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素影

　　由于比赛场地和比赛形式的关系，径赛一般会比田赛更吸引观众一些。
　　还没等参加1500米的运动员们都走到起点，观众席上就已经传来了响彻云霄的加油呐喊声，人人看起来都是那么地兴奋和激动，像是对这个项目期待已久。
　　中长跑比赛不分跑道，人数也比较多，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观众席的功夫，季攸宁就已经找不到左其琛了。她不得不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又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白的男生。
　　“还好他穿得比较显眼，不然还真不好找。”
　　虽然是这么说，但季攸宁也不敢再分神了，紧盯着左其琛不放。
　　好似感受到了季攸宁的视线，左其琛也朝她这边看了一眼，依旧是那一抹自信的笑容。

　　比起短跑，1500米的起跑要温和一些，运动员们没有第一时间去抢第一名，而是先去占据了一个内道的位置，然后按着自己的节奏匀速跑着，只要不是太落后，他们就不会担心。
　　左其琛此刻就是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在跑着，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季攸宁看着这样的他，也不再那么紧张了。

　　绕过弯道，左其琛慢慢接近了七班的区域，他能听到从观众席上传来的热烈加油声，而季攸宁就在前方，她正不停地挥着手，嘴里也在喊着什么，虽然听不到，但肯定也是在替他加油。

　　就这样，三圈过后，左其琛开始慢慢加速了，他连着超了三四个人的举动很快引起了观众席上许多同学的关注。
　　“那个白衣服的是哪个班的啊，也太猛了吧。”
　　“不知道啊，刚开始没注意他，结果现在开始发力了。”
　　“那我是早就注意到他了，他长得很好看啊，只不过我原本以为他就是个花瓶，来凑数的，没想到是黑马啊。”
　　“是七班的，你看他们班的同学现在多激动啊，都跑到栏杆前去喊加油了。”

　　七班的同学们现在确实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目前为止，他们班的成绩只能说是差强人意，虽然也拿了点奖牌，但在跑步项目上，他们还没有拿过一个好名次。因为这个，甚至有其他班同学开始说他们班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了，这能不让大家觉得憋屈嘛，所以现在看着左其琛一往无前的架势，他们自然是激动至极的。
　　“左其琛冲啊！加油啊！”
　　“左其琛！左其琛！左其琛！”
　　“加油啊左其琛！你最棒！冲啊！”
　　“快快快！再快一点啊！”
　　“超他！超他！快啊！”

　　看左其琛开始冲刺了，季攸宁不免又紧张了起来，她紧抱着左其琛的外套，握着矿泉水瓶的手也微微用着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直到左其琛跑过最后一个弯道，只剩100米直线距离时，季攸宁这才又开始挥着手大声喊道：“左其琛，快，加油啊！快到了，马上就结束了，加油！”
　　这时左其琛的前面只剩一个人了，那人已经在力竭的边缘，而左其琛还在加速。

　　终于，在离终点还有二三十米时，左其琛超过了第一名，成为了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的人。

　　在左其琛冲线的那一刻，观众席上七班的区域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女生们都和身旁的好友拥抱着，男生们则一个个恨不得直接跳下观众席去给左其琛庆祝，总之他们终于等到了扬眉吐气的这一刻，一个个兴奋不已。
　　季攸宁也顾不上避嫌了，在左其琛冲过终点线后直接朝他跑了过去。
　　“你还好吧，现在不能坐下，我陪你走走吧。”
　　左其琛还在喘着粗气，他看着季攸宁，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慢慢地在草地上随意走着，知道左其琛现在很累，季攸宁便努力地自己在找话说。
　　“你真的很棒啊，虽然我知道中长跑前面要保留体力，等到后面再冲刺，可你最后的爆发力还是让我吓了一跳，真的太厉害了。还有，你听到同学们的加油声了吗，可能你只有跑到这一边的时候才能听到，可大家一直都在喊你的名字，哪怕在你听不到的时候。现在你拿了个金牌，大家不知道得有多开心呢。”
　　“那你开心吗？”
　　季攸宁有些奇怪地看了左其琛一眼：“你看不出来我开不开心吗，我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好不好。”
　　左其琛此时也觉得很畅快：“开心就好。”

