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雨

作者:木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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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漠雨


      哐当,手机摔砸地面。
      丛爻第一个跑向马路。
      时越随后。
      什么决赛,什么第一,俨然顾不上了。
      靳弋捡起丛爻的手机纳入口袋,很快追上横冲直撞的他们。
      斑马线围了一圈路人。
      时越坐在地上,抱住瑾一的身体,泣不成声。
      丛爻跪在地上,握紧瑾一快失去温度的双手,嘴里念念着什么。
      周遭杂乱,靳弋什么也听不清,却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他和瑾一没那么深的交情,如果没有丛爻,可能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人而已。
      却在楠城第一医院。
      听到瑾一于2019年3月21日晚18时21分因车祸去世的消息时,他面朝冰冷的墙壁捂住了酸胀的双眼。
      时越跌坐在白砖之上,双肩颤抖地笑了又笑。
      丛爻捂着耳朵,简直不敢置信,头摇了又摇。

      白姨一听到消息立马赶了过来,跑来急诊室时鞋子掉了一只,完全冷静不下来,抓住医生的双手,抑制不住地提高嗓门哭嚎:“求求你医生,再救我女儿吧,求求你了,我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啊。”
      乔美怜是陪她来的。
      她抱住白姨失重下坠的身体,只能眉头微皱地安慰:“禾,禾,别这样,哭出来啊,哭出来会好受些。”
      白禾倒在乔美怜怀里,双腿软塌,几乎绝望地站不起来。
      她视线扫过一旁,就看到,时越正抱着她女儿的衣服。
      脑中一闪而过,她在瑾一房里的床头柜上看到的双人合照,那个男生很像时越。

      白禾抬起手背抹了抹脸颊的泪,很快走过去揪住时越的衣领,毫不费力地拽他起来:“是不是你?是你约我女儿出来的?是不是你害死她的?”
      “没有阿姨,”时越摇着头,就反复重复着,“没有阿姨,但您怪我吧,是我没能保护好一宝。”
      白禾不受控地捶他胸口,哽咽地质问:“她在学校好好的,为什么要约她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把女儿赔给我......”
      “对不起阿姨。”

      “你疯够了没?”时越妈妈突然冲出来,一把别过白禾的肩膀推开她,白姨跌坐在地上,她冷漠到事不关己,“时越是我儿子,你女儿是出车祸死的,与我儿子无关,他也还是一个学生,没那么大的本事对你女儿负责。”
      时越甩开他母亲的搀扶,后退了两步:“一宝是我女朋友,我有责任保护她。”
      “你闭嘴!”
      啪一声,时越偏了头。
      他捂住左脸,完全诧异地看着他母亲。
      从没想过,他母亲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
      面子呢,尊严呢。
      他笑了声。

      时越妈妈从包里拿出手机,找到下午和瑾一的聊天录音,毫不遮掩地放给他们听。
      —阿姨,我没想和时越有以后。
      —我玩儿他的。
      —我喜欢钱,我从没喜欢他。
      听到瑾一最后的声音,时越失去理智地夺过他妈的手机,将录音放了一遍又一遍。
      不敢想象,瑾一当时该有多无助。
      他“啊”了声,扬起手臂摔烂手机,掐着他母亲的双臂,眼含怒气:“是你逼她说的是不是,是你害死她的,难怪她不接我电话,都是因为你。”
      他指着他母亲。
      亲情,他也全然不顾。
      “我知道了,你是罪魁祸首,我恨你一辈子,你死去吧。”
      说完,他头都不回地跑离医院。
      他妈追着他走了。
      乔美怜陪着白禾认领瑾一的尸体。

      诺大的急诊大厅,只剩守着手术门的丛爻,和守着他的靳弋。
      丛爻的头埋得很低,双膝敞开着坐在没温度的地上。
      听不到一点哭声。
      好几次,靳弋想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却害怕他因为安慰而哭红眼睛。
      他坐下,环住双膝,侧着头倚着膝盖,默默地看着身旁人。
      这是靳弋唯一能做的事。
      陪丛爻多久都好。
      只要他别做傻事。

