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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想
她说这话时,指间一直在无意识地抚弄着裙摆的褶皱,眼睛并不看着我,不像在承诺,而是像、像一种……什么?
我说不出来。
不论如何,喜悦与激动暂时占据了我的心,盖过了其它所有心绪。
我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主动向她靠近,伸出手,搭在她的腕间,俞思宁便把目光重新投向我。
“我怎么会赶你走呢?”我有些好笑。
俞思宁笑了一下,反握住我的手,力度竟然不小。
然而,她只是这般拉着我,没有再说话。我也不急,慢慢等着她放松下来。
好一会后,俞思宁松手,她揉了揉眉间,露出点疲惫的神态。我不知道俞思宁为何突然表现地这么奇怪,说是热切,她却不激动,说是坦然,她还带着几分畏惧。
我没打算点破,重新勾住她的手腕,使了力,想让她靠在我的肩上。俞思宁犹豫,小心地贴了过来。
就这么依偎着过了良久,我轻轻问:“所以,我们这算是捅破了窗户纸吗?”
俞思宁闷闷地说:“不是早就说开了吗。”
我便懂了。
我接着问:“那…说开了后,要怎么样呢。”
等了几息,不见俞思宁的回应。
我忽然就后悔了,自己不经过大脑思考贸然跑出这么一句,弄得俞思宁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心跳如雷,肩膀却一轻。
俞思宁坐了起来,她刚才一定半眯着眼,眼角还带着微微的湿意。
但此刻,她的目光无比清醒。
我忐忑地看着她,俞思宁说:“时雨。”
“嗯。”
“我很想回答你。”她说,“我也很想问你同样的问题。”
“但在这之前,我还有两件事没做完。”
“……”我说,“你上次走前,说你有话要告诉我,是这个吗?”
“你还记得?”俞思宁柔和地笑,她点头,“是,算一件吧。”
“另一件呢?”
“……是关于你的,”俞思宁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有些冒昧。”
“我们既然都这样了,你还怕什么?”我轻笑,鼓励她,“说吧。”
“好。”俞思宁垂眸。
“时雨,”她问,“去年你怎么会缺考?乌蔷是谁?她…为什么要找你借钱?”
越问越急促,俞思宁说完后抬眼,对上我愣住的眼神,她一惊,马上说:“对不起,不该问这么多。”
“不会。”我摇摇头,“你问的,其实是同一个问题。”
换成其他人,我都得被这三连问弄得心烦意乱,我并不习惯向他人倾诉自己的过去。多数时候,那些人只是把我的过往当成一个悲剧故事听,听完的人流眼泪、叹息、安慰。最初我很感动,后来我见他们一个个围过来,不断要求我揭开伤疤,再重复一遍我父母的死因,描述一下当天的细节,围拢的人群里有期待有迫切,我注视着那些无神的眼睛,心里发冷。
但现在,我眼前的人是俞思宁。
她的关心和忧愁,她小心翼翼的语气和满怀真心的神情,我不会也不想拒绝她。
所以,她方才表现出的异态,就是害怕问出这些话后我会疏远她,会感到不适?
我心底涌上一股暖流。
“故事有点长。”我说。
故事是真的很长。
我父母两边的亲戚不少,各有各的情况。我妈这边,大舅很早就因溺水去世,她和小舅是外婆一手带大的。妈妈出事离开后,外婆没多久也走了。小舅和小舅妈虽然照顾我,但我感觉得出那更多是因为我是他姐姐的女儿,有一层血缘关系在,就尽一份义务。
我爸那边,大姑妈成年后立即跟家里断了联系,一个人去北方生活;二姑妈家鸡飞狗跳、自顾不暇;婶婶自我当众喊破她偷东西让她丢脸之后,就拉着叔叔再也不肯见我。二叔家也没好到哪去,顶多比二姑妈家稍微强一点。唯一不一样的是我伯伯一家。
伯伯也做点小生意,伯母是公职人员。他们家离我住的小区很近,就几百米,有两年我经常去他家吃晚饭。印象中他家家教很严:吃饭不可说话,定点熄灯,限制娱乐时间,言行规范、行程要向父母汇报、交友需要父母同意……这些条例被专门打印下来贴在客厅墙上。
他们的女儿叫乌蔷,性格跟伯伯伯母完全相反,东西随手乱丢,爱说爱笑爱闹,喜欢乱交朋友,总被父母说。她特别爱来我家玩,或者叫我去她家吃饭,因为我在她家的时候,饭桌上便可以说说笑笑,吃完还能先看电视,不用急着写作业,朗诵古诗词、背单词什么的也可以放一放。伯母还会给我们端水果拿饮料。而乌蔷来我家虽然总背一书包作业,但其实根本不会写,进门包一扔,人就瘫在沙发上玩手机。
乌蔷比我大五岁,年龄相差不大,共同话题也多。我初中后慢慢地学会了做些简单的菜,她一到月假就干脆赖在我家,一呆一整天。
她不像个姐姐,更像个玩伴。小时候我们接触不多,她也没什么姐姐样,直到我父母走了,伯伯伯母经常接济我,我们才真正熟起来。她不像别人那样总对我的遭遇长吁短叹,该说笑就说笑,在认识俞媛之前,她是我相处最多的人。
乌蔷学习成绩非常好,不是一般的好。一半是因为她聪明会学,另一半是因为她父母的棍棒。她在自己家有多紧绷,在我家就有多放松。有一次,她推开我父母的卧室门,抬头看了看他们的遗像,静静看了一会儿走出来,突然对我说:“要是我跟你一样爸妈也死了就好啦。”
我愣了愣,鉴于她平时就很口无遮拦,只是横了她一眼,她满不在乎地耸肩:“你懂什么。”
那次之后我冷了她一整天。她这人忘性大,隔夜就忘记掉所有不快,照旧拎着零食揣着八卦来敲我的门。我没心情听她闲侃,月考成绩不理想,我又没有人脉关系找不到老师补课,她看了我一会,便老神在在地把我桌上那厚厚一叠书拉过去:“哪不懂?我教你。”
我从不叫她姐姐,就叫她乌蔷。乌蔷人有缺点,但她对我很好,这一点从未变过。
直到她考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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