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

　　姜黎沉默了下去，乔海澜罕见的露出了焦急之色，连声唤她，她才叹息着开口了：“这些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说出来，因为解释起来太玄妙了。”
　　“姐，到底怎么回事？”
　　“很多年前，你十岁那年的绑架案件里，你会因为维护我而被绑匪杀死，这是既定的命运。周爸爸在今年夏天，也会因为商业洽谈会遭遇毒枭们的枪战而被波及死亡。妈妈因为周爸爸的意外去世而心力交瘁，悲伤抑郁，大病一场，然后无法挺过末日降临的高烧而死亡。这些，都被我改变了。”
　　九黎恍悟道：“没错，如果不是圣女完美融合沧海珠，应龙不会答应入世，我也不会因此渡劫而化形得到真身。圣女是一切因。”
　　雷霆道：“小荷，因为你，九黎答应给我治好了魔毒，不然，我是不是也会死？”
　　姜黎摇头：“你不会死，但你的修行止步于此，而且……”
　　她话音停顿了一下，叹息一声，缓缓道，“你会经历更多的坎坷，最终化魔，成为这末日里的魔王，是你被安排的命运。”
　　雷霆倒吸一口气，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大家都沉默了下去，天道参与的事件，怎么可能不发生？
　　周炎瑞试探着道：“大姐，你能看见命运？那我呢？还有小雪呢？”
　　“我看不见命运，我也无法预知和占卜更多，我所知的，是沧海珠考验里的人生经历，那也是真实的经历。在那个人生里面，小炎，你和小雪都战死在与怪物战斗的过程里。即便你们现在已经是修士，但依然还没有筑基，只是炼气士，未来的怪物有多强，我也不确定，未来的命运，我也不知道……”
　　“竟然是战死吗？”周雪瑞哈哈一笑，“我觉得挺好的。”
　　周炎瑞沉吟道：“如果在这个世界是注定战死的结局，那我选择前往异世界。有句古话不是说，机遇和风险是等同的。”
　　周雪瑞立刻附和点头：“我和哥的想法一样。”
　　姜黎站起道：“还有时间慢慢考虑，我和雷霆就返回雷家看看。不论哪一种选择，我们都会离开。”
　　临行之前，最后看看亲人，好好告别。
　　“哦，对了，关于异世界这个词语，是禁言。”
　　应龙搭着他们飞行到了北方，也只花了半小时。
　　雷家避难所外面堆满了怪物的尸骸，有万钧散人和千军散人在此坐镇，这个基地是安全的，这也是两人从不担心的原因。
　　他们顺利进入了基地里面，受到了雷家人的热情招待，在喝茶的时候，雷霆主动提出了他和姜黎会在外面一直清扫怪物，直到荡涤完成。
　　这话说出来，只有万钧散人脸色变了变，但他没说什么，一直等到其他人说完激励的话，他让他们离开后，只有他一个人留下了。
　　“阿霆，圣女，他们都不在了，跟我说说真正的理由。”
　　姜黎叹口气：“不愧是太叔公，厉害！我泄露了太多天机，此地不容了。”
　　万钧散人双目一凛，看向雷霆：“那他？”
　　“他的命运因我而改。太叔公，你应该最清楚这一点。”
　　万钧散人目光幽幽，他的气势一下子颓靡了几分：“圣女，阿霆本是天生道体，为何降生没有吉兆，我特意请人占卜过，但不论是谁，都占卜不出，他的前途一片晦暗，甚至，菩提子大法师说，此子并非道种，而是魔种，应该扼杀在襁褓当中……一个大佛修竟然说出这种话，我不信！不信的……”
　　雷霆面露惊愕，他从姜黎口中听到那样的话是完全不相信的，此刻，听见这句话，他开始动摇了，原来自己的命运，真的从一开始就注定吗？如果……
　　姜黎道：“我们现在准备走另外一条道，虽然您觉得不可思议，但这是连我们都无法轻易更改的选择。太叔公，我和雷霆以后就不能为您尽孝了，请原谅！”
　　万钧散人叹息一声：“走了也好，年轻人自当闯荡世界，不该局限在这小小井中！”
　　两人在雷家待了半天，直到入夜之后才随应龙返回九黎岛。
　　在这半天里，姜黎不再说什么，她陪着雷霆去见了所有雷家人，晚餐的时候，也和家人喝了个酩酊大醉。
　　回到九黎岛之后，姜黎和家人们又一起吃了一顿夜宵，席间，谁都没提即将离开的事情，而雷清乐一个劲的喝酒，姜黎终于知道她告白失败了，乔海澜直截了当的拒绝她了。