      不知过了多久,丛爻终于开了口。
      他问:“为什么好人没有善报啊?”
      靳弋说:“因为,天使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为别人带来福报。她是天使,任务完成,回家了。”
      他问:“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啊?”
      靳弋说:“因为春天万物复苏,她也会重获新生。”
      他问:“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啊?”
      靳弋微怔,讷讷地说:“因为,你不见了,我怎么办。”

      “靳弋。”丛爻扑入他怀,情绪大崩,没收敛地哭出声。
      哭到眼泪干涸。
      哭到发不出声。
      哭到,靳弋的衣肩完全湿透。
      他拍拍丛爻的背,特别想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遂。
      可话到嘴边,硬是变成了:“哭吧,多久我都陪你。”
      “靳弋,我......我就是觉得老天特别不公平,一一已经很苦了,为什么还要欺负我们,它是不是个坏蛋?”
      丛志旗去世的时候,丛爻只是象征性地流了两滴泪。
      可瑾一的离世,才叫他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天人永隔。

      “我好怕,靳弋,我好怕。
      “我怕我不能面对生老病死,不能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无论是我妈、叔叔、最重要的是你,我都不能接受,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再离开我。
      “所以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任何时候都要陪着我。”
      丛爻紧紧抱着他。
      靳弋也有些怕了。
      答应他的声音变得颤抖。
      “好,我答应你。”

      在这个没有开花的春天,瑾一好像没有完全离开楠城。
      她化作一朵永不凋零的木棉花,陪着她的伙伴们左右。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没人知道,在她车祸之前,遭到了多么惨绝人寰的伤害。
      除了幕后指使者,这事就像花瓣被埋入了泥土,很久都没有人松土。
      白姨患了失心疯,被送到了疗养院。
      作为朋友,乔美怜常去看她,却不敢开导她。
      有时候能聊上两句,有时候呆坐到傍晚。

      《音你而乐》比赛落幕,四近之臣少一个人,没能参加决赛。
      尽管靳弋有想过改变比赛方式,可他不敢赌,如果这样,会不会给丛爻造成二次伤害,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那段时间,丛爻浑浑噩噩的,上课也提不起精神。
      他常在课上盯着窗外的太阳发愣,成绩也一落千丈,从原来的第一跌至年级中旬,甚至动了再次辍学的念头。
      谢思睿看不过去,拍着他肩膀劝他:“自甘堕落该怎么给你朋友交代。”
      丛爻托着腮,双目无神地“啊”了声。
      看他那样,就没听进去。
      谢思睿转到后桌去,冲靳弋挤了挤眉,似是在问他,打算怎么办。
      靳弋摇了摇头。
      时越出国后,再没联系过他。
      手心手背都是朋友,无论哪一个难过,都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他想,是时候该做点什么了。

      “靳弋,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丛爻的眼睛被块黑布蒙住,他伸出的双手也被靳弋牵住。
      他牵着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慢慢地爬着楼梯。
      不知不觉,到了顶层。
      靳弋低头:“小心脚下,有个门槛。”
      丛爻听他话,跨入门槛走了进去。
      快入夏的夜,知了鸣蝉,暖风拂面,不热不燥。
      靳弋牵着丛爻,走到一张沙发前面。
      他轻轻摁着丛爻的双肩,让他坐在了沙发的中心位。
      然后,他消失了。

      闻不到靳弋的味道,丛爻不安地摸着眼罩,问了好几次“我可以摘了吗”,却没得到回应。
      于是,他直接拿掉了眼前的布。
      入眼是一张幕布。
      他看了看四周。
      是一个天台。
      而他坐在一张灰色的沙发上,面前有一张矮脚桌,桌上除了几个被摆成心形的蜡烛之外,空空如也。
      他有些慌张:“靳弋,你去哪儿了,出来好不好?”
      自从瑾一离开,他变得特别没安全感。
      处处黏着靳弋。
      一秒也不能和他分开。
      靳弋突然不在眼前,丛爻起身环顾着四周,黑漆漆的空气瑟得吓人。
      下一秒,身后传出了靳弋的声音。
      不是特别清楚。
      他倏地回头。
      眼前不是靳弋本人,而是幕布中的靳弋。

