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君想要和好

　　吃了药，人昏沉得想睡，连带着晚饭也没什么胃口。

　　虎杖煮了蔬菜杂汤端到楼上，奈奈子捏着勺子慢吞吞地搅，吃得相当含糊。

　　包扎的那只手不影响打字，她抽出时间用来回消息。敲击的声音有长有短，到了后面页面切得飞快，几乎都是一句话的回复。

　　虎杖盘腿坐在她床边的地上吃他自己的那份，地毯上垫了奈奈子平常自己用的软垫子，对他来说尺寸有点小，但也够用。

　　除了汤，他还吃了几袋早上剩的干面包，就这样，也比奈奈子先解决完晚饭。

　　坐着的垫子很软，干等着也不觉得无聊，虎杖发了一会儿饭呆，用余光偷偷观察靠坐在床上的人。

　　握着勺子的手指细长白皙得漂亮，睡衣的袖子长而宽松，盖住了手背，但随着动作的幅度，能看见腕间淡淡的粉色。

　　虎杖愣愣盯着那一小块颜色，喉口不自觉咽了咽，尝到了一点干涩的味道。

　　汤还是太清淡了。

　　放温喝了半碗，剩下的还没凉透奈奈子就说不要了。

　　房间里唯一一盏亮着的床头灯被按灭，虎杖看她抖抖被子平躺下去，眼睛也闭上了，知道这是要接着睡的意思。

　　四周静下来，两个人都不再言语。

　　“……”

　　看上去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发出声响的情况，至少氛围上是这样。

　　既然如此……

　　那视线不也应该受到管控吗？

　　奈奈子这么想着，默默把被子卷上去盖住脑袋。

　　被注视的感觉没有消失，甚至受这一行动的影响而更加强烈了。

　　外间的雨没停过，穿过窗帘缝隙的光线明明暗暗，连带着雨水打在窗框上的声音都要比以往听起来焦躁。

　　但也就是一阵，很快，窗锁咔嗒一声扣紧，水绿色玻璃倒映出的人影被帘帐交叠覆盖。

　　阴雨天，被关起来了。

　　与之相对的，奈奈子本就混乱的思绪得到了自由。

　　他打算说了吗？

　　要打断的话，现在大概是最好的时机了。

　　奈奈子心里数着秒，一下两下，几乎和呼吸的节奏同步。犹豫，或是单纯等待一个开口的契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延续了空间的安静。

　　只是，和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还是太不一样了。

　　奈奈子闭着眼，后背微微发麻的感觉像是某种信号，在无比熟悉的环境里，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强调着另一个人的存在感。

　　柔软的、怪异的、毛茸茸的存在感。

　　坐回尺寸不合的垫子，虎杖抱着腿，放轻呼吸的同时，若有所思地盯着床上鼓起来的那一块。

　　睡着了么……
　　好快。

　　虽然睡眠质量好是好事，但从几乎没有起伏的弧度和被面不自然的褶皱看好像又不完全是这样。

　　虎杖想了想，手心撑着床边靠近，床单被卫衣袖子的布料擦过，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果然，被子里的呼吸声跟着停顿了一下。

　　什么啊，就像是奈奈子在紧张一样。

　　为什么？

　　虎杖当然不知道她在等待所谓的时机，就像奈奈子也不清楚那个定义为温情的拥抱到底出于什么。

　　当两个人的关系不够坦诚，对同一情状的理解就会产生偏差。这种差异可以说是错位造成的，但未必就会成为错误，或是坏的结果。

　　就像现在，虎杖心里有种奇异的，酸软的，细想又微微带着点麻意的……难以形容的感受，并且随着视线的停留，这样的感觉愈发强烈，最终汇聚成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想吓吓她。

　　如果不是奈奈子生病了的话，他一定已经这样做了。

　　这太孩子气了。

　　处理过许多突发状况的、成熟的、可靠的青年咒术师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和奈奈子的相处模式还停留在几年前。

　　在那个很难称之为‘大人’的时期，嘻嘻哈哈闹作一团是被允许的，不会被视为异样的、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生活。

