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锁

　　“扬错，你可算回来了。”我推开门，楼观岳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开门的声音，他手里抓着几张扑克牌朝我热情地喊，“快来快来，你来了我们就能斗地主了！”
　　他和乐鲤正在客厅玩排火车，林周锁和欧珉义不知所踪。
　　就两个人，斗地主三缺一，所以他们退而求其次玩起了排火车。
　　我路过时不经意瞥了一眼，楼观岳快输了。
　　“我哥和小欧哥呢？”我没理会他的邀请，先去厨房看了看，没找到人，在转了其他房间连半个人都没找到后，我不得不走过去询问这两个知情人士。
　　乐鲤正在收牌，看样子他刚赢了楼观岳，脸上还有喜悦的表情。见我过来，他头也不回地说：“下地去了，他俩这几天挺忙的。”
　　我抿着嘴在原地站了一会，楼观岳怎么喊我我都不理。
　　这俩都要忽略我开下一局了，我才说：“我要去找他们。”
　　乐鲤抬头看我，摇了摇头，他好言劝道：“你去也只是添乱……嗯，要不要吃糖葫芦。”
　　他这是想哄我，我看出来了。
　　楼观岳也劝道：“你这细皮嫩肉的，去棚里转一圈不得热死。扬错你快老实坐下跟我们斗地主吧！”
　　他们都置身事外，只有我怀揣着见不得光的肮脏感情，只有我患得患失不能冷静。我的喜欢可能真的要无疾而终了。
　　“算了，我回屋了。”
　　我独自郁闷一会，看他们玩也没什么意思，丢下一句听不出感情的话，我头也不回冲进了林周锁的房间。
　　乐鲤纳闷道：“他怎么了，跟着阿锁出去一趟，回来咋炸毛了？”
　　楼观岳还特意踱步过去，瞥了一眼被我关上的房门，眼神复杂。
　　“我不知道，他可能抽风了。”
　　……
　　我把相册里的照片找出来反复观看，又拿出布箱子里的照片轻轻摩挲。
　　这两张照片里的年轻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林周锁变的只有气质，小时候的他还挺爱笑，至少不是现在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我之前把二伯给的相册搁在床头柜上，这会得了空，我忍不住翻开了老旧的相册。
　　这本相册的扉页写了一行字，我猜这应该是我大伯写的。
　　“致林周锁——扬津”。
　　看着这行字，我百感交集。
　　如果不是祖父的丧事，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来到这个小地方。而我如今来了，目的也不是给爷爷奔丧，我是为了陪林周锁才来的。
　　爷爷不需要我，他是个很不一样的老头，对自己的孙子似乎没多少感情；而被丢下的林周锁孤苦无依，我父亲思来想去，决定把他儿子送过来陪陪这个年轻的孤家寡人。
　　可是我却喜欢上了我的堂兄，这又算什么呢？
　　如果这段感情注定无疾而终，那我有必要为此付出努力吗？
　　我并不知道答案。
　　照片的排序是按照年龄来的，五岁那年缺了的照片，恰好是我在林周锁房间的布箱子里找到的那张。
　　似乎大伯每年都会给林周锁拍照片，春节、中秋、国庆和他生日那天，看上去每年至少会有四张。
　　一直到七岁才停止，一共有二十六张照片。
　　林周锁的生日在元宵前一天，一月十四。

　　我这一下午都在屋里翻相册，直到晚上楼观岳来喊我吃饭，我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相册。
　　“你这一下午干什么呢？”楼观岳纳闷道，“哥哥他们都回来几个小时了，也不见你出来。”
　　“怎么没人叫我啊？”我关上门，一眼就看见了正在端盘子上菜的林周锁。
　　“哥。”我喊了一声。
　　林周锁朝我招招手，说：“快来，吃饭了。”
　　我目光复杂地看着林周锁，嗯了声，朝他走过去。
　　走到一半忽然被拦住，我顺着那只有茧子的手往上看去，看见了欧珉义笑得狡猾的脸。
　　“来端个汤，你窝了一下午，可算出窝了。”
　　我说行，跟着欧珉义往厨房走。
　　林周锁皱了皱，喊道：“小欧你叫扬错干嘛，他手都没洗。”
　　欧珉义不赞同他的话，反驳道：“端个汤而已，又不用他伸手抓汤，端了再洗啊！”
　　林周锁张张嘴，他揉了下头发，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似乎只有我一个人不在状态。