　　走了一会儿后，季攸宁把手里的水打开，递给身边人：“要喝点水吗？”
　　左其琛接过瓶子喝了不少水，然后把瓶盖也从季攸宁手里拿了过来，没有再让她帮自己拿水了。
　　“你要不要先回去啊，好好休息一会儿。”
　　“你呢？”
　　“你忘了吗，我是志愿者啊，还得给其他同学服务呢。”
　　“会不会有点累？”
　　“不会的，其实其他同学之前来找我帮忙的时候我还挺开心的。嗯...说到这个，我还得感谢你和萧慕阳，要不是因为你们两个的主意，让大家以为是我分享的学习方法，他们可能也不会主动来找我。”

　　两人出了跑道，靠在了一旁的单杠上。
　　从这边望去，草地上各个田赛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过学生们一堆一堆地挤在一块儿，很难让人看清里面的情况。
　　因为此时跑道上没有比赛，所以不时有人小跑着来回穿过，也有一些同学和季攸宁一样，陪着刚比赛完的同学在走动着。
　　负责计时和记录成绩的裁判老师们此刻也聚在一起，不知他们是在干正事，还是只是在闲聊......
　　观众席没有了跑步比赛时的阵阵激情，人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享受着自己的快乐。不过这也只是潮水过后的短暂平静，过不了多久，那里将再掀浪潮。

　　他们就这么安静地待在操场角落里，虽然身边偶会有人经过，但他们依旧直视着前方，不被外物打扰。
　　稍稍远离了热闹区域，他们又能听到一闪而过的“叽叽喳喳”鸟叫声，没有停息的“窸窸窣窣”树叶声，还有身旁声线低缓的说话声......
　　“我可不觉得只是因为这个。”左其琛抬头，入眼即是水洗过一般的碧蓝天空，“你难道没有注意吗，大家一直都挺喜欢你的，虽然你平常看着比较高冷，自己也很想低调，可你总会被动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然后你的性格和为人处事就会被大家注意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大家选择了亲近而不是疏远你，足以证明这就是你自己的人格魅力，不用感谢任何人。”
　　季攸宁看向左其琛，此刻少年身上依旧洒满了阳光，却没有了之前的刺眼感受。微湿的发尾亮晶晶的，像是星星落在了他额角，光线勾画出了他流畅完美的脸部轮廓，却也会因其长睫扇动而改变着自己的线条，极尽宠溺。
　　如此优秀的人，却说自己是有人格魅力的，这让季攸宁又低了头，毫无信心：“可是......”
　　“没有可是，那次就算是我和慕阳帮了你，可也得我们先喜欢你，然后才会愿意去帮助你不是吗，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自己，要谢就谢你自己吧。”

　　或许是因为母亲的一再强调，又或者是自己的过往经历，季攸宁总觉得自己是不太容易被人喜欢的，可现在听左其琛这么坚定地说着自己是招人喜欢的，她突然很想相信他......
　　“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你真的帮了我很多，能认识你真的是我的幸运。”

　　左其琛很欣赏季攸宁的一点就是她的坦诚大方，有看不惯的她会出头，可于其有恩的，她会用心感谢，所以哪怕现在季攸宁会说出一些容易让人遐想的话语，他也不会再多想了，那只是人家真诚纯粹的感激之情罢了。
　　“......那我们都挺幸运的。”
　　季攸宁再看向他，微笑：“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马上女子组的1500米也要开始了，我要去陪沈含娟了。”
　　“好。”