　　“小荷，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呀！我喜欢他这么多年……”
　　姜黎回头看了一眼乔海澜，他目光笔直的回视她的眼神，她内心叹息一声，只能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那就忘了他吧！”
　　雷清乐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她：“小荷，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
　　“乐乐，还记得吗？当我答应成为雷霆女朋友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如果你和乔海澜走在一起，辈分就乱了。虽然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讲究，但确实不太合适。乐乐，你很优秀，而海澜只知道练剑，修行，他是真的不适合你，你们个性就不太符合——”
　　“小荷！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我这是从客观理性的角度来说的。乐乐，你很善良，很勇敢，多愁善感，但海澜天性性子冷漠，像他爸爸一样薄情寡欲，很难产生丰沛的热情。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你肯定会因为他执着于修炼或者研究而感到被冷落的痛苦。乐乐，你只适合待在安逸的环境里，做一个贤妻良母，当年你的选择也证明了这一点。再说了，你爸爸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他把你当成心肝宝贝，你觉得他会受得了你站在战斗第一线吗？乐乐，我很抱歉，我也希望你得到真正的幸福！”
　　周雪瑞在一旁好奇道：“大姐，那你觉得乔海澜适和哪一种女人？”
　　“热情，勇敢，活泼，天性乐观开朗的，神经大条些的更合适。”姜黎微微一笑，“性格互补最合适。”
　　“原来如此！”周雪瑞嘻嘻一笑，“大姐，你觉不觉得自己也有些宠弟狂魔嫌隙？”
　　“我？没有到那种夸张程度啦！”
　　“大姐，姐夫醉了，你不该劝解一下他吗？”
　　“你姐夫如果能够走出这一步，心魔劫就算迈出一步了。”
　　年轻人能够通宵狂欢，但上了年纪的姜岚，周新雨，乔立，姜浩瀚都不行，被拖来的阿青和阿红一过午夜零点，也回去休息了，毕竟现在可是末日！
　　最后，雷霄带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儿也离开了。
　　雷霆趴在桌子上，仿佛已经神志不清了。
　　九黎和应龙不知道去了哪里，彻夜未归。
　　即便有无数个不想，第二天依旧来了，太阳依旧惨白，放眼看去，世界一片荒芜的废墟。
　　姜黎突然后悔，自己过去那么辛苦努力的修行，只能借着完成任务的时候看看美景，品尝美食，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真少，到时候，能称呼为故乡吗？
　　九黎在太阳初升的时候出现了，姜黎飞到他身旁：“九黎，叔公隐约猜测到了什么，他昨晚眼睛红红的。”
　　“你已经决定好了选择？”
　　“嗯，既然是新的世界，那就重新开始吧。”姜黎叹息着，“我会将所有物资留在这里，而我自己花钱买的东西，我会带走一部分。”
　　“其他人的选择呢？”
　　“我还没有问题，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九黎注视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忽而惆怅道：“守护九黎族的使命，就这样结束了。”
　　“是啊，九黎，你以后应该为自己而活，想要做什么，想去哪里，都是自由的，你甚至可以更改自己的名字了！”