　　先是帮忙端汤时不小心被楼观岳撞了一下，汤差点洒到了一旁的林周锁身上，还好林周锁躲闪及时；然后吃饭时喊我，不论谁喊、怎么喊我都没有回应，直到楼观岳忍无可忍，在桌底下踹了我一脚，我才一脸懵逼地抬起了头。
　　一抬头，我才发现我居然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怎么了？”我懵懵地说。
　　林周锁下午穿的白T恤，尽管他躲闪及时，衣服却还是溅上污渍，幸亏他还有衣服留在这里，只不过衣物里长袖居多。这会又到了晚上，他就换了件长袖薄卫衣，吃饭时袖子撸到手肘，一手支在桌子上，一手拿着勺子吹汤。
　　他把勺子放下，指了指我的眉毛，笑道：“你吃饭怎么这么不走心，汤都蹦到眉毛上了。”
　　楼观岳还特意扒着我的肩膀，掰着我的脸仔细瞅。
　　“扬错啊，你被下降头了？”他忧心忡忡地说。
　　我：……
　　我无语道：“闭嘴吧，楼观岳。”
　　林周锁递过来一块卫生纸，我擦了脸上的汤，想，怪不得刚刚觉得有点疼，原来是溅上热汤了。
　　“明天上午我就得走了，今晚上咱们通宵怎么样？”我的小插曲过去了，乐鲤他们继续聊，还得是乐鲤这个破高中生，他话贼多，明明也不是话多的亲和长相，但就是能和各种人聊到一起。
　　“可以啊——话说外面是不是要放电影了？我和阿锁回来时看见幕布了。”欧珉义附和着，说。
　　林周锁一副有话不知该不该说的别扭表情，把欧珉义看乐了。
　　还得是楼观岳捧场，他从小到大电影院没少去，各种电影也没少看，但这会听见看电影这几个字，他还是兴奋得眉飞色舞。
　　我看了他一眼，想，之前电量百分之五十，这会电量该百分百了。
　　“放什么电影啊，是不是新电影？！扬错我们去看吧！！我们也好久没通宵了诶！”
　　“通什么宵，”林周锁忍无可忍，“乐乐你明天上学，电影也别看了，吃了饭就回去睡觉吧！”
　　乐鲤当即哀嚎，死活不同意。
　　但林周锁铁面无私，似乎很不满意乐鲤通宵的决定。
　　“行行行，不通宵了，那咱们看完电影就睡呗？”乐鲤撇撇嘴，不情愿地说。
　　欧珉义在一旁煽风点火道：“怎么不通了，别啊乐乐，硬气点。”
　　林周锁瞪他，他就哈哈大笑，说：“阿锁你小子，还怪养生的。”
　　楼观岳捅捅我，小声说：“你去不去啊，我挺想去的。”
　　他声音太小了，我没太听清，当即说：“你说什么，大声点！”
　　我怕楼观岳听不清楚，还特意拔高了音量。
　　好巧不巧的，那边三人都停了话头，一时间整个空旷的饭桌上只有我那句大声点在回荡。
　　楼观岳被我整不会了，眨巴着眼睛愣住了。
　　“呃……”我又一次接受了目光的洗礼，认输道，“我不走神了，你们别折磨我了。”
　　众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被我这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逗笑了。
　　我也只能跟着笑，余光里，林周锁在暖色的光下显得格外鲜活。
　　我的笑也更真心了，觉得就这样也还不错，当个乐子让大家开心开心，还能让不爱笑的林周锁也跟着笑。
　　我想让林周锁开心一点，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太压抑了。
　　看着很正常，言行举止也没什么问题，偶尔还能开开玩笑，脸上也总会有笑意。
　　但我就是觉得他很压抑，这是一种直觉，在我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后，我对他的在乎就超越了周围的一切。
　　大脑总是比心要慢一步，在大脑还没想明白主人的思维时，心已经激动地跳着告诉你了。
　　它要你拉住你放到心尖上的人，好好对他，不要对不起他。
　　……
　　农村的夜晚也很热闹，我还是第一次真的融入进去。
　　林周锁家的小马扎不太够了，欧珉义去他家捎了两个。
　　村里的小孩们追逐打闹着，放电影的车稳当地停在那里，工作人员有条不紊调试着设备，拿着小马扎的老人们凑在一起聊天，年轻人也三三两两聚到了一起。
　　大队门口的健身设备被小孩们霸占了，我站着看了一会，发现他们在玩123木头人。
　　我上小学时玩过这个游戏，看了一会，那些久远的记忆就回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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