　　等左其琛开始往回走时，七班的同学们就已经准备好迎接他了。不止是七班，在左其琛大放异彩之后，其他班级的同学们也注意到了这个后来居上的黑马，尤其他长得还很好看，这就更吸引人了。
　　不过，像是习惯了被注视，左其琛并没有太在意其他人的目光。简单地感谢了一下同学们的夸赞后，他直接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你可以啊，宝刀未老啊。”萧慕阳其实也拿了个奖牌，奈何过程没有左其琛这么轰轰烈烈，搞得他有些酸溜溜的。
　　“不会用词就别乱用。”
　　“啧，你知道我是在夸你不就行了。”
　　看还有不少同学往这边瞄，萧慕阳推了推左其琛，凑近他小声说道：“喂，提醒你一下，刚才你的表现可让不少人注意到你了啊，你结束后还和季攸宁在一起待了那么久，我猜肯定有人要乱说了，你想想到时候怎么解释吧。”
　　左其琛事不关己似的，看着操场里季攸宁的身影懒懒说道：“有什么好解释的，这种事解释得清吗，随别人怎么想吧。”
　　“那要是季攸宁听到那些流言蜚语开始躲着你呢？”
　　听萧慕阳这么说，左其琛倒是有些在意了，半阖着眼，若有所思。
　　“怎么样，你自己可以不在意，但季攸宁和你不一样啊，她可是很讨厌成为别人话题中心的，尤其是男女绯闻这种的。”
　　“...行了，我心里有数。”

　　女子组的1500米战况依旧激烈，沈含娟表现虽没有左其琛那么亮眼，但也是排名靠前的，所以七班的同学们没有吝啬他们的欢呼和掌声，迎着沈含娟回了她的座位。
　　因为早上的比赛大都已经结束了，所以季攸宁也跟着沈含娟一起回来了。站了几个小时，她还真的挺累的。

　　“来，攸宁，喝点水。”
　　季攸宁接过了颜可灵递过来的饮料，准备喝时却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不是你要给左其琛的吗？”
　　“是呀，可是他没要。”
　　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饮料，季攸宁怕颜可灵心里不舒服，便想替左其琛解释一下：“那可能是他喝太多水了吧，所以喝不下这饮料了。”
　　“或许吧，不过也没关系啦，反正他要了你的东西不是吗，那就当我也谢过他了咯。”
　　季攸宁是有点担心太多了，颜可灵根本就没把左其琛的拒绝放在心上。
　　柳烟轻捶着季攸宁的大腿，给她放松：“攸宁，你累不累啊，下午还要站几个小时吗？”
　　颜可灵：“不止呢，下午有3000和5000，我看攸宁少不了得跑来跑去。”
　　季攸宁听颜可灵提到3000米，抬头扫视了一眼周围，寻找着王薇的身影：“我倒没什么，就是王薇要跑那么长的距离，不知道她准备好了没。”
　　颜可灵倒放心得很：“没问题的啦，我看她体育课上训练得还挺轻松的，估计是真有底子的，再说了，她又不像琪琪那么鲁莽，她敢报就说明她有信心。”
　　“嗯。”

　　下午一点半，广播里准时响起了通知3000米的运动员们去检录的声音。
　　王薇找了过来，和季攸宁一起往检录处走去。
　　“攸宁，等我开始跑最后一圈的时候，你能不能在终点处等我，我冲刺完后可能需要靠一下你。”
　　“可以，我就在终点等你。”
　　“嗯，谢谢啊。”

　　王薇的确是有实力的，在大家都抢到内道开始匀速跑的时候，她一直都保持在前五的位置，哪怕偶尔被后面的人超了，她也会稍微调整一下自己的速度，将自己和对手的距离掌握在可控范围内。

　　到了后半程，运动员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大部分人像腿上灌了铅似的，迈出的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力气，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用走的了。
　　看着后面一个个生无可恋的女孩子们，即便素不相识，季攸宁也在一旁鼓励着她们：“加油啊，再坚持一会儿。”
　　女生们有些无暇顾及季攸宁，有些却会朝季攸宁点点头表示感谢。

　　只剩最后一圈时，跑在前面的几名运动员都开始加速了，也包括王薇。
　　季攸宁看裁判举起了代表当前第一名只剩最后一圈的旗子时，也赶紧跑到了离终点不远的草地上，伸长着脖子等王薇。

　　“王薇冲啊！加油！”
　　“王薇快，快到了，加油！”
　　王薇的表现一直都不错，同学们也不是很担心，现在只是希望她能冲一冲第一名，所以大家依旧撕心裂肺地在大声喊着加油。
　　看到王薇的身影后，季攸宁也开始喊她的名字：“王薇，快，到了到了，加油啊！”

