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惊鸥鹭

　　孟昭笑着瞥瞥鸣玉圆鼓鼓的肚子，在路过药铺时，专门进去买了些消食用的山楂丸，

　　看着手里圆滚滚的山楂丸，鸣玉笑着道谢，

　　孟昭则摆摆手，表示关心朋友是应该的，何况这都是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小事儿，

　　一颗酸酸甜甜的山楂丸下肚后，鸣玉瞬间觉得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轻松了许多，

　　走着走着，鸣玉偏偏脑袋，好奇道：“孟昭，你也是青溪县人吗？”
　　孟昭摇摇头，“我是金潭县人，”

　　“怪不得之前我都没见过你，”鸣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早先听说青溪县来了个新县令，人还不错，就想着到这里寻份差事，一来可以混口饭吃，二来也能做些什么，”

　　孟昭的话模模糊糊，鸣玉顿了顿，还是出声问道：“做些什么？”
　　“做些想做的事儿，”孟昭很快恢复了笑意，

　　“你人细心，脑袋也好用，不管想做什么，都一定能心想事成的，”鸣玉拍拍孟昭的肩膀，信心十足道，
　　“那就借您吉言啦，”孟昭笑着颔首，

　　鸣玉指指自己的眼睛，“我看人可准了，你肯定没问题，”
　　“慧眼如炬，”孟昭不自主地出伸手，想要勾勾鸣玉的鼻尖，可刚刚抬到自己胸口的位置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赶忙将手放下，攥紧背在身后，

　　孟昭庆幸鸣玉注意力全在酸酸甜甜的山楂丸上，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动作，

　　“鸣玉，”孟昭背着双手，看着她的侧脸，轻轻地笑着，
　　“嗯？”鸣玉转过脸，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做捕快呢，”鸣玉跟他见过的女子不同，这个问题孟昭想了好久，一直想找机会问一问，

　　鸣玉捋捋自己一侧的发辫，理理思绪，讲起这个鲜有人问过的问题，

　　“小时候我喜欢看话本，最喜欢里面的侠义之士，
　　后来，大概七八年前，青溪县附近出了一个侠士，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孟昭点点头，问道：
　　“是单枪匹马直入贼窝，凭一己之力剿灭好几伙山贼，还让恶贯满盈的采花贼伏法的那位侠士吗？”

　　鸣玉重重地点头，
　　“但是没有谁见过他的样子，却因为很多贼人都被他于夜间扭送至衙门，所以有传言说他是朝廷人士，而朝廷中负责辑贼捕盗的就是捕快。”

　　“所以说你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孟昭道，

　　“对，”鸣玉毫不迟疑地答道：
　　“虽然现在我觉得他不像是朝廷人士，可后来我又看了很多很多名捕的故事，而且，我认为，惩奸除恶要依法而行，秉公而为，
　　所以说念头愈发坚定，我要做捕快，要做天下第一厉害的捕快，要证明女子做捕快本身就很厉害。”

　　“我觉得，鸣玉你现在离天下第一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孟昭认认真真地讲到，

　　鸣玉弯了眉眼，不经意间的抬眸，她蓦地发现一颗星星从天际滑落，擦出一道夺目的火花，
　　抬手指着天空，惊喜万分道：“流星哎，快许愿！”

　　孟昭顺着鸣玉的声音抬头，果然，又有一道流星划过天际，

　　“真幸运呐，竟然可以一次见到两颗流星，”鸣玉双手合十，看上去很是虔诚，“好事成双啦，”

　　鸣玉愿望似乎出奇的多，许久之后才一脸满足地睁开眼睛，

　　睁开眼后，她最先看到的便是一旁笑得温润的孟昭，
　　“我的愿望有点多，要麻烦流星多多受累喽，”

　　孟昭闭上眼睛，也学着鸣玉的样子，认认真真地许了个什么愿望，

　　“我们的愿望，都会实现的，”孟昭笑道，

　　鸣玉点点头，她兴奋极了，蹦蹦跳跳地，一边走一边哼起了小曲儿，

　　孟昭跟在她的身后，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然而，就在这时，两人的身侧传来一道声音，
　　“小姐？”

　　鸣玉闻言转身，原来是家里的人，

　　然而，他慌慌张张的样子，不免让鸣玉心里一咯噔，担忧道：“阿虎哥，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阿虎挠挠鬓角，叹了口气，
　　“今天祝府娶亲，老爷一听到消息就开始着急上火，才开始老爷不想让旁人说闲话、嚼舌根，怎么也不愿意让我们去请大夫，就在房里歇息着，可不曾想，休息到现在也不见好，夫人怕出事，这不才让我去请个大夫过来。”

　　“这个老倔头，”听完阿虎的话，鸣玉无可奈何地扶扶额，“人家祝家的事儿，跟我们赵家还有什么关系，”
　　话虽然这么说，鸣玉心里还是隐隐泛起担忧，自家老爹只要着急上火就容易胸闷气短，这次又不知道要难受多久了，

　　天边的星星眨了眨眼，鸣玉轻轻晃晃脑袋，回过神叮嘱道：
　　“天色晚了，你一个人去医馆要小心些，爹的事儿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原本就是我该做的，”阿虎连忙摆手，他瞥瞥眼，望望鸣玉身旁的孟昭，张了张嘴，又移开了视线，犹犹豫豫道：“要是方便的话，小姐还是回家看看吧，这些天老爷跟夫人虽然嘴上不说，可这心里都是惦念着小姐你的，”

