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之人

　　已经到了12月份，大家都在搞总结、年终汇报、下一年度计划，章明华也是如此。同时，章明华也每天都在期待又紧张的煎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到自己的培训结果。

　　但目前最紧要的还是汇报和制定下一年度计划。

　　工作这么多年，即使他已经开始逐渐适应并觉得这种考核方式其实很有道理，但在他的心底，他仍有些隐隐的排斥这种纯粹的功利行为。

　　不过好在章明华现在不是项目组长，不需要绞尽脑汁的揣摩上级的意思，参加各种各样的会议，特别是跟市场部的会议，那种把所有人的工作内容以数字、金钱、贡献度等各种方式，赤裸裸的展示出来，纯粹的物质化每个人的工作价值，完全摒弃人的血肉情感的价值。

　　每经历一次这样的场景，章明华就感觉自己蜕了一层皮一样，心底的不适感会少一些，似乎，也更冷酷了一些。

　　再次给自己定下明年的工作目标，把每个工作目标的考核标准写成可评价的数字指标，再润色润色自己今年一整年的工作完成情况，章明华只开始忐忑的等待着年终总结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不能摸鱼，而是继续查找学习资料。

　　12月17日章明华所在的研发组都完成了汇报，随后他们跟着市场部一起去团建了3天，12月20日章明华收到邮件通知培训结果，“合格，去向暂定。”

　　12月23日章明华也提交了休假申请，直到明年1月10号结束。

　　章明华没有多耽搁，12月26日回到Z国S省N市的家，度过了乱糟糟的一段日子。除了最开始两天好好在家休息了下，后面几天不是亲戚来看望他，就是亲戚带着孩子来上门咨询，要么就是朋友约他出去聊天。

　　所有的话题，无非就是在外面混的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家成家，有什么建议和路子可以给到他们之类的。概括起来无非就是要么打探他的情况，要么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

　　父亲仍旧不怎么管章明华，但母亲总是拉着父亲或者亲戚，逮着机会就开始逼章明华表态，逼章明华做出选择。

　　章明华看着满脸带着各种各样需求的亲朋好友，反而觉得有些踏实，有种这才是生活的感觉。

　　虽然很烦躁，虽然发了很多次脾气，虽然爆发了争吵，但章明华仍然觉得，这好像才是真实的人世间，公司里面的那些事情，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似乎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

　　1月8号，章明华返回R国，回到自己的家打扫了下，又采购了一些东西，调整了下作息，等待着上班。

　　1月10号，章明华按照以前的习惯出门上班，一切都没什么事情，但是当他进入办公室打开电脑查看邮件的时候，惊讶的发现新的调动。

　　神行研发团队所有核心人员全部调往可莱美素总部，可莱美素总部调来一些人跟章明华他们组成R国测试团队，Anton仍担任团队总经理，Infantita担任经理，Mingming Li担任副经理。

　　“Mingming Li”，这个名字让章明华有些遐想，但他又告诫自己，这个名字也挺常见的，未必是自己的师兄，再说师兄是Wilson组的工作人员，做的又不是研发工作，怎么会来到神行公司做测试部门的副经理的？

　　下午，章明华再次收到一封群发邮件，通知本周五下午4点所有人员都要去131会议室开会，同时周末有团建活动，提醒大家周五带好日用品，到时候有大把接送大家。

　　章明华隐隐有些期待。

　　到了周五下午3点50，章明华拘谨的坐在131办公室，环绕四周，现在这间办公室坐着十来个人，除了竹田彬、曾经是一组成员的李贺子和三组成员的朴智慧外，其余都是可莱美素的人。看到这个组合，章明华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但只是期待的等着其他熟悉面孔进来。

　　等快到4点，最后又赶来一拨人，章明华心里失望了，也有些难受，除了他们4人外，其余居然都是生面孔，看来都是可莱美素的人。章明华不禁回想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怎么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像是被剩下的。

　　很快，Anton等人进来了，章明华还沉浸在自怨自艾中，看着手机出神，直到Anton啪的一声把卡放到感应器上，所有人面前刷的一下弹出来一个界面，上面是所有人的信息。