　　王薇这时已经拼尽全力了，她顾不上去听同学们的加油声，顾不上去看前方一直挥着手的季攸宁，也顾不上去在意那个跑在她前面的人，她的眼里只有那根红线，代表着胜利的红线。即便已经呼吸困难，四肢也酸胀不堪，她还在压榨着自己体内的最后那股力量，咬着牙往前冲。
　　好在，再痛再累，也有终点。
　　在冲过红线的那一刻，王薇什么都不想管了，直接扑到了季攸宁的怀里，她现在只觉得脑子嗡嗡的，身子虽重，却又感觉像漂浮在空中，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

　　听着王薇的沉重呼吸声，季攸宁任由她倒在自己身上，手则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背，希望能让她舒服一些。
　　这时观众席上的七班同学们又乐疯了，一个个笑逐颜开的。
　　“哇塞，王薇也太棒了吧，我们宿舍的骄傲啊。”颜可灵激动极了，和金琪琪一起，两个人蹦蹦跳跳的。
　　左其琛看着场中拥抱着的两个女生，嘴角也是微微上扬着。
　　“怎么样啊，羡不羡慕？嫉不嫉妒？你说，都是第一名，你怎么没有这种待遇呢？”
　　将萧慕阳凑到自己面前的大脸推开，左其琛收回视线，又将外套盖在脸上开始补觉，并没有对萧慕阳的话作出什么反应。
　　“你真是，太无趣了！”

　　趴了几分钟后，王薇终于从季攸宁身上起来了。
　　“你缓过来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先不用了。哎，真的是太久没有一次性跑过这么长的距离了，还真有些受不了。”说到这，王薇看着季攸宁问道，“待会儿黄子洋是不是要跑5000啊，他真的可以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季攸宁动了动有些被压麻的身体，答道：“不知道啊，不过班主任不是说他问过黄子洋父母了吗，他身体没有什么疾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最好是这样，我们大家其实都不求他能有多好的成绩，只要能全程跑下来就很棒了。”
　　“是啊。”
　　“那待会儿还是要辛苦你了，多替他加加油，我也会替他加油的。”
　　“那是自然。”

　　3000米的还有几个女生没跑完，5000米的已经在检录了。
　　等王薇回去后，季攸宁拿上一瓶新的水，又去找黄子洋了。
　　看着前方那个瘦小的身影，季攸宁其实是有点担心的，就算黄子洋身体没有问题，猛地一次性跑这么长的距离，同样会受不了的吧。
　　黄子洋的性格也比较内向，就像现在，他并没有和其他运动员进行交流，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
　　看着跑道上仅剩的几个女生，他似乎也看到了不久后自己的样子，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黄子洋。”
　　听到有人叫自己，黄子洋转过了头，看到季攸宁正拿着一瓶水朝他走来。
　　“有事吗？”
　　虽说黄子洋有勇气报5000米这种巨难的项目，但季攸宁主动和他说话，他却有些害羞了。
　　“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和你说待会儿我可以帮你拿外套，还有，你跑步过程中需要水吗？”
　　“谢谢你啊，不过中间就不用给我递水了，结束后再给我吧。”
　　“好的，我知道了。”

　　瞄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季攸宁，黄子洋低头考虑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季攸宁，你们会不会觉得我报这5000米有点不自量力啊。”
　　季攸宁原本正看着不远处的跳高比赛，听黄子洋这么问，她回过头否认道：“当然不是，我们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而已，你没有适应过一次性跑这么远，怕你承受不住。”
　　“是吗？”
　　“嗯，而且不只是你，换做任何一个人，没有长期跑步的习惯，我们都会担心的。”
　　虽然两人之前没有过多少交流，但黄子洋看着季攸宁的眼睛，莫名就很相信她。
　　“其实我心里也没谱的，如果我跑了个倒数，你们会怪我吗？”
　　季攸宁没再关注其他比赛了，专心回答起了黄子洋的问题：“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我肯定不会怪你的，我也没有资格怪你。你别负担太重，我觉得我们班同学的包容心还是挺强的，只要你努力了他们就不会说什么的，我也会在这里一直陪你，替你加油。”
　　感受到季攸宁的善意，黄子洋稍稍放了心，回了她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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