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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醋
正巧碰见桑吉下班回来,他见祖孙两人脑袋凑在一块儿,好奇地问:“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神神秘秘的。”
老太太简单地给他复述了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桑吉听完拧起眉,暗声咒骂了句“畜生”。
江南烟差点怀疑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她平时偶尔会情不自禁冒出一两句“我靠”这样的粗话,但他都会及时制止她的不文明行为。
她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他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得体模样,她还以为骂人这个技能他根本没有掌握呢。
原来他在生气的时候也会把素质暂时丢在一边。
有一种名为《桑吉扎西》的这本书又被她翻了一页的感觉。
“奶奶,那您刚才说的妙招是什么?”她回过神来,连忙把话题扯回来。
“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什么意思?”
“你们想想,次仁父亲和祖孙俩刚被强制分开的时候他怎么没找上门来?他甚至还觉得自己摆脱了两个拖油瓶。”
“那又为什么在一个月后才突然想到要报复?”
老太太条理很清晰地分析:“很有可能是因为没钱花了。”
“他既然是本性就恶劣的人,那留在社会上也是危害。”
“上一次他家暴的时候你们有留下证据,但因为只有一次所以只能调解不能判刑。”
“那我们这一次,不如就还以次仁和他奶奶为诱饵,一举拿下,直接送他进监狱。”
“您是说,让他们再被家暴吗?”她蹙眉,有些于心不忍,“这会不会……”
“那不然还是让我做诱饵吧,相比陌生人之间的故意伤害,家暴的定刑更困难,他们很有可能承受比我更多,却无法让那个人渣得到应有的惩罚。”
“傻孩子,你想什么呢?当然不是让他们继续挨打了,”老太太点了点她的脑袋,“我们是以他们手里的补助金和钱为诱饵,做局让他自己失足犯.法。”
她把初步设计好的全流程介绍了一遍。
“这里面铤而走险的地方有俩。”
“一是我们的行为不能被定义为主动教唆他父亲犯.罪,否则证据可能无效。”
“二是我们得让社区和妇联配合我们伪造红头文件,这是最难的,需要费很大的劲儿,毕竟那群人……”
她只使了个眼色,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江南烟听老太太只在片刻就想出这么完整的一套反击方法,还根据最新版的法律条文把步骤梳理得井井有条,嘴巴张大成“O”字。
一时间她的脑子里甚至都想不出要用什么词来夸赞,只剩下返祖的“牛x”两个字。
有了可行的方案打头阵以后,她充满了干劲:“没事,这点困难算不得什么,我们一定可以的!”
桑吉在一旁看着她花痴的星星眼,心里不禁冒酸泡泡。
虽然他也承认奶奶很厉害,但实在忍不住开始比较,回忆她有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分神的那片刻里,他接收到了奶奶使过来的眼色,他也用眼神回敬,但终究还是迫不得已当了坏人。
他拍了拍江南烟的肩,泼了一盆冷水:“无论是甘萨县里还是三乡村里,妇联那群人都不好搞。”
妇联一类的行政岗位一般都是安置岗,只开放给来甘萨支援帮扶的干.部的家属。
很多家属都是从发达地区跟过来的,对这里落后的条件颇有微词。
她们不仅态度傲慢、眼高于顶、何不食肉糜,对当地的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同理心,甚至还都不太看得起这贫穷的地方。
更别提伪造红头文件这种招腥的份外之事,她们几乎不可能答应。
当地的百姓因为她们的傲慢不乐意和她们打交道,偶尔也会故意使点小绊子不配合她们的工作。
她们因为百姓们的态度更加笃定“穷山恶水出刁民”。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江南烟听了这些在当地村民中已然不算秘密的“内幕消息”,下意识看向奶奶。
见她点头闭了闭眼,就知道这些都是实话,她有些遗憾失望地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她欲言又止。
桑吉帮她把未尽的话补全:“还以为什么?还以为大家都像你一样一腔热血吗?”
“还以为大家都怀抱‘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志向吗?”
“妹妹,不是的,荀子‘人性本恶’的观点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他虽然不忍心,但怕她寄予太多期望最后落空,还是不得已一点点打碎她的幻想。
“烟烟,你太可爱了。”老太太苦笑着把蹲在一边的她揽进自己怀里,为她的赤诚之心所叹息。
“扶贫扶贫,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得抓,得一起扶。”
“这条路还很漫长。”不过还好有她这样炽热的青年人,老太太心里想。
但她没有因为他们的话气馁,眼神坚定:“不过尽管如此,哪怕有一线生机,我都要去试一试。”
无论多难,只要有一点希望,她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次仁和他奶奶再次坠入地狱。
更何况,说得自私些,她也不想自己一直处于担惊受怕中。
桑吉点了点头,明显是支持她的想法:“你有这个想法的话,我愿意和你一起。”
“对了,你最近不要自己一个人回来,你等我去接你。”
“啊?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她有些迟疑。
桑吉本来自己的工作强度就很大,她住在这儿的日子里他还每天接送她上班。
饶是她的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承受这么多无端的照顾。
“要不然我搬回宿舍吧?”
