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居二三事

　　凤尾市博物馆门前人人挤人，检票处拉起警戒线隔开举着长枪大炮的男男女女，大多是年轻的男孩女孩，保安满头大汗的在维持秩序。

　　孟馆长派了工作人员提前在后门等候，容初和妙安绕到巷子后，结果这里也有一堆人在等待。

　　妙安看着大太阳下举着大红色横幅的几个女孩子，有些疑惑道：“老板，这.....”

　　七月初，夏季天气炎热无比，怎还这样一直等着。

　　容初笑了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后门警戒线不远处有个穿着白大褂、戴口罩、扎着头发的女孩子在左看右看，胸前戴着工作人员的工牌。

　　容初走到她面前，亮出和孟馆长的聊天记录，礼貌道：“文物修复员王伏凝？”

　　“是的是的，您是容老板？”王伏凝终于等到人了，她看向穿着淡绿色古典长裙的女人，惊喜道：“您就是妙安小姐？”

　　王伏凝确认是二人后，利索地带着人越过警戒线往里走，她进到博物馆后院后便摘掉了口罩，露出来一张圆脸和俏皮的大眼，眉心有颗鲜艳的红痣。

　　她松了口气后解释道：“有个综艺节目在这边拍摄，这几天门口蹲着各大嘉宾的粉丝，吵的不行。”

　　“《古往今来》？”妙安欣喜道，这意味着陈佳意也在这。

　　王伏凝点点头，打趣道：“姐姐你也看这个节目呀？”

　　妙安点点头，取完弦她们兴许还能过去看看陈佳意，上次见面是一周前的事了，女明星休息好后到处飞忙工作。

　　王伏凝领着两人去往五楼的修复室，孟馆长和老林在实验室里忙活着，见到人进来朝他们摆了摆手，王伏凝便先将人带到了休息区，给他们二人倒了茶水后一起等。

　　没多久，孟馆长和老林换了衣服出来，孟馆长手里提着个白色的可降解塑料袋，里面是一个深棕色的木盒子。

　　“弦在里面了小容。”孟馆长将袋子放在桌上，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笑道：“麻烦你们了。”

　　容初拿过木盒打开，盒子里是长、宽皆是两指节的纸片，画的是红衣女的琵琶弦的位置，孟馆长等人直接将弦的位置裁了下来，而后再用其他材料去重新补画。

　　“多谢。”容初郑重道。

　　剩下的事便由容初忙碌了，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孟馆长带着妙安去讨论了下碧之的事，两人一同翻阅各种古籍、与碧之同时期的书画大家的作品，妙安的见解独特，同时还有着那个时代的信息，孟馆长感到欣喜。

　　容初坐在沙发上，捏着那张纸片查看，木盒里的纸片漂浮着白色的灵气，他要将纸片重新炼制成弦，再根据妙安的要求锻造成新的物件。

　　过了半小时，妙安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陈佳意和经纪人林芽，两人一左一右走在妙安身侧，叽叽喳喳的和她讲着话。

　　“容老板早。”陈佳意热情的和他打招呼，三人在沙发上坐下，陈佳意直奔来意，“容老板，能不能跟你借个人？”

　　容初正在思考修灵的事，闻言疑惑道：“借人？”

　　和他借人？他哪来的人？

　　“容老板请看。”林芽从包里拿出来合同放在桌上，她解释道：“您应该也刷到过我们正在拍摄的这个节目，节目组下一期要求常驻自由邀请嘉宾进行打擂台，佳意想邀请妙安小姐和她一同上节目表演。”

　　妙安有些惊讶，“我？”

　　显然来的路上陈佳意等人还没和她说过。

　　“是的！”陈佳意点点头，雀跃道：“妙安姐，来和我一起上节目吧，我负责的文物换成了一把琵琶，前几天我刷到过你表演的视频，简直是太合适了！”

　　容老板拿起合同看了看，上面写着妙安登场介绍时可以在自己的名字前带上涅槃居的名字，往下翻了翻，妙安登节目的报酬、店内损失的利益也计算了进去。

　　“看妙安姐自己的想法。”容初检查完合同，没有什么问题后递给妙安，他笑道：“我这边没问题。”

