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殿下请动心

　　敖甲的笑僵在脸上，“你我兄妹，何须论仙阶。随我来，别让父亲久等。”

　　周绮不愿与他争执，争执无用，待会见到东海龙王她自有打算。但她也不想敖甲好过，“不想对我行礼便罢了，冥王殿下在此，你也打算与她论兄妹吗？”

　　狐假虎威这出，她演得十成十像，罗重衣忍笑配合，不发一言，银色面具下，一双眼睛的凝视压迫感十足。

　　敖甲连说不敢，慌忙向罗重衣垂身行礼。

　　周绮朝罗重衣挤眉，老神在在道：“龙太子，前头为冥王殿下领路。”

　　敖甲咬牙挤出笑，走在前面带路。

　　三人在水晶宫外分开，罗重衣放手她去应对，她独自进入水晶宫主殿，宾客散尽，除东海龙王外，殿内剩下几条上了年纪的老龙。

　　“你在这一辈行五，以天干命名，名敖戊。在石碑上烙上爪印，便算入了龙族族谱。”

　　周绮气极反笑，他们是有多自负，会觉得自己稀罕龙族的身份？

　　“要我烙上爪印也可以。”她学着罗重衣的神态，扫一眼东海龙王，又看向身后的敖甲，手指向身后龙王宝座，“东海龙王的位置，我来坐。”

　　“我位及幽冥鬼帝，虽说东海龙王要比鬼帝低上一阶，勉勉强强也能接受，你们意下如何？”

　　意下不如何。东海龙王脸涨得通红，率先跳出来驳斥，骂她罔顾伦常，小小年纪竟想着女代父位。

　　敖甲脸色阴郁，直言她未通过龙域试炼，名不正言不顺。又碍于她曾力压一众仙家翘楚当上鬼帝，不敢说同她再比试一场。

　　“龙族若讲伦常，哪来的龙生九子？”周绮讥笑，“要讲，索性摊开来讲，没有龙王的位置，我放着好好的幽冥鬼帝不当，来东海做甚？被你们这群老骨头说教吗？”

　　老龙气得龙须束起，“幽冥不见天日，成日与阴兵鬼将待在一处，岂能与我东海比？”

　　他理直气壮斥责道：“人界受难，天后对四海龙族寄予厚望，你身为龙族当以责任为先，如今只图眼前权势！子不教，父之过，可惜当初没把你养在龙族，否则你断不可能是这副唯利是图的性子。”

　　仙界谁不知周绮养在罗重衣身边，他们话里话外都在贬低谁，不言自明。

　　打着责任的幌子满足私心，周绮早已看穿，瞬间拉下脸，沉声道：“你们非要我回东海，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要当我不知？”

　　“嫌我本体非龙，母亲血统不纯时将我们抛弃，任由我们在妖界自生自灭，我母亲被妖兽吞吃时你们在饮酒作乐，我孤苦无依时你们在夜夜笙歌。”

　　不忍回首的往事，再次被提起，她怒火愈盛，历声道：“如今你们假惺惺想认回，以为一道折子递到天后那，我就不得不遵命？未免天真。我能来已是给足你们面子，若再纠缠，我背上反噬，也要将转世的龙族斩落畜生道，永世为奴。”

　　“你敢！”龙王一掌呼过去，周绮抬手拦，殿门外一道声音朗朗传来，“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话音未落，周绮的手落了回去，用脸接下他这一巴掌。

　　“啪…”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殿内，除此之外，寂静无声。

　　谁都不曾料到，周绮不会躲开。

　　“重衣姐姐。”周绮往她那边靠，委屈巴巴，声音带着强忍的哭腔，与方才以一敌多的周绮判若两人。

　　“如龙王所言，幽冥果真不如东海，连幽冥鬼帝都能被你掌捆，龙王好排场。”罗重衣负手站在他们对面，一双眸子似笑非笑。

　　龙王心虚，硬着头皮解释：“殿下，此乃龙族家事，即便天后在此，想来也不会插手。”

　　“贬斥也好，鞭刑也罢，天后那我自有交代。敖申，方才所举，你该给我个交代。”

　　仙界消息灵通，前几日天后不曾下旨，罗重衣自领鞭刑，对自己狠绝如此，何况旁人？先斩后奏是她干得出来的事。

　　龙王连连找补，“殿下误会，实在是一时失手，敖戊是我的女儿，我怎忍心伤她。”

　　周绮侧身，露出半张泛红的脸。龙王气急败坏，用了十足的灵力扇出这一巴掌，脸上刺痛，她低头捂住，“姐姐，疼。”

　　罗重衣觑一眼，没说什么，抬手掀翻一旁的石桌，不偏不倚，砸在了敖甲腿上。她淡淡道：“失手，见谅。”

　　她用足了力，骨头断裂声清脆可闻，敖甲倒地哀嚎，罗重衣睨着他，拍拍手上灰尘，“如此，一笔勾销。”

　　龙王扶着敖甲，满眼心疼，恨声道：“罗重衣，你仗着天后器重，未免欺人太甚！”

　　“我说过，天后那我自会去请罪。你若断了认回阿绮的念想，幽冥与东海还能相安无事。”她冷眼横扫一圈，拂袖而去，“阿绮，走。”

