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娶

　　蔺珩本想让她靠在马车上，可是马车的颠簸让她根本靠不住。只听得一声闷响，她的头便磕到车上。他也不知道磕哪了，忙揽过她的身子，胡乱地在她头顶摸了摸。

　　此时，车停了下来。

　　车外冬禧对什么人说道：“小姐喝醉了，快上来。”

　　来人提着灯笼，将车帘掀开，是霜儿。

　　霜儿进马车时，蔺珩抿着下唇，头都没抬，与往常很不同。

　　她仍是颔首向蔺珩问好，又见自家小姐正靠着马车熟睡，便坐到秦婉身边，给她披好披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而后吹灭了灯笼。

　　马车在秦府侧门停下，梁羡也刚到门口，见到蔺珩，忙提着灯笼走了过去。蔺珩一改往日的周到妥帖，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回西跨院。梁羡察觉到蔺珩有些奇怪，灯笼的光线却不足以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进到房内，点上几盏烛光，梁羡看了蔺珩一眼，立刻低头借故出去了。他看清了公子冷若冰霜的脸、破了的唇，以及……脸上和脖颈上女子凌乱的唇印。

　　梁羡此举也让蔺珩意识到什么，他迅速拿起桌上的铜镜。看罢，仰头无力地闭上了眼。

　　好在秦婉唇上的胭脂一半早就蹭在了他的衣服上，留在他脸上的只是浅迹，夜间并不易被发现。

　　不过，霜儿肯定是看到了。

　　待第二天秦婉醒过来时，已是下午了，醒来便发现头痛，后脖颈更痛，动都不敢动。她以为是落枕了，霜儿看了却说可能是不小心撞在哪里了，后面淤青了一大块。

　　秦婉撅起嘴，开始生气，把这一切都怪在她爹头上，非要她去什么宫宴，也不知是什么酒那么厉害，才抿了一点点，就难受成那样，甚至后来直接不省人事了。撞青了一大块不说，还没能和蔺珩一起赏月！

　　“对了，珩哥哥搬出去了吗？”

　　秦婉想着，他或许会和自己告个别再走。

　　“今天早上一大早就搬了。”霜儿给她端来了漱口的茶。

　　她接过茶杯，又问：“所有东西都搬走了吗？”或许他给自己留了一封信什么的，她想。

　　霜儿笑道：“所有的都搬走了，府里的下人都把房间打扫了。”

　　没意思，真没意思，秦婉吐掉茶水，把杯子给霜儿，倒进被窝里，“我头晕，我要再睡一会儿。”

　　霜儿坐到她床边：“吃点莲子羹再睡吧，我这就让厨房做。”

　　“不吃不吃，什么都不想吃。”秦婉翻了个身，脸朝向里面。

　　霜儿站起身，笑着说：“好吧，不过那可是蔺大人特意命人送来的——临安的莲子，小姐既然不吃，只好都由冬禧消耗了。上午他就吃了大半，不知这会儿还够不够煮一碗的呢。”

　　一听此言，秦婉猛地转身，却牵引到脖子，疼得立即叫出声。

　　霜儿忙给她揉，秦婉却顾不得疼，道：“我还是想尝一尝莲子羹，你快去跟冬禧说，不准他再吃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霜儿笑着走了出去。

　　而后一连几日，秦婉都一直没有见到蔺珩，心情愈发失落。她知道他每天下午都会和其他几个同僚一起到前院书房和她爹议事，明明就一院之隔，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一般。无缘无故，后宅女子不能去前院，外男更不可能入后院。可是蔺珩可以留下来吃晚饭呀，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秦婉叹了口气，琢磨着怎么见蔺珩一面，问他借书？请教他学问？感谢他上次送自己回来？都太刻意了，搞不好还要受秦廷茂的羞辱。

　　她趴在桌案上，看着面前的螃蟹灯，想到那天晚上和蔺珩差点亲密接触的瞬间，又想到当日在芹园时，他用袖子为自己拭泪，还想到最初她被□□吓哭，他温言细语地安慰自己……

　　不知不觉脸上浮起笑意。半晌，她坐起身，意识到自己正一个人在傻笑。

　　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太恼人了。她想找霜儿说一说，可又怕霜儿告诉冬禧。如果娘亲在就好了，她一定会很乐意听，还会帮她保守秘密。

