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妄想

　　周辛瑞接到吴晓雅电话的时候，正要出门上班。

　　吴晓雅：“小瑞，昨晚你爸上夜班的时候突然胸闷、呼吸困难，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我让他去医院检查检查，他非说浪费钱不肯去，我想着你是学医的，你爷爷又是因为心脏病走的，就想问问你的意见。”

　　周辛瑞：“我知道了，妈，我待会儿给爸打电话问问情况。”

　　电话打过去一问才知，原来周浩呼吸困难的这个毛病已经快两年了，每次活动稍微剧烈一点就会觉得呼吸不过来，喘气困难，胸口闷闷的很不舒服，必须要停下来缓缓才行。

　　本来当保安也不需要剧烈活动，只是昨晚周浩值班的时候，在小区里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去追的过程中出现了胸闷气促，结果人没抓住，反倒自己累得不行。

　　周辛瑞很生气，明明身体不适已经两年了，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他？他爸平时没有抽烟的习惯，也少有咳嗽咳痰，听他描述的症状，确实很有可能是心脏方面的问题。

　　但具体怎么样，还得做完检查才知道。恰好金沙市人民医院的心内科，在全市都是数一数二的，周辛瑞立刻就做好决定，让周浩到他所在的医院挂号检查。

　　可周浩却不答应。

　　周浩：“小瑞，你别担心，每次发作也就那么一会儿，休息了就好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那么严重。”

　　周辛瑞并不认同：“严不严重不是你说了算的，到我们医院来检查检查便知道了。”

　　周浩：“其实我之前也去医院里查过的，医生给开了什么心电图和彩超，我都做过了，结果没有问题，你说这不是浪费钱是什么。”

　　周辛瑞继续劝道：“有些检查在陵州做不了，但是金沙可以，我们医院心内科挺好的，你来我这，我带你去。”

　　周浩：“我们这保安就那么几个，我走了他们没法倒班，还是算了吧小瑞。”

　　周辛瑞很生气，没忍住加重了语气：“爸，你现在发作的时候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可下一次发作呢？下下次发作呢？你能保证每一次都能缓解吗？你忘了爷爷是怎么去世的了？也是因为心脏病！这种疾病本身就有一定几率遗传给后代，你现在不去管，等严重了就晚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终周浩叹了口气，同意了。

　　周辛瑞实习的时候轮转过心内科，咨询心内科的曾主任之后，对方建议周辛瑞带周浩过来住院，完善冠脉造影检查。

　　周浩那会儿刚请了假准备出发，一听做个检查还要打麻药，又打起了退堂鼓：“什么检查还要打麻药，你那老师靠不靠谱啊？”

　　周辛瑞不想周浩担心，说得很轻松：“只是局部麻醉，到时候会在你的手腕上开个小口子，再伸一根管子到你的血管里去，看看你的心脏血管有没有堵住。”

　　周浩问道：“我就一定是心脏病吗？不需要排除一下其他问题吗？”

　　周辛瑞：“等你住院了，你的主管医生会给你安排的，你带好你的身份证社保卡就行了，其他的交给我。”

　　周浩：“那小瑞，这个检查是不是很贵？我卡里现在只有一两万块钱，不知道够不够用。”

　　周辛瑞：“你放心，我是医院员工，有内部折扣价，不贵的。”医院员工确实有内部价，可周浩并非医院员工，该多少还得是多少，不过这个就没必要告诉他爸让他担心了。

　　周辛瑞查了查自己的银行卡余额，不太妙的数字，只希望他爸的心脏造影结果没问题。

　　周浩住院之后，先完善了一些术前检查，肺功能、心电图什么的都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做了个24小时动态血压显示周浩的血压很高。

　　结合其他的检查结果来看，考虑诊断原发性高血压，得吃药控制。

　　周浩：“小瑞，我之前测血压明明是好的，怎么现在突然这么高了？”

　　周辛瑞问他：“之前测是什么时候？”

　　周浩：“大概一年以前吧。”

　　周辛瑞：“……”

　　周辛瑞：“总之，以后每天都要坚持服药，我到时候给你买个血压计，教你怎么测。”

　　周浩：“每天吃药不会有副作用吗？”

　　周辛瑞解释道：“总比血压太高了引起脑出血要好。”他故意往严重了说，希望以此来督促他爸好好吃药，可看他爸的表情，似乎不以为意。

　　看来健康教育这种事，还得慢慢来。

　　待周浩血压稳定，曾主任和周辛瑞确定了检查时间。

　　到底是没怎么进过医院的人，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周浩还是有些紧张。

　　周辛瑞安慰他：“我会在外面一直守着的，而且只是局麻，你人是清醒的，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里面的医生。”

　　等待的每一分一秒似乎都格外漫长，周辛瑞偶尔还会在手术室外见到熟人，只不过他这次不是作为医生等在这里，而是作为病人家属等在这里。

　　过了许久，门开了，曾主任招呼周辛瑞进去看结果。

　　曾主任指着造影结果对周辛瑞说：“你爸的左右冠状动脉都有狭窄，右冠状动脉更严重一些，远段几乎全部闭塞，前降支近段狭窄85%，回旋支近段狭窄90%，冠心病是可以确诊的，现在就是要看你们家属是什么意见，是否植入冠脉支架？选择哪一种支架？”