　　“我吗？”妙安借过合同翻看，细眉微凝，神色有些纠结。

　　“妙安姐，来嘛！”陈佳意期待地看着她，“我本来想着也邀请那位和你一起吹笛的先生的，但是节目要求只能邀请个人或团体。”

　　妙安看完合同，接过林芽递过来的黑笔签了字，容初也跟着签了字。

　　“好！”林芽将合同备了三份，一份自留、一份容初、一份妙安，林芽笑眯眯地说道：“容老板合作愉快！”

　　容初将桌上的木盒收好，笑道：“合作愉快。”

　　妙安要留在博物馆和陈佳意等人去对接节目组的事，容初便也跟着去看看。

　　《古往今来》节目组这次征用了市博物馆四楼的剧场，陈佳意带着几人去往导演室，节目组的总导演姓金，是国内有名的拍景导演，拍过的人文风景纪录片无一不是好评。

　　导演室里不止金导，还有一个黑色长卷发的女明星，艳丽的红唇和狭长的眼，神色微凝，似乎是在商讨什么事。

　　“金导，灵姐。”陈佳意先是和两人打了招呼，然后才向两人介绍妙安和容初，“这是我请来的嘉宾妙安。”

　　林芽适时地将合同递给金导。

　　金导翻了翻合同，惊讶道：“这么快就找到人了？”

　　“当然。”陈佳意笑眯眯地说道：“我请的熟人啊！”

　　“你好，我是朱灵儿。”坐在一旁的女明星站起来和妙安握了握手，容初也友好地和她点了点头。

　　“请的素人啊？”金导诶哟一声，看向朱灵儿，笑道：“小灵啊，你看佳意请的就是素人，你要不也请素人，节目要求是必须得有助阵嘉宾。”

　　“她应该不算素人，我刷到过她弹琵琶的视频，点赞百万呢金导。”朱灵儿轻笑一声，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邀人的。”

　　朱灵儿说完起身便出去了。

　　陈佳意带着妙安留下和金导交流，容初便一个人先回去了。

　　在电梯口时又碰上了朱灵儿，身旁跟着名清秀的青年男子，青年男子神色憔悴，看着朱灵儿欲言又止，在容初进入电梯后识趣地闭上嘴了。

　　出电梯时，朱灵儿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容初，微微眯眼道：“如果王成鹏还骚扰你，可以来找我。”

　　容初顿了顿，还是接过了名片，“谢谢。”

　　青年男子在一旁睁大眼睛，经过容初时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不准找灵儿！”

　　容初还没回话，青年男子已经快步跟上朱灵儿。

　　容初看着手中的名片，简单的名字、电话和朱灵儿个人工作室的地址。

　　王成鹏是开娱乐公司的，至于朱灵儿......晚些时候问问洛水韬认不认识她吧。

　　容初收好名片，从博物馆出来，他给应野打了个电话。

　　半小时后——

　　姚女开着车过来接人。

　　应野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容初坐进来，自然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老板！”姚女开着车，道：“野哥进去将东西放在前台，我们就走了。”

　　干脆利落，很有应野的风格。

　　容初了然，“辛苦了。”

　　容初在网络上搜了下朱灵儿，跳出来大多是负面新闻，或者说负面情感新闻，好几个平台搜出来的都是如此，随便点开一个帖子评论区都在刷抵制劣迹艺人，但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统一的评论看起来像批发的。

　　姚女从后视镜看了眼应野，好奇道：“野哥也是器灵吗？”

　　早上她在店里碰到的的非人存在都是器物所化，如果应野是器灵，那应该是非常凶煞的武器化形吧。

　　“不是。”应野睁开眼，神色平淡道：“我也是妖。”

　　容初将自己碰到朱灵儿的事和应野说了说，朱灵儿显然和王成鹏有过节，王成鹏手下的那家公司同样有不少艺人，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都是朱灵儿的黑料，但如果朱灵儿真的是劣迹艺人，《古往今来》这个节目组也不会邀请她。

