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长奋斗史

　　谢小池带着九名外招生沿着葱郁的人行步道徒步前行，坐了一路电瓶车的他们此时都有些灰头土脸的，跟豪车乘客们的光鲜亮丽形成鲜明的对比。
　　每路过一扇车窗，车里的谈话声就会倏地一静。偶尔有听不清内容的议论声传入耳中，给他们强烈的不适感。
　　谢小池一直在犹豫，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到底对不对呢？
　　如果没有什么非进梅娜徳公学不可的理由，是不是外面的学校更适合他们呢？
　　这十个新生到了梅娜徳公学，要么抢到到有限的几个保送名校的名额，要么去参加大学入学统考。他们在北区的高中，个个都是天之骄子，按部就班地完成学业，很有可能能够顺利入读名牌大学。
　　到了这里，反而可能受环境影响，再也静不下心来学习吧。
　　她憋着一股劲要帮这十个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受了母亲去世的刺激，想要做点什么反抗强权的举动，求一回公平。
　　可当她真的把他们带到这里，又突然意识到，这份公平未必是他们需要的。
　　是不是，冲动了？
　　随着时间流逝，她的脚步越放越慢，整个队伍的速度都被带慢了下来，费峥二人很快就喘着粗气追上他们。
　　谢小池看了姚记者一眼，没有像把其他家长请回去一样阻拦他跟着。
　　随着校门越来越近，费峥也意识到自己误会好人了，快走两步走到谢小池身边正要道歉。
　　却听谢小池问道：“费同学，你去年也考上了梅娜徳？”
　　费峥愣了愣：“对，你是看到我有两份录取通知书了吧？”
　　谢小池点头，过了一会又问：“为什么非梅娜徳不可呢？你能连续两年考上，外面哪所高中你不能去。为什么宁可耽误一年，也要来念呢？”
　　“你不知道？”费峥挑眉，“梅娜徳公学跟利卡图公学，并称礼顿公国两大公学，非两大公学不入内阁，不入中枢。只有两大公学的毕业生能够成为高级文官，能够当上牛鹿两党的核心人物，有机会坐上下议院前排的议席，成为统领一部的阁臣。”
　　“可这里每一个人，难道都是冲着攀上高位去的吗？”谢小池摇头。
　　“比如你，费峥同学，你是为什么报考梅娜徳公学的呢？”
　　费峥想了想，转而说起一个看似无关的话题：“我爸爸，是一名底层公务员，就在传媒部任职。”
　　“嗯？”
　　“礼顿公国的文官系统，是最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再有能力的人，资历不足，也不能跑在前辈前面。我爸大学刚毕业就进入传媒部，从底层职员做起，一步步走进文官队伍，马上就要晋升高级文官。可就在晋升前夕，一个利卡图公学背景的同事，刚刚入职，就顶替了他的位置。”
　　“那个时候，他已经苦熬了二十年，二十年的年资，抵不过一个利卡图公学的履历。那人一入部就加入了高级文官队伍，一路高升。”
　　“而我爸无心工作，出了一次纰漏以后，就被调到了勤杂组。”
　　“我就想知道，如果我也跟那人一样，从两大公学毕业，是不是也能得到一个更高的起点，够到我爸一辈子都够不到的门槛。我也想看看，所谓的精英教育，究竟有多么的了不起。”
　　他转头看着身后埋头赶路的九个同学：“如果每年都有这样十个人顺利入学，我们能不能在这该死的制度下堆起人墙，攀上高位呢？”

　　谢小池的起点比起费峥更低，这些内幕，不是她这个层次能够接触到的。
　　一直以来，她的目标仅限顺利从梅娜徳公学毕业，考上好大学，然后实现父母的遗愿，考上编制，抱上铁饭碗。对贫民窟的居民而言，做到这点就已经相当于完成了阶级跨越，
　　费峥家也曾试图往更高的地方，触摸那个改换门庭的机会，却好像碰到了一层无形的壁垒，怎么样都无法继续上行了。
　　那么她自己呢，考上公务员以后，她真的甘心留在那层壁垒之下吗？
　　她想起给魏夫人在公文写作课上对她的评价。
　　“你是我教过最有悟性的学生。”魏夫人拿着她的答卷赞道，“我也帮丈夫指点过手下的秘书和助理，他们都不如你领悟得透彻。能光通过我就学到学初的三分神韵，你是第一个。”
　　如果说她帮助这十人入学的举动，只是因为不甘心，想要对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财阀巨鳄反抗一二。
　　那么现在，她第一次生出了往更高处去跟强权反抗的想法。
　　她有没有可能，摆脱这个被动的境地，不再局限于做被殃及的池鱼呢？

　　他们从上午开始出发，到校门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校门内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外面的豪车优雅地在雕花铁门外拐了个U型，把学生放到校门口的校巴候车厅处，就拐入另一侧的隐蔽小路。
　　校内道路空无一人，只有几台穿梭巴忙碌地往返于校门跟登记处之间。
　　据他们这位谢学姐介绍，那条小路只有每年新生入学期间才会开放，主要是为了让新生把行李运到宿舍区。
　　新生们只会携带极少数的随身物品登上校内穿梭巴，有人指点过的则会多提一台代步器上车。
　　校门口的保安看了谢小池的工作证，倒是没有一个个核对他们的身份。姚记者就这么混了进来，兴奋地左顾右盼。
　　“你这样太惹眼了，低调点。”谢小池低声提醒。
　　“咦？”姚记者感到奇怪，他刚才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到位，这都能混进来。结果谢小池一直盯着他？不仅盯着他还把他带进来了？
　　“嘘，车来了。”两台穿梭巴驶来。跟平日只有早晚两班不同，开学日的校内大巴十分钟就有四班往返，很少有坐满的。谢小池上了其中一台空车把工作证一亮，司机就在这台车前面挂上了“专车”的牌子。等谢小池带的十名新生坐好，就直接出发了。
　　“大家带好登记需要的文件，一会跟紧在我身后，无论谁来搭话，让你去哪里，都不要理会，遇到任何事先找我汇报。”
　　谢小池像旅行团导游一样从第一排起身，对后排的新生们一条条嘱咐。
　　对于学校跟学生会的各种伎俩，费峥比谢小池知道得更多，闻言捏紧了拳头。
　　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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