　　虽然奈奈子现在大概不会愿意了，但潜意识里，虎杖还是会那样做。

　　如果细究原因，这些想法兴许能写成一本关于如何正确对待亲密关系及其表现形式的世界著作，但对此时此刻的虎杖来说，他尚且还不能理解这门学问。

　　他想的很简单，只是因为喜欢，所以会想这么做。

　　伪装成睡着什么的，简直就像是在说‘我睡着了，你快点走’，放在以前她肯定不是这样，还有出于紧张而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这些都是很少见的、不一样的奈奈子。

　　虎杖喜欢这些不同，喜欢更这些不同是和自己相关。

　　唯一让他觉得手足无措的是，即使这样的念头里，堂堂正正的部分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但当想法具体到某个词汇时，他发现他没办法对奈奈子说出口了。

　　喜欢。

　　喜欢我们像原来一样。

　　喜欢我们待在一起。

　　喜欢……‘我们’。

　　说实话，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听起来像是什么笨蛋的告白宣言一样。

　　虎杖悠仁回忆起上次他们一起看的那档喊话类艺能节目，心想站上天台这样的高处或许的确能给人勇气。

　　“最喜欢你了”“约定一直一直到死之前都要见面”这样的话，用平常的语气说出来感觉会很肉麻，但是站在风大的地方，竭尽全力，像是要告诉全世界那样地大喊出声，就会给人一种近似于青春的体验。

　　虎杖绝不是会因为觉得肉麻而放弃诚实的类型，相反，在周围人眼里，这家伙坦诚得一如既往，说出来的话甚至是偶尔会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程度。

　　可是……要是奈奈子的反应也是“吓一跳”呢？

　　青年直觉里排斥这样的想象。

　　因为偶然发觉的名为‘喜欢’的情感，不需要任何接受和消化的时间，就这么成为了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所以，代表犹豫和拒绝的态度即刻也就成了想象不能、无法接受的答案。

　　——奈奈子不能讨厌他。

　　事实上，现有的体力和精神状态根本支持不了奈奈子产生什么负面情绪，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矛盾的、埋伏在树丛里准备猎熊的人，冷光已经上膛，但她居然在想熊其实也很无辜，他一路跟着自己也许也只是想推销蜂蜜。

　　好吧，这当然不可能。

　　床边一阵沙沙声，显然，‘猎物’已经在靠近了。

　　屏住呼吸是下意识的动作，嘴唇有些干，奈奈子抿了抿，应对的话在脑子里走了个来回。
　　说完之后再提出想一个人待着，嗯，很自然。

　　更自然的是落在被子上的重量。

　　"……"嗯？

　　深呼吸两声。

　　嗯嗯？

　　没两秒，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又迅速安静下来。

　　“……”结束了？

　　没有想象中会发生的对话，也没有所谓的时机。就只是用掌心压住了被子的缝隙，柔软的布料陷下去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肩膀，随后，微弱的、仿佛能感受到体温的一点力道在挨着床沿的地方轻而缓拍了两下，有些僵硬，但依稀能分辨出，是哄睡的动作。

　　什么啊，像老奶奶一样。
　　奈奈子奇怪地想。

　　“你睡吧，我不会弄出声音了。”他这样说。

　　“哦……我已经睡了。”

　　奈奈子后知后觉地暴露，但仔细想想，伪装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熊没有咬人，也不是来推销蜂蜜的，他跟上来，只是为了和自己保证他不会像狼群一样嗷嗷喊，是一只安静的好熊。

　　奈奈子深感荒谬，以至于她都没发现那句保证安静的话背后其实另有其意。

　　我会安静地待在这里，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也不会离开，所以，等你醒来，可以听一听我想说的话吗？
　　虎杖听着耳边逐渐放松下来的呼吸，略有些期待地想。

　　-

　　究竟是言语本身具有力量，还是属于咒术师的某种技巧，作为普通人的奈奈子无法分辨，但伴随着那句话，她的确很快就产生了睡意，对视线的感知和来自自身的那些由莫名想法生出的繁杂情绪逐渐模糊。奈奈子隐约听见远处传来声音——

　　“最后一只？太弱了吧……也就是逃跑的机制能看，带回去？”
　　“算了，感觉会是加倍呕吐抹布的味道。”
　　“诶~在这种地方【繁殖】，为什么不是海盐味”
　　“我说啊，悟，身为教师还这么没常识的话，职业生涯会很辛苦的。”
　　“嘁，麻辣人气教师才不需要那种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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