　　《古往今来》这个节目是由官方机构主办，各省博物馆由首都博物馆牵头举办，真正的官家饭。

　　更何况，以陈佳意嫉恶如仇的性子，断不会对劣迹艺人有好脸色。

　　至于王成鹏，其本人和他带来的那名道士身上的气息倒是有些熟悉和奇怪。

　　姚女全程都在认真开车，回到81号小楼时，竹筠坐在柜台里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姚女好奇地从容初身后探出头，怀里抱着顺路去宠物店买的那巨大的猫窝。

　　姚女鼻尖微动，誒了一声后猛地打了个喷嚏，发间的银饰叮当作响，她疑惑道：“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应野率先向后院走去，“水族妖怪的气息。”

　　容初也感受到了那股妖气，不是棠乐的妖气，为了小鲛人的安全，容初给他带了隐藏气息的法宝。

　　“小人鱼从外边领回来的朋友。”竹筠幽幽说道。

　　容初：“？”

　　棠乐才刚来凤尾市两天，哪里来的朋友？

　　“您请去看。”竹筠笑眯眯道。

　　姚女和容初打了个招呼，“那老板我上楼去了，等会剪辑个视频宣传咱们店。”

　　“好。”容初应了一声，姚女蹬蹬上楼去了，容初跟在应野身后走进后院，

　　后院装修时，容初特地托人挖了个直径两米池子，白底青砖，涵养了些花草进去，因院里灵气富饶，池水清澈幽香。

　　现下——池子里翻腾着一群小妖怪，嬉笑声回荡在小院里，池子里分别是小饕餮、化出鱼尾的小鲛人和一条通体银色、鱼鳍为黑色的怪鱼。

　　说是怪鱼，是因为这鱼有着鱼的身体，头却似犬头。

　　怪鱼从水面跃出，修长的鱼身拉长大概有30厘米，背部的鱼鳍和鱼身等长，尾鳍分叉，如同燕尾。

　　小鲛人咯咯笑着要去抱怪鱼，小桃四肢在水里扑腾着也要蹦过去，三个小妖怪嘎嘎笑着。

　　棠乐看到他二人，指着怪鱼开心道：“小叔叔！初初！这是小一！我在公园认识的朋友！！”

　　棠乐游到池子边缘，怪鱼怯生生地往他身后躲。

　　“你怎么认识它的？”应野放出妖气，浑厚的妖力像山一样压过去，怪鱼发出似婴儿的哭叫。

　　容初上前扣住应野的手腕，警告道：“应野。”.

　　应野盯着那条怪鱼，丝毫没有收敛妖力的意思。

　　还在水池中的小桃发出一声怒吼，将应野的妖力格挡回去，怒气冲冲道：“小龙你干嘛！小一不是坏人！”

　　应野嗤笑一声，撤回了妖力。

　　容初将他拉到自己身后，看着水池中的三个小妖怪，微微皱眉道：“解释。”

　　棠乐扒着水池的边缘，化成人形后爬出来，小鲛人哼次哼哧着地套上裤子，这才奶声奶气的解释道：“今天早上竹哥哥带我们去公园玩，我和小桃在公园的小花坛里发现了小一。”

　　小桃还在水里拱着那条怪鱼安抚它。

　　“小一当时干巴巴的，它快要饿死了，我就把它带回家来放进水池里。”棠乐跑过来抓着容初的裤脚，仰头有些不安道：“小一也是小妖怪，我和小桃不想它死掉。”

　　小鲛人害怕自己做错事了，他看了一眼皱着眉的应野，小声道：“小叔叔生气了吗？”

　　“当然没有。”容初蹲下来将小鲛人抱起，小鱼仔子的银发湿漉漉的，青年抱着他去拿院墙边挂着的毛巾，盖在小家伙头上搓了搓，柔声解释道：“你小叔叔只是怕你遇到危险，毕竟不能第一次见面就把陌生人带回家，万一那是个坏人呢？”