“不行!”桑吉和奶奶异口同声地制止。
桑吉抢先:“我接你就是顺路的事,不麻烦不辛苦。”
这不是假话。这些日子里,一天中能和她独处的那一段时光,是他觉得最温润幸福的时光,哪怕他们并没有很多实质性的交流。
奶奶紧随其后:“而且我们还得一起处理次仁和他爸爸的事,你要是不住在这儿大家不方便沟通。”
“那接下来的日子还得继续麻烦您了。”她感动地凑上去抱住老太太的胳膊。
顺便歪头眼巴巴看了眼桑吉。
他本来还有些醋她怎么只感谢了奶奶,但和她对视上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虽然她明面上没有提及他,但其实那句话也藏了感谢他的意思吧?
她应该只是当着奶奶的面不好意思说出口。
老太太把他俩的眼神交流尽收眼底,默默在心底好笑:小年轻啊,别扭!关键时刻还得靠她。
靠她做挡箭牌……
“我有同事的爱人认识妇联的工作人员,我去联系一下她们先打听打听。”他的执行力强得可怕。
“那我再联系一下上次我请去帮忙打官司的律师,看看她能不能再帮一次忙。”
看着桑吉和奶奶说动就动、无条件支持守护她的一腔热血的身影,江南烟的泪又忍不住开始掉出眼眶。
她何德何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遇见这样两位可贵的“家人”。
脑子里突然就想,就算最后没能成功和桑吉在一起,那他们也会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最好亲人。
桑吉很快通过同事的关系联系上妇联,但不出他们所料,工作人员很委婉地找了个不痛不痒的借口推卸掉了他们的请求。
江南烟听到这个消息后蹙眉,她抓着桑吉连珠炮似的问:“你有和她们说清楚次仁和他奶奶被家暴的惨状了吗?”
其实只要妇联这段时间的在职人员没变化,这句话就是白问的,因为上次起诉的时候有经过妇联,她们应该很清楚次仁一家的情况。
“说清楚了。”
“你有和她们说清楚他父亲一直在学校门口鬼鬼祟祟伺机报复的情况了吗?”
“说清楚了。”
“你有和她们说清楚只需要她们向上打个报告,剩下的可以全部由我们来做吗?”
“说清楚了。”他不厌其烦地一句句回应。
江南烟听完,无奈地长叹了口气,暗暗在心底唾弃这群见死不救的。
“还有没有一点同理心啊?!”她低声吐槽。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有些苦恼。
“或许我们可以去妇联办公室找找她们,隔着层电话终究没有办法完全判断出她们的意向。”
江南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是,本来也没指望能一次性成功,毕竟桑吉和那工作人员的关系扯了十万八千里,想隔着电话摇人办事确实有些困难。
还是得线下去一趟看看具体情况。
说不定那些人看她“难缠”就答应下来了。
不过最近临近期中实在太忙了,又听说这些行政部.门的办公人员只有早上十点到十一点半才会在岗,她只好选择调课。
上完第一节课,她借了辆小电驴风尘仆仆赶到妇联所在地的时候,只看见了紧闭的门窗。
本来就被学生气得烦躁的心情此刻更是不耐烦到了极点。
强行按捺住自己心头的怒火,她整理好仪容仪表走到一旁的保卫室,礼貌地询问保安怎么回事。
结果被告知最近这里的办公室装修,妇联搬到了三公里外的另一处办公室。
“怎么也没有提前通知呢?”她强撑着笑容,欲哭无泪。
“这不是贴在这了嘛。”他不耐地用笔敲了敲窗户边边上贴的一张白纸。
她定睛一看,上面简单写了办公室搬迁的新址。
她咬牙切齿,所以他们在这个通讯发达的时代只在这扇小小的窗户边角贴了一张破破烂烂的纸当作通告?
并且这张被风吹烂了的纸甚至都不是红底纸也没有贴在门前的公告栏?
有需要的人想了解这个消息还得来了以后才能知道。
默默地在心里唾骂了这个效率后,她本想就这样忍气吞声,抓紧去新办公室,毕竟她的时间并不充裕。
结果转身的时候听到了背后的蛐蛐声:“没长眼睛不识字吗?尽给人添麻烦。”
于是当机立断转身:“你们这边的投诉电话是多少?你的工号是多少?名字叫什么?”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11月7号早上10点在保卫室值班,寸头小眼睛,特征这么明显你们安保队应该很容易找出来是谁吧?”
“再不济也有监控吧,既然铁证如山,那你具体会受到什么惩罚我也不太清楚了。”
他一开始还嘴硬:“说的又不是你,你自己喜欢代入怪我咯?”
“说的是不是我你心底最清楚,如果你的领导认为不是你,那我可以继续向上投诉,让更多领导揣摩一下你的意思。”
见她态度如此强硬,他一时间也怂了,赶忙道歉:“女士女士,抱歉抱歉不好意思,是我的工作态度有问题,无论如何我们都得‘为人民服务’。”
“不过刚才真的不是说您,您误会了。”
江南烟见他道歉了,也懒得跟这种见风使舵的人扯皮:“下不为例,以后还让我碰见可就不是口头警告了。”
急匆匆赶到新办公室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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