　　章明华扫了一眼，被第一行第三个人的头像吓了一跳，那就是他认识的李明明师兄！

　　章明华扭动身体想要找到李明明师兄，可所有人面前的屏幕死死阻隔了所有人视线，章明华也只得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等待着Anton说完。

　　听着Anton不满的话语，章明华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不到那么多熟悉面孔。一部分人去到可莱美素总部，剩下了大概12个人本来要与可莱美素来的7个人组成个较大测试团队，结果12个人中有一部分人对Anton感到不满，上个月许多人要么申请调岗要么拼着严格的竞业也要离职，导致打乱了Anton的计划，不得不从可莱美素调来更多的人，甚至有些是合作单位的人。

　　章明华小心的笑了下，确实，去年太过混乱，大家都有些搞不懂自己在做什么。可怕的是，似乎上级也不知道需要大家做什么，总之就是一片混乱。听说有次Anton刚在会议上拒绝了一个市场需求，结果市场部的人不死心又再某个会议上提起，正好那个会议上有原来的研发总监在，总监直接吩咐下去，花2个月做了个初版出来让市场部大为高兴，据说在更上层上面告了Anton所代表的可莱美素那群人一状，弄得那段时间内部紧张许多。

　　一度导致要么有人闲的要死，要么有人忙的要死，还有好几次阵势挺大结果落到实际，刚做完实验计划或者刚做了一周，就被告知不用做了，弄得大家白忙活一场。

　　这次，借着年终会议，听起来可莱美素占据上风，Anton现在是真正的掌权了，神行的人统统靠边站。

　　章明华一听，将要跟李明明师兄一起工作的喜悦就变了好些，估计以后要有的熬了。

　　接下来，Anton开始讲起来这次可莱美素来的人的工作方向，Infantita将负责仪器设备方面的优化升级，主要是根据“虫群”特征、神行开发的游戏舱的现状和目标，对测试舱进行改装；Li负责设备测试和项目数据管理，主要是动物测试以及志愿者招募测试。

　　章明华忍不住挑眉，这么快就上人体实验么？以他们的经验，目前测试舱能做到的都还非常简单，也没有做太多安全性测试，这么快就招募志愿者，未免有些着急了。但转念一想，脑机接口早都有市场应用了，“虫群”听说也做了人体实验没什么异常，用的药物也是有很长使用历史的，或许招募志愿者也没什么问题，兴许，反而更有优势，毕竟人更能很好的沟通交流，这样改进起来兴许要更快。

　　最后，Anton讲了今年的工作目标，一是制作出来适用于人的游戏舱，二是改进“虫群”实现可排可控以及外界条件影响测试，三是招募志愿者完成简单游戏的脑内交互测试，游戏暂定从贪吃蛇、跨越障碍物、打地鼠等中选择，四是搭建可维持48小时生命生存的游戏舱，五是争取明年可对外召开发布，争取后年可开放测试。

　　随着他的话语，每个人面前弹出自己归属哪个项目，项目工作内容以及预计工作进度节点等信息。

　　隐藏在一个个虚拟屏背后，神行公司的几人都面露难色，可莱美素的人却面若平常。

　　最后再由Infantita和Li说几句场面话，会议便结束了，Infantita提醒大家有20分钟收拾时间，尽快到楼下集合，乘坐大巴去往团建地——YQ温泉。

　　会议一结束，面前的虚拟屏消失，章明华一眼就看到左前方的李明明师兄。

　　好久没见他了，他面色好了一些，看起来红润了，穿的还是很简单，脖子上隐约有些闪烁的东西。

　　章明华想要站起来去找师兄，但Anton和Infantita在聊些什么没有离开，他们身边围了两三个人时不时的插嘴说着什么，大家都有些犹豫要不要走。最后还是竹田彬利索先走了，带动了朴智慧和李贺子也很快离开，随后就是可莱美素的人跟李明明打完招呼后也陆续走掉。

