养在床上玩的小玩意,偏偏还那么清高。有什么了不起的,有钱人的私生子不还是比普通人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待遇更差。”
照片是手机拍摄的,又冲印下来,贴在墙上。
穿着校服,认认真真做题的喻棠。
托着脸颊,戳着窗台多肉的喻棠。
还有眼角带着微微的笑弧,像个小狐狸一样的喻棠,他最得意的作品。
一想到以后跟喻棠见面的可能几乎没有,他就忍不住垂泪。
咚。
楼上的桌子忽然扯了一下,紧跟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宋驰脸色难看,骂道:“怎么这么没有素质,一天天都不能消停点。”
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明晰。
尤为实质的视线让宋驰四处张望起来,他哆哆嗦嗦地报警:“有人在偷窥我。很多,已经很多天了,我的地址在……”
他又忍不住想到这几天的倒霉事。
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顿,醒过来以后发现肋骨断了好几根,住院都住了很久。
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他的脑海里第一念头是喻棠,可喻棠……不就是个被抛弃的私生子,这或许是他最近压力太大了。同时要教三门课,压力确实很大。
照片被贴回墙上。
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你被解雇了。你带的班级成绩这么差,你怎么有脸继续待在这个行业的?”
“还有,你到底招惹什么人了,你最好去给谢家道歉。”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冰冰的,宋驰却感觉大夏天像是被人从头到尾浇透了,开玩笑……他招惹谁了?他和学校里的那些二代们相处的关系都不错,平时他们犯了错误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可能会得罪人。
谢知津……
谢知津……
把这个名字足足念了三声,他才猛然惊醒。
“因为喻棠。”
“一定是因为喻棠成了他养的小玩意,谢知津才会这样做。”
他踉踉跄跄的,青川老师的薪资很高,而且更是会有不菲的灰色收入,失去这份工作意味着他没有翻身的可能了,再想打拼完全是异想天开。
扣扣扣——
敲门声打断了宋驰的思绪,他推开门,看着警署的人。
对方出示证件:“你好跟我们走一趟。这边检测到您有重大犯罪行为,走吧。”
手铐冰凉地锁在他的手腕上。
*
调查的结果很快就被送到了谢知津面前,翻看着这些资料,谢知津挑了挑眉。
二十六年前,姜挽月交往的男朋友是个国内的留学生,但在他们分手以后就火急火燎嫁了人。
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薄薄的相片,照片是当时婚礼上的交卷原片,隔了这么久远,照片看起来有着浓浓的岁月感,就连婚纱也都是复古的款式,相片中是年轻的喻夫人,她看起来还很年轻。在伴娘伴郎的拥趸中,她满眼幸福地看向镜头。
被宽大婚纱遮掩着,看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
但当时的传闻中,喻昭并不是足月生下来的,据说是早产了一个月,不过看起来倒还是健康。
摆放在面前的是两张照片,年轻时候的喻北言和喻昭的照亮,谢知津捻起来两张照片,放在光影下面仔细观摩,眼底幽幽的浓绿像是雾气一般缭绕生气,浮现出些许的兴趣,有意思……两张照片看起来居然连任何的重叠都没有,就像是,不是喻北言的孩子一般。
“继续查,查一下喻昭和喻姜跟喻北言的关系,调查仔细。”谢知津脸上的玩味愈发浓稠,交叠着双腿,拢着手指,坐在繁复纹路的小沙发上,面朝着一望无际的绿野。
一个,在国外开放、水性杨花的女人,摇身一变变成了名门闺秀。
结婚没多久就怀了喻北言的种。
手指在椅背上敲了敲,眼眸中的兴致越来越深。
“还有,盯着孟挽月。”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谢知津猛然起身,在窗台前踱来踱去。
喻棠的手指在虚空划来划去,指数已经上涨到了80,那些送进去的人提供了一些指数,细白的手指抵着嘴唇,压抑地闷咳着,再次移开时,唇肉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绯红,洇湿在娇嫩的唇瓣上,眼底浮动着一层泪雾,屏蔽了痛觉以后,倒是没有什么直觉,一切都和正常时,差不多。
他盘腿靠在沙发上,托着荏弱的脸颊,因为剧烈的咳嗽,双颊染上病态的红。
要是……喻夫人出轨的事情被捅到喻北言面前呢?
喻棠向后仰着,细瘦白皙的手臂遮着双眼,阳光很刺眼。
但,喻北言那种双标又自私的人,恐怕会疯掉吧。他自己可以花天酒地,但喻夫人做就不行,要是被知道,会不会疯掉?
他的手指拂过胶套日记本,拼凑出来一个完整的事实。
要喻北言知道他被沈一梦背叛,要喻北言知道他被喻夫人背叛,光是想想喻棠就要快活得无以复加。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404,我想知道……喻昭和喻姜知道我不是喻北言的孩子吗?”
【宝宝ovo,他们知道的。说不定会对着宝宝的脸打手……】404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可能会吓到喻棠,立刻收住了话头。
它的宿主宝宝,就像是天生情感缺失一般,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能演出各种深情的角色。被那双春水一般的双眼注视着,很难不会心跳加速。哪怕是演绎的真情,也足够有人愿意为此前赴后继。
喉咙中的腥甜让喻棠不得不喝水压下去,明前龙井的清甜在唇齿间回甘。
养病的日子实在是枯燥乏味,好在,栽培的花也算是美景。
知道身份可是,喻棠淡淡看了一眼手机中邀功一般的消息,哪怕他一直没有搭理过对方也依然锲而不舍。
像是爱上他了。
再也没有了左一句右一句的野种,他亲密地叫他哥哥,叫他小棠,叫他喻棠,喻棠放下茶杯,青绿剔透的茶水中映着喻棠繁丽的眉眼,他闭了闭眼。
要有一个机会,能把喻家人都叫一起的机会。
这种机会只有谢知津能够给,喻棠给谢知津发消息,他现在行动还是有点困难,走路没问题,但腿上会有可怕的淤青。
“怎么了?”
“谢知津,有点无聊,我想见喻姜,但不会跟他们走。”
眼底的光映着谢知津的影,喻棠的唇色已经很淡了,淡到犹如枝头的繁樱,谢知津扣着喻棠的下巴,指腹从喻棠的嘴唇上抹过:“这里,有水珠。”
“再过几天就是出成绩的日子,升学宴,这个理由,足够吗?”
谢家像是一棵参天大树,在这尊庞然大物面前,喻家也显得不够看,谢家唯一的小少爷的升学宴,不用猜,就知道有那么人挤破了脑袋想要贴上来。
谢知津死死盯着喻棠含着浅笑的双眼,妒忌犹如藤蔓一般疯狂滋生,喻棠总是这样,忘不掉不该记得的人,他抬起喻棠白皙的下巴:“你总是在我面前提到喻姜,你喜欢他?”
睫毛重重地覆盖着漆黑的眼珠,喻棠要躲,谢知津偏偏要问。
“但能拥有我的人只有你。”喻棠在他的侧脸擦边吻了下。
谢知津一怔,很快扣着喻棠的下巴重重吻了起来。他们的影子在灯光下交叠在一起,永远共生,永远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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