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二十九章
换药之前,需得先扎针治疗。扬崇取下夹板,仔细检查莳萝的伤势,又询问了云昙莳萝日常起居的细节,而后点头道,“眼下看来,乔娘子的伤恢复的不错,待臣今日再行一遍针,便可以更换药方了,臣会在新药方里减去镇痛的药,再添上几味有助于筋骨生长的药,乔娘子回去后先试一试,若是不适应,明日臣再斟酌着给娘子换几味药性柔和的药。”
梁毓昭在一旁听得仔细,闻言问道,“若是更换药性柔和的药,可会影响方子的效果?”
扬崇手中动作一顿,恭声回答,“这必定是会有所影响的。”
梁毓昭抬手示意他继续,“影响在何处?”
“一则会延长乔娘子伤势愈合的时间,再则,愈合的时间越长,娘子下地的时间就越晚,双腿若是长期不用,恐会有萎缩。”
一听竟然会产生严重的后果,莳萝急忙道,“就按侍御医的新方子来,妾受的住。”
扬崇却摇头,“各人的体质不同,对药力的耐受力也不尽相同,不说旁的,就说臣减去镇痛的草药一项,乔娘子就有的熬了。眼下娘子虽然不若刚受伤时那般疼,但其实骨头上的伤只要不完全愈合,疼痛便会随时存在,娘子之所以感受不到,是因为臣在方子里加了好几味镇痛的药物,只是这药物会减弱其它药物的药性,不可多用,所以臣才想试一试今日将镇痛的药物全部减去。”
一听可能会疼,莳萝便又犹豫了起来。
“扬御医,先行针吧。”梁毓昭催促道。
“是。”
扬崇将需要用到的银针一一用火燎过,而后把准经脉,一根根扎入莳萝受伤的那条左腿,三根下去,莳萝忽然掐住了衣袖,冒着冷汗道,“扬御医,今日这针为何会格外疼?”
见莳萝疼得满脸苍白,云昙心疼不已,掏出帕子一边替莳萝拭汗,一边开口,“是啊,前日您给娘子行针时,娘子并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臣方才说了要换方子,那么行针的手法也需跟着方子一道换,如此才能相辅相成,让娘子的伤势痊愈得快些,”扬崇被梁毓昭盯着,心中一阵阵地跳,下手却不敢有分毫偏差,“此针需分两轮施行,”下完第一轮最后一根银针后,扬崇观察着莳萝的脸色,询问她的意见,“乔娘子可还能忍受这样的疼痛?”
莳萝不耐疼,可是梁毓昭在跟前,她不便说什么,只好强撑着回答,“能。”
“呵,”梁毓昭没忍住,发出一声冷笑。
莳萝本就疼,梁毓昭下意识的嘲笑让她更是难以忍受,下一刻唇间便溢出半声呜咽。
梁毓昭警告似的看了扬崇一眼,扬崇哪里敢看,哪里敢听,低头垂眸时还主动闭上了双耳。
这呜咽声听着不大像话,一抹羞色爬上了莳萝双颊,她攥紧衣裙,显然难堪得紧。
“真有这么疼?”梁毓昭往莳萝身侧靠近几步,将云昙挤到了一旁,她半蹲下查看莳萝的伤腿,看来看去,实在不解,“朕瞧着恢复的也不错啊,就是比之前肿了些,怎么行个针都疼得这样?看给你娇气的。”
莳萝又羞又气,小声嘟囔,“侍御医都说每个人的耐受力不一样……”
梁毓昭抬头凉凉地瞥了扬崇一眼,扬崇吓得从石凳上滚下来,“陛下,臣,臣说的是实话,乔娘子这伤,虽然从外头看着还好,却是伤在了骨头,难免疼痛,加之乔娘子又是个不耐疼的,一旦疼起来是会比寻常人要命些。”
“就是断个骨而已,朕又不是没断过,”梁毓昭不屑一顾地站起来,“当年朕独自在朔州时,曾断过一臂,连夹板都是自己上的,也不见得多么难以忍受。”
莳萝将头撇向一旁,不再言语,梁毓昭这才看到她的后髻上别了一支新鲜桃花,桃花粉嫩,三两朵开在漆黑如墨的发间,自成一点旖旎风景。
“罢了,听扬御医的吧,”梁毓昭别开眼,回到原处落座,叮嘱扬崇道,“她既不耐疼,行第二轮针时你便下手轻些,慢慢来,不急于一时。”
扬崇战战兢兢地行完了针,莳萝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梁毓昭本想看几眼就离开,却不知不觉地盯完了全程。
扬崇收拾好药箱,将开好的药方交给云昙,“按照这个药方让司药局送药即可。”
梁毓昭挥了挥手,将扬崇遣回去,莳萝瞧她这意犹未尽的模样,蓦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事情发生之前,她主动开口,“妾恭送陛下。”
云昙不明所以,也跟着行礼,“婢子恭送陛下。”
梁毓昭觑着莳萝鬓边的桃花,怎么看怎么嫌弃,于是她做了一件事,趁着莳萝不注意,上前摘掉了她发间的桃花。
莳萝先是一愣,既然流露出可惜之色。桃花枝是王上送来的,王上曾说过她戴桃花好看,还给她画过一幅她在桃花树下抚琴的画,王上瞧不见她戴这桃花便罢了,而今还被陛下抢了去,陛下也真是,坐拥天下的人还抢她的东西,既然嫌弃她一娼妓出身不配戴着宫中的花,不若立刻将她赶出宫去,正好遂了她的意。
梁毓昭并未看到莳萝的神色,在取下桃花时,她便意识到自己此举太过突兀,此刻正环顾四周,给自己寻个这么做的借口。
林大监早就瞧见了梁毓昭的动作,正因为瞧见,才心惊,却又来不及深究梁毓昭此举的缘由,也跟着环顾四周,希冀能给她寻出一个正当的台阶。
“乔娘子,陛下不喜桃花的香气,”林大监解释道。
“哦。”莳萝才不在意梁毓昭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那些与她又有何干系,她现在只想快些回去,于是委婉地再次催促,“妾身上沾染了桃花的香气,陛下不喜,妾这就回去更衣,陛下,请容妾告退。”
梁毓昭原本想吩咐林大监送莳萝回去,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朕准你走了吗?”