　　小桃在水池的这边大声道：“小一不是坏人！他是来这里找他的姐姐！”

　　棠乐被揉搓着脸，声音含糊不清，“小桃嗦的系对哒，小一的姐姐不见了，他系来找他解解的！”

　　“找姐姐？”容初微微一顿，轻笑道：“找姐姐也不应该自己一个人找，很危险的。”

　　“我…我…”怪鱼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它挨着小饕餮，从水里露出头，小声道：“我…我一个月前就去过…妖行办报案了…他们说…会尽快帮我找…但是一直…没找到，姐姐的气息最后停在这座城市，我就…找过来了。”

　　怪鱼将头埋进水里，吐了几个泡泡。

　　它人生地不熟，从山里出来一路追到这里，因为灵力耗尽，躲在公园的花坛里，被棠乐他们发现后带了回来。

　　容初擦着棠乐头发的手一顿，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妖行办的效率低成这样？不对，应该是说，这年头，妖怪很少会没有缘故就失去踪迹这么长时间。

　　那群活了万年的老不死不管是突然消失还是集体消失，大概率是忙活什么不能说的事去了。

　　至于小妖怪，如果小妖怪消失…那就有些不对头。

　　容初将小鲛人放到应野身边，将毛巾塞过去，后者自然地接过毛巾去帮棠乐擦头发。

　　“你的原形是…鮨鱼？”容初走到水池边，伸出手轻轻搭在怪鱼的头顶。

　　小桃在水里咕噜咕噜地叫了几声，歪头疑惑，“啥是鮨鱼？”

　　怪鱼黄豆大的小点点眼睛里写满了惊讶，它结巴道：“大人…大人你知道我的原形？”

　　鮨鱼——《山海经-北山经》记载：诸怀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嚣水,水中多鮨鱼,鱼身而犬首,其音如婴儿,食之治狂。*1

　　“知道。”容初伸手轻触它额头，温和的灵力探入它心脉，青年眉目温柔，指尖轻捏着小妖怪的额头，“能化形吗？”

　　鮨鱼是上古时代就存在的妖族，生长于嚣河中，种群庞大，能生灵智者极其稀少。因为食之可以治发狂，也就是心魔，使人清静、平和下来，在上古时是炼丹的好食材。

　　听说到了现代，鮨鱼族群中有不少鱼得运生了灵智，便是鮨鱼妖怪。据说生了灵智的鮨鱼族群在深山中干起了养殖场的工作——养殖鮨鱼，养殖出来的鮨鱼味道鲜美，但因为天地灵气稀薄，已经没有能让人平心静气的能力在了，只剩一个味道好。

　　“能的！”

　　鮨鱼妖怪甩了甩自己背上的鱼鳍，从水池里跃出来，在地上化成了一个黑发黑眼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相貌憨厚，他有些害怕地看了眼应野，又看向容初，拘谨地鞠了个躬，“大人，我叫伊小一，今年一百零二岁。”

　　一百来岁，确实是只小妖怪。

　　伊小一怯生生地为棠乐和小桃解释，“大人不要生乐乐的气，他们在花坛发现我要被晒干了，所以才擅自带我回来，我等马上就走，不会麻烦大人的。”

　　伊小一有些愧疚，刚刚那位大妖散发出的妖威令他还心有余悸，他不想牵连其他人。

　　容初操控着灵力取来新的干毛巾递给他，温和地笑道：“我不会怪他们的，你有地方去吗？”

　　伊小一小心地接过毛巾，小声道谢：“谢谢大人。”

　　“没有！”小桃从水池里跳出来，在地上疯狂甩水，一边大声回答：“没有！小一他没有地方去！我们发现他的时候，它都扁扁了！而且他已经好久好久没吃饭了！”

　　容初轻叹，小妖怪就是条小鱼仔，鮨鱼这种种族半身就不是什么大妖、神兽，一百来岁的年纪，在外面游荡一个月，灵力耗尽后还能找地方躲起来不被发现，已经很厉害了。

　　当下是要送这只小妖怪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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