　　鸣玉抿抿唇，“你快先去吧，我也会回去的，”

　　“欸，”阿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就这么离去了，

　　望着阿虎离开的方向，鸣玉使劲吹了下自己额头边的碎发，然后，又不自主地低下头，盯着脚下的石板路，垂头丧气地往前走，

　　孟昭见状，上前拍拍她的肩膀，
　　“关心他们就回去看看吧，相信他们也是爱你的，”

　　鸣玉无奈地扯扯嘴角，淡淡地开口道：
　　“是啊，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怎么能不爱我呢，”

　　停顿了片刻，鸣玉抬头望望天空，接着补充道：
　　“小时候，我说我想读书，书院不收我，他们就把夫子请到家里，
　　我说我想学功夫，他们便让护院一个个的教我，
　　后来，我长大了，他们还是爱我的，想把他们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给我。”

　　“有爹娘的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孟昭语气里是满满的安慰与羡慕，

　　鸣玉继续低着头，“可有些东西，我是真的不能接受啊，他们的爱，有些时候，我也是真承受不住啊，”
　　吸吸鼻子，鸣玉叹气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喜欢说‘人家说、人家说’，很少会问问我到底怎么想，好像我们这一辈子，就是演给别人看的一出戏，我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世上总有太多事身不由己，人总有太多时候要被他人的目光所裹挟，”孟昭也跟着叹了口气，

　　“才开始，有些时候我也想着妥协算了，苦苦挣扎下去也挺累的，可真要妥协了，我反而不甘心，”
　　鸣玉耸耸肩，自嘲道：
　　“没办法，谁让即使有那么多这样那样的人说那么多这样那样的话，但最后的决定还得我自己拿，最后的决心还得我自己下，我的反骨还总是被剔除不了呢？”

　　“累吗？”清醒地活着，有时本就是一种莫大的痛苦，孟昭有些心疼，

　　“累，但只有不妥协，我才能看得到更多的希望，我才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我才能打心底里笑得出来，”
　　鸣玉努力地扯开嘴角，
　　“我知道我说什么、做什么能哄爹娘开心，我也清楚一出什么样子的戏会更容易赢得众人的阵阵喝彩，然而，到最后，我还是没有那么做，就全当我自己太自私了吧。”

　　“你才没有自私呢！”
　　孟昭无比认真地开口道：“你说得对，有时候，麻木沉沦的漫漫长夜远不如耀眼夺目的正午一瞬来得迷人，
　　既然老天让我们看到了选择的希望，又怎么能忍心让这些希望变成水中月镜中花呢？让自己的脚尖迈向自己心的方向，怎么能算是自私呢？”

　　“我希望有一天，所有人都可以无拘无束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都可以自由自在地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都可以享受永恒的光明，这便是我最大最大的愿望！”鸣玉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深的幻想。

　　“到时候，应该就没有万红楼这样子的地方，没有像翠屏跟刘老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没有那么多怀才不遇或是被各种世俗偏见挡住脚步的人，更没有受冤枉死的人了吧，”孟昭语重心长地讲道，

　　“多迷人啊，”鸣玉发自肺腑地感叹着。

　　走着走着，两人刚好走到了赵家门口，

　　鸣玉嘴上不说，可眼里却透露出大把大把的担忧，

　　“要不进去看看吧，”孟昭的声音很轻，

　　鸣玉摆摆手，“算了，爹的身子骨强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说实话，鸣玉不知道，自己这样回家会不会让爹娘更开心，倘若不会，见到自己再让他们动一茬气，那可怎么办？

　　“悄悄的如何？”孟昭似乎是看出了鸣玉的顾虑，低声问道，
　　“悄悄的？”鸣玉喃喃道，
　　孟昭点点头，“没错，我就在外面等你好不好？”
　　鸣玉笑笑，“谢谢你，孟昭。”

　　赵家——

　　从赵老爷房里传出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鸣玉绕到窗子旁，透过缝隙使劲地往里瞧，

　　“老爷，儿孙自有儿孙福，就随她去吧，”赵夫人用手帕给赵老爷擦着额头，
　　赵老爷喘着粗气，“这死孩子就是给咱们惯得太没规矩了，你说说，祝家有哪点不好，铺子眼看眼都到手了，她非要找人难堪，是不是这些天还去衙门搞了个什么抛头露面、不三不四的差事？”

　　“唉，谁说不是呢？”赵夫人洗洗帕子，“咱都知道鸣玉性子莽，可谁成想她能莽成这样，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非去做捕快，但如今都已经这样了，那就让她去试试吧，闹够了，玩累了，知道苦了，她也就能回来了。”

　　“回来？！她还知道回来？！”赵老爷敲打着床榻，“回来了，老子保准儿给她瞧瞧咱们赵家的家法！”
　　“老爷您消消火儿，别跟孩子怄气，”赵夫人的语气听上去甚是担心，“回来就说明孩子想通了，知道错了，这事儿就让它这么过去吧。”

　　“说得轻巧，人祝家都又找到儿媳妇了，她这下就算是把肠子悔青都没机会了，”赵老爷越说越激动，

　　……

　　鸣玉站在屋外，抬头望望月亮，月色皎洁清透，却给她的内心蒙上了一层凉凉的薄霜。

　　孟昭站在院墙外，望着星空，许愿鸣玉能够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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