　　七岁的时候她偷偷和岑羽拜天地，当天晚上便忍不住告诉了娘亲，还把那柄作为定情信物的长剑给娘亲看，娘亲乐不可支，告诉她这叫“私定终身”。

　　“‘私定终身’好不好呀？”她问。

　　“唔……最好还是不要。栀栀长大后喜欢谁，告诉我，我帮栀栀想办法。”

　　她一把搂住娘亲的脖子，“我就喜欢岑羽！”

　　娘亲听了，笑着摇头道：“傻孩子，现在的喜欢和长大后的喜欢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她托着下巴想。

　　“小姐，出来走走呀，闷在房间里干嘛？”冬禧在门外扬着声音叫她。

　　秦婉到院子里依旧是闷闷不乐，冬禧道：“待会儿咱们出去吃饭呗？杏花酒家肯定上新菜了。”

　　“嗯，那就去吧。”秦婉心不在焉。

　　马车刚出发没多久，便在巷子里停了下来，冬禧道：“哟，这车轱辘怎么坏了呢，小姐等等，等等啊，我找东西过来修一下。”

　　“那就换一辆车嘛，反正离门口不远。”秦婉不解道。

　　冬禧忙道：“那哪行啊，这马车可是我年初驾去庙里开过光的，小姐坐其他马车影响气运。”

　　冬禧刚带着阿成拿着东西过来，后面便又驶来了一辆马车，秦婉掀帘一看，马车和马车夫都不认识，只见冬禧作揖道：“实在对不住，挡了道，怕是要大人等一小会儿了，得罪得罪。”

　　秦婉放下帘子，觉得有些尴尬，只盼着冬禧赶紧的。

　　“不妨事。”车内的人说道。

　　秦婉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立刻再次掀帘，对方也从车内伸出一只手，慢慢将车帘掀开。秦婉在看到那人容颜的前一瞬，放下帘子坐正身体。

　　不一会儿，那人已经下了马车，走到她乘坐的马车正对面，道：“自中秋分别，已有数日，不知栀栀最近可好？”

　　秦婉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这样的问好她一点也不喜欢，既客套又疏离，若真的想知道自己好不好，他留下吃顿晚饭就知道了，可是这么多天以来，他何曾那样做过？

　　霜儿走到侧边车窗的位置，在外面对秦婉小声道：“小姐，是蔺大人呢。”

　　想到他不过拿自己当很疏远的外人，秦婉就觉得自己的那些相思很可笑，她忍住哭意，道：“你跟他说，我好得很。”

　　她声音有些大，蔺珩肯定是听到了。霜儿却仍旧面不改色地答道：“蔺大人，小姐安好，多谢大人挂念。”

　　秦婉靠近车窗，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既如此，那我也就告退了。”蔺珩的声音平静无澜。

　　秦婉又等了等，以为他还要说什么别的话，却只听见驾马车的声音，掀起帘子一看，蔺珩的马车已经在掉头了。

　　她只感觉那辆马车是碾着她的心过去的，他怎会如此冷血无情？秦婉饶是大口大口地喘气，也是抑不住泪意。

　　冬禧一看也懵了，他谋划了几天的完美计策怎么就这样收场了？小姐是有点儿娇气，他蔺珩多哄哄怎么了？离开秦府真就变了一个人了？冬禧一时气不过，嘴里暗暗骂个不停。

　　到了杏花酒家，秦婉已经把眼泪擦干净了，眼圈还有些红，一直垂着目。当小二引他们到座位时，那里却早已坐的有人在品茶了。

　　“小姐，这位大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菜也点好了，您请就坐。”小二道。

　　蔺珩此时也察觉到秦婉的到来，放下茶杯，抬头露出明朗的笑颜：“栀栀来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说完，秦婉便紧抿着唇，虽然她知道自己脸上的欣喜已经很明显了，但还是想要尽力克制一下。

　　不过蔺珩似乎并不需要忍着笑意，勾唇眉眼弯弯地看着她：“我猜栀栀会来这里吃饭，所以就先来点好菜。”

　　这两句话对秦婉受用得很，白皙的脸上立刻染上薄薄的桃红。她坐下后还有些不好意思看他，语气娇嗔：“那要是你猜错了呢？”

　　“那我就明日再来点一桌。”蔺珩边给她斟茶，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明知道他是故意在说些哄她开心的话，秦婉还是不由自主地当真，乖乖让他占据自己整个心房。谁让他长得好看，又会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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