　　看着大家都陆续走掉了，章明华赶紧走到李明明师兄旁边，反复告诫自己要收住一些情绪后，才激动的颤抖着声音走过去，邀请师兄一起走，但师兄摇摇头表示他还有事情，还伸手跟章明华握了握手，说了句“工作上就是工作，赶紧去准备吧，别误了大巴。”便跟章明华摆了摆手示意告别，章明华感觉脸上像是被打了一巴掌，瞬间冷静下来，尴尬的对着看过来的Anton他们那群人点点头算作打招呼后，快步离开了。

　　在他走后，Infantita笑着看着李明明说了句，“Hey, relax, it is still have time.”李明明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升起来虚拟屏滑动着什么，Infantita耸耸肩接着跟其他人聊起来，而Anton若有所思的听着Infantita他们的谈话，偶尔扫一眼李明明。

　　章明华跟着大家一起玩了两天，稍微熟悉了下可莱美素的人，但Anton、Infantita和李明明并没有出现。

　　下周开始，所有人都各自领了自己的拆分任务，所有人陷入项目书的撰写。大家分工整理资料，小组几人的形式沟通，需要尽快定下项目书内容，例如提出设想与预期目标、实施计划与性能验证等等。

　　章明华和竹田彬以及可莱美素的Mary和Ben主要负责计划三的内容，朴智慧和李贺子和其他三个可莱美素的工程师主要负责计划一的内容，章明华额外的需要作为补充力量参与到计划四的工作内容之中，即提出设想与预期目标这部分，毕竟他有这方面的考量。

　　安排好任务后，所有人陷入疯狂的资料查找、总结分析以及头脑风暴中。这个时候，智信息就可以帮上忙，但资料筛选和重点内容标注这个步骤还是需要人工操作，先形成数据核心。

　　简单的说，数据核心并不是仅仅是几篇文献报道，而是经由不同人标注后，所有标注出来的信息作为源，其相关连的信息都为一级信息，这些一级信息后再跟着与其相关的二级信息等等，排序可以是内容相似度、内容重复度，也可以是该内容最新/最热等等。此外，没有被标注的内容，例如资料中的单位、作者、仪器耗材信息、甚至是伦理声明等等内容全部被分类，过后可以随意调阅或者再以这些为源继续构建信息网络。

　　这种工具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好用，也是经过了几年的持续升级和训练。像章明华他们公司就搞过，有需要的项目组只要在内网申请下，就可以在线训练，训练好的工具就可以下载到本地，成为适合不同部门/学科方向需要的文献情报智能搜集整理工具。

　　章明华被淹没在搜也搜不完的资料中，搭建并训练好数据核心就花费了他和竹田彬两周的时间，在这期间可莱美素的两人正熟悉实验室、熟悉测试舱、查看去年实验记录、熟悉实验动物信息等等。

　　当然，最后数据核心搭建的差不多的时候，章明华和竹田彬也叫上Ben和Mary核对了，不过另他们吃惊的是，Ben直接把在可莱美素使用过的数据核心转换对接到神行的智信息上，这让田村治有些不满，觉得他们就是等着看神行人的笑话。

　　Mary赶紧解释，这个是他们之前项目需要使用的，考虑到“虫群”和神行游戏舱有一定区别，所以他们一开始没有拿出来。但是看到章明华和竹田彬训练的数据核心很细致，而他们一直在熟悉别的，就想着再补充一点他们曾经整理过的资料。

　　竹田彬一脸不屑，章明华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不过毕竟是可莱美素的人，章明华也就顺着Mary的话糊弄过去了。不过，可莱美素的人没怎么想着掩饰自己的情绪，最起码章明华明显的看出来Ben的趾高气昂和Mary的怜悯。

　　不管怎样，一个半月过去了，几人终于定下来项目计划，并且勉强让李明明通过，开始准备执行起来。

　　这段时间，章明华总是借口自己很忙，李师兄很忙，不去想也不去主动联系李明明，就这么只在工作上联系着，直到他们的项目计划通过后，有一个周五，章明华偷懒出去买咖啡的时候，被李明明叫住跟他坐一起，两人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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