　　术前谈话是周辛瑞去的，若说当时还抱有一分侥幸，现在结果摆在他面前，已经不容他有别的选择了。

　　其实周辛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和周浩商量了一下。

　　周辛瑞：“曾主任，我们同意植入支架，选择最好的那一种。”

　　曾主任：“行，你是学医的，你应该明白支架植入的风险以及术后的并发症和注意事项。另外，你爸的冠脉血管多支狭窄，这次要放三枚支架，支架属于耗材，不能报销，所以费用相对来说会比较高。如果这些你都想好了，就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吧。”

　　周辛瑞：“我明白的，曾主任放心，我会尽快把费用补齐，我爸就拜托您了。”周辛瑞没什么犹豫，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签字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手竟有一些颤抖。

　　他没想到，周浩的心脏冠脉病变居然这样严重了，倘若不是他非要他爸来做冠脉造影，或许不知道哪一天他爸就会突发急性心肌梗死甚至心脏骤停猝死。

　　周辛瑞一阵后怕，幸好他学医，幸好他成功说服了他爸，否则他爸迟早会像爷爷一样。

　　然而他现在还面临着一个挑战，便是钱。

　　他爸那里只有一万多，除去住院交的预交金，现在只剩一万左右。而他刚刚工作不久，又交了租房押金和半年的房租，也没有什么存款了，如今只能去借钱。

　　周辛瑞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刘佳宁，打过去说明缘由，对方刚买了辆车，首付一付，这个月除了还车贷的钱和生活费，余下的五千块全部转给了周辛瑞。

　　刘佳宁：“不好意思啊周老板，我只有这么多了，我再想想办法，你等我消息。”

　　周辛瑞：“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真的非常感谢了。”

　　不够，还是不够。

　　周辛瑞没有办法，又给吴晓雅打了个电话。

　　吴晓雅：“你这孩子，你去操什么心借什么钱？我和你爸会想办法的。”

　　话虽如此，可周辛瑞明白，这钱没那么好凑。

　　周浩是独生子，吴晓雅虽然有个哥哥，也就是他舅舅，可他舅舅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成天喝酒打牌，没个正经工作，不找别人借钱就算是好的了。

　　至于奶奶和外公外婆，更是不可能向他们开口。

　　吴晓雅：“你一个人照顾你爸能行吗？不行的话我也请假上来一趟。”

　　周辛瑞：“能行的妈，医院我熟，上班也不忙，你不用过来。”

　　周浩做完手术，被推了出来，周辛瑞和他一同回了病房。

　　术后一天是最危险的时候，周辛瑞得一直陪着。

　　病房里，周浩大概是累了，睡着了，周辛瑞听着心电监护仪器发出的滴滴声，稍稍冷静下来。

　　只要人没事，别的都是小事。

　　吴晓雅打来电话，周辛瑞怕吵醒周浩，跑去病房外接听。

　　吴晓雅说往他的卡里转了三千块钱，一边忍不住向周辛瑞抱怨。

　　吴晓雅：“这是我们那时候开茶楼别人问我们借的钱，我今天问他们要，一个两个的还不肯还。之前你爸一直不愿意问人要，说也许对方手头紧张，等宽裕了自会还的，你看看他们还不还，这都拖了多少年了？我好说歹说，先要回了这三千块，小瑞你先拿着，我再想办法。”

　　晚上护士发药的时候，周辛瑞才想起，除了降压药，心脏支架植入术后还需要长期服用另外三种药，这三种药医院倒是都有，住院期间不需要担心。

　　可是周浩吃了两天药之后出现了口腔黏膜出血、尿血的情况，考虑是其中一种药物的不良反应，曾主任建议换用另一种有相同作用的药物，但这个药医院里没有，得去外面药店买，并且价格昂贵。

　　吃药这种事，本就看个人体质，同一种药物，有些人吃了没事，可有些人吃了，说明书上的所有不良反应都得体会一遍，周辛瑞自己就是医生，他能够理解。

　　可周浩不理解，最近除了养病，他也一直在操心钱的事，眼看还没凑够，又得花钱。

　　周浩：“是不是你们老师和药店的人有什么关系，所以才让我们去药店买药？”

　　周辛瑞：“爸，你别这样说。”

　　且不说大家都是一个医院的，若真有什么猫腻，周辛瑞早该知道了。

　　就算真的有猫腻，现在也只能去药店买另一种药，不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爸每天这儿出血那儿瘀青吗？若是不干预，万一哪一天消化道出血甚至脑出血，到时候抢救都来不及。

　　周辛瑞：“人家曾主任已经把能省的钱都给我们省了，你就别说这种话了，让人家听到了岂不寒心？你好好休息着，有事按呼叫铃，我去药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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