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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菓牛奶
事态危急,茱萸沉声说:“当务之急是找人,别的事我不会,治病救人是我的分内之事。”带队的干事立刻严厉地说:“不行!现在是夜晚,山里地形本来就很复杂,万一你也失联了,岂不是得不偿失?”茱萸坚持说:“我是唯一靠近现场的人,趁着我现在印象深刻,成功率是最高的。”
保健组的组长也说:“小吴是资深的急诊科医生,年纪轻,体力好,只要佩戴专业设备,小心行动,肯定能安全返回。再者这里毕竟是很成熟的景区,这些年从来没有听说有毒蛇猛兽伤人,我们还是比较放心的。”
干事思索了数秒,慎重地答应了,说:“你们俩换一下衣服,我马上教人清场,这一带封锁起来。吴医生,你只能和我单线联系,不能接听其他人的电话,哪怕是你的父母。这是秘密行动,不能走漏一丝一毫风声。”
三人神色都极为沉重,沉默利索地行动起来。茱萸更换衣服,独自悄悄离开。忽地迎面一股旋风,挟着冰霜刮骨寒威席卷而来,凛冽的风声隐隐听闻几丝近似呜咽的怪响,吹得人汗毛皆竖,她裹紧围巾,挡住口鼻,握住绳索,稳住身子,一步一步下到地面,落地尽是碎石,脚底打滑,幸亏她攥紧绳索,没有跌倒。
她心内思索,此处站稳尚且不易,不便行凶,当时应该是有人在上面,躲在暗处,趁人落单下黑手。嗯,若是我掉下来,肯定怕人追上来补刀,不敢呆在远处,于是拼命躲开。她决定搜寻陈晏的藏身处,行走时方觉万分艰难,此处完全没有所谓的路,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是石缝间的野草和小树。
才走了一会儿,她已经微微喘气,风呼呼吹凉了额头上流淌的一道道汗水。一阵震动从口袋传来,她下意识贴着山石掏出手机,发现一个熟人的名字,拇指即将贴上屏幕的瞬间,她屏住呼吸,强行调整节奏,前所未有的眩晕冒出来,遍体生凉,腔子里回荡的那口气似乎也是冷的,双腿感觉不到肌肉血脉的存在,仿佛只是伶仃的长骨支撑冰凉陌生的皮囊。
茱萸叹道,难怪书上说“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胸中这口热气冷了,心也灰了。我自以为有几分本事,胆子够大,莽莽撞撞闯进来,想过最危险不过双拳难敌四手,眼下最恐怖的不是有人,而是没人。刚刚差点乱接电话,哪里是我大意,是我害怕了。
她仰望静谧的夜空和黑魆魆的山,顿感自身无比渺小,什么头脑,什么身躯,都形同灰尘,不足一提。又想起昔日在乡下,骑车在田地间,自觉天地苍茫,忘了足下的道路和土地已经过他人开垦,不过周围没“别人”,误以为这就是天地。那时候觉得天地孤影任我行,如今看来不过是人在坦途的错觉。
她不觉想了有一会儿,猛地伸手啪地打了自己的脸一巴掌,将上述想法如同书页般翻过去,发狠道,呸,我又不是爱修仙的人,管它天地之悠悠。今晚一定是有人暗算,我不去计较,自个儿消沉算什么回事呢?先把人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才是头等大事。
她观察前路,适应了山中的光线后,也不全是两眼一抹黑,有的石头泛白,像是涂了水银。她尽量用最暗的亮度照明,扶稳沿途的石头借力,想出乱七八糟的歪理安慰自己:春捂秋冻,现在正是秋季,表面是冷的,其实大地还是热的,热量从地面顺着山石传过来,我摸上去应该不是冷的。
走了一段,她看到路中有段黑乎乎的长石头,越看越有起伏,隐约人形,纹路不似石头,茱萸看得心头不由得怦怦跳,耳边发热,待要说话,可是脖子打起了寒战。她走近之后,连忙拱了拱手,口中连连道歉,侧身走过。
陈晏模糊间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仔细一听,又没有了,他以为出现了幻觉,幸亏身上的伤不禁疼痛,还火辣辣的,这点温度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山间的孤魂野鬼。这时叫他的声音又飘来了,他虽然重伤,但马上甄别出不是熟悉的声音,心底发毛,仿佛听到索命的呼唤。
不过求生的本能压制了内心的疑虑,他勉强支起身子,想要出声回应,发现浑身冷战,嘴唇抖动,喉咙里挤不出一点声音,呼唤声有点远了,他咬牙捡起石头,胡乱扔向周围,引起一连串动静,由远而近,没听到脚步声,倒是一连串碎石滚动,哗啦啦,哗啦啦。
他知道这里举步维艰,秋夜漫长寒冷,不禁苦笑自嘲,这时候来找我,不是爱我爱得要死,也是恨得刻骨铭心了。那人靠近以后,先触摸他的脉搏,问他怎么样。陈晏看到是茱萸,低声吃力地问:“怎么,是你?”她取下手腕上的仪器戴在他手上测量,说:“不止我一个,你感觉哪里痛,哪里骨折了?”
她听着他的回答,卷起他的衣服,一面查看伤情,一面在完好的皮肤上贴几块薄片,扶着他坐起来,展开围巾裹住他,喂他喝完一瓶糖水。陈晏很快感觉温暖舒服了不少,恢复了一点体力。茱萸测得他的体温上来了,简单处理了伤口,和干事汇报后同他说:“我们待会儿往那里走,来时的路太长了。”
陈晏略微缓过来了,说话也有了一点力气,说:“有袋子么?我掉下来前拿到了凶手的一点东西。”她答应了,用袋子装好,放在外套内的袋子里,替他戴好手套,又套了一双厚袜子。他叹道:“上次别人帮我,还是小学二年级冬天的早上,我妈妈怕我受凉,伸到被窝里给我穿。”
茱萸不停手,轻轻啐他一口:“呸!你要认我当干妈不成?”她让陈晏进食,补充体力,自己也吃了两口饼干,休整过后,她勉力扶着陈晏起身,好在他很快适应了,慢慢也习惯了行走。路上昏暗,崎岖不平,碎石遍地,两人行进艰难,但也一点点挪动了。
她想起自己来时,像是一只蚂蚁爬在大蛋糕上,现在是两只蚂蚁,还有一个伤员,还不如蚂蚁呢,蚂蚁的力气大。胡思乱想之际,他问:“好臭的味道,你闻见没有?”茱萸留心,拓然有异味,她说:“山里有瘴气,热胀冷缩,夜里降温,沉下来积聚在山坳,太阳出来,又升腾到山上。”
陈晏起了兴趣,又问:“那白天我怎么没闻到?”她说:“因为有风呀,都吹到另外一侧了。人家盖山庄之前,肯定看过风水,挑一个宝地,没有浊气的。”他笑说:“正是呢,难怪楚潇湘发财。咦,这风怎么痒痒的?”
茱萸卷起围巾,围在他脖子上,说:“风大,吹起来那些干草须子。”陈晏推让:“你戴,还是怪冷的。”她说:“你是伤员,不注意保暖容易失温。我是健康人,和你不一样,现在是秋天,春捂秋冻,大地还是热的,我不用刻意穿得太厚,热气从脚底从经脉传遍人体,形成循环。”
陈晏笑道:“认识这么久,头一次听你主动说这样多的话。上次要不是晚上你打电话,我真怨你不理人了。”她止住胡诌,一时不知接口,他叹气道:“我一直在想,你应该是有很多人爱的吧,为什么总是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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