一声质问让莳萝的脸上再次出现提心吊胆之色,“妾,妾……”她口拙,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请罪。
又是请罪,莳萝给她请罪的次数比给她奏曲的次数还要多,梁毓昭难得开始自省,难不成她真的太过严肃了?
罢了罢了,她是个小姑娘,又是个病患,就不与她计较了。
想到此,梁毓昭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严肃,“朕今日有空,送你回去。”
莳萝诚惶诚恐,“不敢劳烦陛下,云昙推轮椅便好。”
梁毓昭当成没听见,吩咐云昙,“你抱琴去。”
林大监在前头开路,梁毓昭推着莳萝跟着,云昙抱琴走在最后,再后则是梁毓昭来时带的宫人。
“你也见过议政园了,如何?”
莳萝被问得猝不及防,迟疑片刻才小声回答,“宫中的园子,当然不一般。”
梁毓昭没将她这话当真,不过从方才她弹奏的琴曲猜测,她对这园子里头的风景,大抵也是满意的。这般想着,路过白绿双色牡丹时,梁毓昭陡然一个辣手摧花,折断其中一支,掐了个适宜的长度,缓缓插入莳萝的发间。
莳萝僵硬着脖子,不敢摸也不太动,就这么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回到了漱月阁。
“陛下,到了。”莳萝有心提醒。
“嗯。”梁毓昭显然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在屋里头来回踱步,左看右看,一会儿说杨柳三春的屏风搁的地方不对,一会儿说山茶色艳不该用绿瓶来插,待看到被莳萝摆在榻边的桃花时更是眉心紧皱。
在林大监好一通忙活后,屏风被移到了妆案后头,在寝卧里隔出了一个独立的妆室,插山茶花的瓶子从绿瓶子变成了白瓶子,而桃花则被尽数扔出了屋子。
莳萝一言不发地任由这位祖宗折腾,只求她折腾完了快些离开。
梁毓昭满意地看着换过的陈设,忽然想起一事,“云昙,岁宁琴在何处?”
岁宁琴还在云昙怀中抱着,闻言她急忙将岁宁琴放回书案,梁毓昭抱臂盯着书案看了好一会儿,又摇头道,“这书案不好,太短,半截琴都露在外头,去换个长些的来。”
林大监去吩咐人撤换的间隙,梁毓昭继续在屋中走动,走着走着,在博古架上看到了一沓纸张,她心生疑窦,径直走过去翻阅几张,眸中闪过一丝戏谑之色。
“莳萝,这是什么?”梁毓昭板着脸将东西摔在床榻上。
莳萝低头一看,顿时心疼不已,一张一张地俯身捡起。
“莳萝,这些都是你誊抄的?”不给莳萝任何解释的机会,梁毓昭迅速发难,“你难道不知宫中太乐署所藏的琴曲是不可以随意外泄的吗?”
“妾没有外泄,妾只是抄来自己钻研。”莳萝低声辩解。
“那也不行,你这是违反了宫规!”梁毓昭发了一通好大的火,云昙在一旁急得不得了,不顾莳萝劝阻的目光,执意跪在梁毓昭面前求情道,“陛下,娘子只是喜爱弹琴,见到寻常不得见的曲谱一时心痒,并不知这会违反宫规,请陛下不要责罚娘子,娘子她,她伤还没有好,她折腾不起啊陛下!”
莳萝并不指望自己能免受责罚,她一点也不觉得梁毓昭这种独断专行的天子会听得进云昙的求情,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梁毓昭苦思了片刻,竟然放过了莳萝。
“若是朕执意责罚,倒显得朕不近人情,不过你誊抄这么多的琴谱,当真是因为真心喜爱弹琴?”
莳萝总觉得这话里有陷阱,但是她别无他法,“是,妾对弹琴略有兴趣。”
“也罢,朕便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同太乐署的乐姬比试一番,你若能赢了她们,朕就饶了你这一回。”
莳萝难以置信地抬头,“妾有机会同太乐署的乐姬们切磋琴技?”
“你擅自留下这么多稀世曲谱,总该在技艺上对得起它们,若是学艺不精,你便没有资格弹奏这些曲谱!”
莳萝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机会冲昏了头,根本就不愿去想输了会如何,生怕梁毓昭后悔,忙不迭地应下,“是,陛下说的是,妾愿试上一试!”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