　　水晶宫外，周绮捂脸的手放下，神色得意，“他要打，我才不会傻站原地等着。只是知道重衣姐姐来了，他们理亏些，有借口拿捏他们，没想到重衣姐姐把他腿砸了。”

　　这下成她们理亏了，毕竟是罗重衣，她掀翻石桌用了十成十的力，敖甲那腿说不定以后都是瘸的。

　　罗重衣施法替周绮治脸，声音微冷，“东海为四海龙族之首，妄自尊大多年，压一压他们的气焰也好。”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几年前敖甲见色起意，褚鸢投其所好将棠清毒晕许给敖甲，虽然事情最后没成，但她一贯记仇。

　　略带凉意的手贴着脸，周绮一动不敢动，垂眸盯着她放在脸侧的手，思绪纷杂，听到她说：“我去九重天一趟，阿绮回幽冥将这道命格写上命书，越快越好。”

　　她下意识问出口，“你替谁写？”

　　“我，今日便要入轮回。”

　　她说得轻松，仿佛是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她的手收回去，周绮的心如深崖海水般冰凉，挣扎问道：“今日？”

　　入轮回不是件十全十美的事，人间为修炼资源各宗门争斗不休，玄门和太虚结界并非面面俱到，不乏有混入人界的恶妖和堕仙。

　　曾有轮回人界的仙家因妖族作乱，未按照命书过完一生，回天界后道心受创，境界大跌。

　　“重衣姐姐也去疗伤？不许骗我！”

　　“不完全是。”罗重衣笑了笑，没同她说自己严重到灵力快撑不住身体。

　　她捏诀走后，周绮立在原地，望着头顶许久，缓了缓，她五指握紧，又转回水晶宫。

　　半日后，罗重衣自天界回到冥王殿，周绮已写好命书，命格极好，宗门和睦，仙道顺遂，意气少年。

　　罗重衣指着命书满意点头，“人界灵气多到溢散，不知宗门修炼会不会有所不同。”她的娘亲是仙，她生长在妖界，因妖界灵气不足，修炼不易，在人界修炼或许要容易许多。

　　“重衣姐姐不再改一改？”

　　“不必。”罗重衣笑了笑，神色略带怅惘，若珈蓝山没有那场大火，她的人生过得定比命书所写的还要肆意。

　　物是人非，终不似，少年游。

　　“灵枢宗是剑宗，人界三大宗门之一，听闻对门下弟子十分用心，重衣姐姐可安心修炼。”

　　行至奈何桥，轮回道近在眼前，罗重衣交代幽冥庶务和棠清的事，周绮点头应好，“我不在的这段时日，辛苦阿绮了。”

　　罗重衣摘下面具，卸去纳戒，只余一身素衣和一支箫。周绮收好她的东西，从怀里拿出一枚玉坠，罗重衣看了一眼，是水晶宫里龙族女子身上佩的那枚。

　　不等她出声问，周绮替她系在腰带上，“我去找了玉坠的主人同她换来的。只要重衣姐姐喜欢，我定会为你取来。”

　　她递回罗重衣的纳戒，“重衣姐姐带几件灵器防身。”

　　仙家轮回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灵器带下去，罗重衣摇头，“一把赎命足够。你无需担心，人界又不是龙潭虎穴，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亦能闯一闯。”

　　背后光芒闪烁，时辰到了，她转身走入人界轮回道。

　　“我等重衣姐姐回来。”

　　“替我保护好她。”

　　两人异口同声。

　　周绮垂头丧气回到冥王殿，依徇罗重衣的嘱咐，对外宣称闭门修炼。

　　仙家轮回以本体轮回，人间受的伤会留在本体，罗重衣在仙界风评算不上好，且幽冥王的位置没少受觊觎。即便入人界修为会被压制，难保仙族妖族逐利，不择手段驱使人界势力害她，再嫁祸妖兽、堕仙。

　　周绮想，重衣姐姐防着暗处的人，才花大力气掩去她轮回的消息，伪造她还在幽冥的景象。

　　重衣姐姐走没多久，她独自一人时，想念的心思写在脸上。

　　“哟，谁惹我们小鬼帝不高兴了？”龙柳悠悠走进门，凑到桌案旁，语气贱兮兮的，“不会是你的重衣姐姐吧？”

　　周绮翻了个白眼，“书房往左走，密室的结界你自己开。”

　　“我今日是来陪你的。”龙柳处理完仙界的事便赶来幽冥，还是没能赶上见罗重衣一面。

　　“四象令牌在手，你若想她，隔几年去人界远远看她一次，只要不干涉她的命格，又何妨。”

　　周绮托着脑袋，“重衣姐姐不在，幽冥由我主事，若天后知晓我离开，定然不高兴。”

　　“你们一块去荧惑海时，怎么不说天后会不高兴？”龙柳道：“你用我的令牌，去人界那点时间，不过你睡一觉的功夫，你若去，我替你守着。”

　　周绮觉得有道理，但没打算好何时去一趟人间，“现在不急。”

　　龙柳偷笑，“也对，现在你的重衣姐姐还是个娃娃，等你考虑好，她也长开了。”

　　她一说，周绮愁苦的脸笑了起来，重衣姐姐年少时，会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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