      视频中,靳弋举着相机对准自己。
      他戴着墨镜,背影是楠城机场。
      他指了指墙面的时刻表,“看到了没?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而后镜头一转。
      是无边无垠的天空。
      再一转。
      是漫无边际的沙漠。
      他在沙漠搭了一座帐篷,本以为等上七七四十九天都不会等来一场雨。
      却没想,不过十天时间。
      在一个星月当空的夜晚。
      下了一场扑面而来的雨。
      雨滴很小,却如希望降临般滋润。
      刹那间,天空划过一道白光。
      可能是闪电,可能是流星。
      但,靳弋当它是流星。
      于是那天,他许了个愿。

      “想知道是什么愿望吗?”靳弋问。
      丛爻露出了久违的笑:“许了什么愿?”
      屏幕暗淡,靳弋出现在幕布之后。
      他拿着两个小木人。
      左边那个高影是他自己,而右边那个小不点是丛爻。
      两个小人手牵手。
      他说:“我希望,丛爻永远开心。”
      这不是他真正的心愿,但此时此刻,这是他唯一的愿望。

      “我知道,因为朋友的事,对你打击很重,你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的笑了,我这么做不是想劝你放下她,而是想告诉她,你没因此而自甘堕落,也没因此而不思进取,你会带着她的期望一直一直走下去,哪怕过程坎坷,你也会笑,不会再难过了,对吗?”
      “丛爻,还记得瑾一的期许吗?”
      她说,她想和你一起去学校。
      她说,她死都要和你一块儿去京城。
      她已经做到了,你为什么做不到呢。
      不要让她失望了,你该为以后努力了。
      不只是她的期许,也有对靳弋的承诺。
      他们约定好了的,离开楠城,忘了过去,要永远在一起。
      半途而废,或是狼心狗肺,都不仗义。

      丛爻呆坐在沙发,反省着这一个月来的自己。
      还是忘不了,那夜车祸的惨状。
      他抱着头,悲戚又一次侵占心头。
      靳弋从幕布后走了出来,手上捧着那罐沾有雨水的湿沙。
      本来早就该给丛爻了,却一直藏在车库没拿出来。
      他走到沙发,坐在矮脚桌上,将湿沙搁在一旁没管。
      他牵着丛爻的双手,命令丛爻睁开眼睛看着他。
      四目对视。
      靳弋笑了。
      丛爻学他,扯了扯唇角。
      “我希望你明白,任何人都可以是你的朋友,只有我才会是你的另一半。我需要你振作,我请求你微笑,也理一理我好不好?”
      丛爻拽着靳弋外套一角,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了。”
      “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开心。”
      “我很开心靳弋,谢谢你爱我。”
      “笨蛋,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丛爻讷讷地抬眼,看他:“什么日子?”
      “生日快乐。”

      靳弋站了起来,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一个蛋糕。
      是天空蓝的颜色。
      图案是两个小男孩。
      看着眼熟,好像是他们自己。
      他将蛋糕摆在桌上,抽出打火机点燃“18”两根烛火。
      “许个愿吧。”他说。
      丛爻闭上眼,微微勾着唇。
      他的愿望是,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睁眼后吹灭蜡烛,愿望好像就实现了。
      靳弋偷偷点了点侧边奶油,趁丛爻不备时,抹在他秀挺的鼻尖处,俏皮而可爱。
      丛爻咧嘴笑:“你好幼稚。”
      靳弋摸着他脸颊,终于松了口气。
      没忍住,一寸一寸地靠近他唇。
      无人之境,他们在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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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沙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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