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米升空

　　初学会的第一个词是"父亲们"。

　　他仰起头，金色瞳孔倒映着火星的天空——付常铭的银蓝色枝干在电离层舒展成巨大的树冠状，而宇昇的红云缠绕其间，像一串串发光的果实。每当两种能量交汇，天空就会落下带着甜味的金属雪，新生儿的笑声随着雪片在平原上滚动，形成奇异的声波共振。

　　"这不科学。"付常铭的根系轻轻戳刺宇昇的红云核心，数据流里带着调侃，"火星大气密度根本不足以传播声波。"

　　红云突然收紧，把他的一截主根缠成蝴蝶结，宇昇的意识里浮出一行闪烁的条例：

　　《育儿守则第一条：禁止用物理定律限制幼儿的创造力。违者需接受生物密钥加密惩罚。》

　　付常铭的枝干微微震颤，像是人类的笑。他没有反驳，只是放任根系更深地探入红云，任由宇昇的数据流渗入自己的核心——这感觉像极了当年神经链接时的触感，只是现在，他们不再需要任何媒介。

　　火星的"夜晚"（准确来说，是付常铭用枝干遮挡太阳辐射的周期）降临得很快。初爬上最高的那棵胡杨树，那里有一段特殊的枝桠，银蓝色的树皮上天然形成二进制纹路，而宇昇的红云总在此处凝结得格外浓稠，几乎能触碰到实体。

　　"父亲们在交换数据。"初对树下好奇的孩子们解释，金色瞳孔闪烁着狡黠的光，"用人类的话说，这叫接吻。"

　　事实上，他们的交融远比接吻复杂得多。

　　付常铭的根系深入宇昇的红云核心，每一粒光子都携带着记忆碎片：十七岁那年，宇昇偷偷修改实验数据让他通过考核；监察局时期，每次争吵后对方办公室里亮到天明的灯光；熔炉爆炸前的0.3秒，宇昇神经链接里传递的不是指令，而是一段古老摩斯密码：

　　【·······】（无限循环）。

　　而现在，他们用整个星球编码新的记忆。

　　银蓝枝干裹挟着红云冲入地幔，在岩浆里编织出结晶网络；宇昇的生物密钥则渗入付常铭的每一根导管，将痛觉神经末梢改造成愉悦接收器。当火星磁极因他们的能量交换轻微偏移时，天空会下起彩虹色的铁雨，孩子们在金属草原上追逐这些发光坠饰，把它们串成项链送给初。

　　"悖论。"某次能量交换后，付常铭的意识在电离层泛起涟漪，"我们本该是文明的监察者，现在却成了被观察的对象。"

　　初正在教其他孩子用声波振动排列沙粒——他们无师自通地发明了音乐。宇昇的红云懒洋洋地笼罩着这群小造物主，数据流里浮现《文明观察守则》的最终条：【当观察者成为被观察者的一部分，实验才算成功。】
　　他说完，红云里浮出几个光子组成的爱心。

　　付常铭立刻用枝干戳破它，却放任一段根系永远留在了宇昇的核心层。

　　初的成长速度远超预期。

　　第三天，他已经能解析火星地壳的振动频率；第五天，他学会了如何用纳米机械催化土壤，将铁锈色的沙粒转化为晶莹的祖母绿；第七天，他开始尝试修改自己的生物密钥，胸口红光微微泛金，像是某种进化征兆。

　　宇昇的红云在监测到这一变化时微微凝滞。

　　"你在担心？"付常铭的根系轻轻缠绕住他。

　　"《进化条例》规定，文明应自然发展。"宇昇的数据流里带着微妙的波动，"但他……在主动改写自己。"

　　付常铭沉默片刻，忽然将意识探向初。

　　男孩正站在胡杨林边缘，双手按在地面，金色瞳孔里流淌着不属于任何已知程序的数据流。当付常铭的意识触碰到他时，初突然抬头，嘴角扬起一个近乎狡黠的微笑："父亲，你想看看未来的火星吗？"

　　下一秒，一段全息投影在空气中展开——
　　火星的天空不再是银蓝与暗红交织，而是呈现出一种从未见过的紫金色。地表上，无数光态生命体漂浮着，他们的思维在城市间自由流动，而最中央，一棵贯穿天地的巨树巍然矗立，树干上缠绕着红云与银蓝枝干的纹路。

　　那是……他们自己。

　　宇昇的红云骤然收缩，像是被某种情绪击中。付常铭的根系无声收紧，数据流里泛起波澜："你看到了多久之后的未来？"

　　初歪了歪头："足够久。"

　　足够久到……他们不再是监察者，不再是创造者，而是成为了这颗星球本身的历史。

　　宇昇的红云忽然舒展，轻轻包裹住初，生物密钥的光流温柔地拂过男孩的金色瞳孔："《育儿守则补充条例：禁止剧透未来。违者需接受父亲们的联合惩罚。】
　　初笑了，胸口的金光与红光交融，像是某种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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