　　九黎转头看着姜黎，在这个女孩的脸上，他看见了由衷的欢喜，为他的欢喜。
　　对他来说，束缚了他两千年多年的命运也终于解脱了！
　　一时之间，让他百味杂陈！
　　一想起一个小时后他将会离开这里，不舍，担忧，同时又有种解脱般的欢喜，愉悦，期待，紧张……
　　应龙出现，他伸手搭上了九黎的肩膀，如同关系密切的友人：“现在，不是更应该担心去了新的世界之后，我们是被分开的吗？姜黎，一定要问清楚！”
　　姜黎苦笑道：“我一开始就问了很多问题，这个问题也是，我得到的回答是，一切随缘。”
　　“切！敷衍！”
　　九黎淡淡道：“理所当然，那是另外一个神明的世界。”
　　“要是去了没有神明的世界呢？”
　　无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应龙耸耸肩道：“无论去哪个世界，我的终极目标只有一个，一定要狠狠地揍一顿当初设计我的那两个小人！”
　　这个愿望有点大呀！
　　在应龙口里是小人，可谁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为无所不能的神明！
　　乔海澜遥遥看见他们三个站在梧桐树顶端，也飞了上去，姜岚拍拍他的肩膀：“海澜，最后好好和你父亲告别了吗？”
　　“姐，你呢？”
　　姜黎微微一笑：“我妈妈一向喜欢睡懒觉，昨晚，我已经和她说了，她竟然没有挽留我，说将来某一天，如果有机会回来看看她就行。妈妈经历过很多，她很开朗，我并不太担心，而且……”
　　说到这里，她音调慢慢下去了，眼里一闪而逝忧伤，下一刻，她重新浮现笑容了。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从我踏上修行之道的时候，我已经将生离死别种种可能结局想过了。海澜，你与你父亲父子缘分浅淡，但当年他为你考虑才做出那样的决定，从某个程度来说，他从来不是自私的人。如果你什么都说不出来，那就给他一个拥抱吧。大部分的时候，行动胜过语言。”
　　乔海澜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没多久，雷霆也上来了，他换了一身长袍衣服，神色平静，眼眸宁静。
　　“小荷，除了碧玉空间，其他所有物品，我都留在了雷家。”
　　“哦，你，想通了吗？”
　　“无论想通与否，面前的路只有一条。”
　　姜黎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他却伸手紧紧拥抱了她一下。
　　“姜黎，回顾过去，终究是我自视甚高，我们年少时第一次见面的第一次比试，其实已经昭示了一切。”
　　“雷霆，当你往前跨一步，风景便不同。”
　　“嗯，如果在新的世界里，我们被迫分离，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好。”
　　应龙转头道：“姜黎，你的佛道，是守护，现在不需要你守护九黎族，不需要守护这个末日世界，你的佛心会崩溃吗？”
　　“当然不会。”姜黎微笑道，“我一直在审视自己的内心，我要守护的，并不仅仅只是这个世界，还有我自己，我的家人，现在外面的情况虽然很糟糕，但我已经做了我可以做到的，我问心无愧，而且我的家人待在这里也很安全，我也不担心。”
　　九黎微笑道：“从某种遗传学来说，圣女很像姜岚，也像她外婆，无论怎样的打压，都不会轻易折弯脊背。你的外婆年纪很轻的时候死了老公，你母亲也是一样，姜岚回来这里的时候，心里并没有死志，很坚强。”
　　应龙嗤笑一声：“姜黎，听出画外音了吗？到了新世界后，你就当自己死了老公，快活的开展新生活就行了。”
　　九黎皱眉：“应沧海！你……”
　　雷霆神色浮现怒意，但下一刻，他想起确实如此，神色又露出了黯淡，眼神带上了焦虑：“姜黎，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你也要来找我！”
　　姜黎点头：“应龙是故意挑拨离间的，你不要当真。”
　　“真金不怕火炼！”应龙回了一句。
　　周炎瑞和周雪瑞也飞身上来了，不久后，乔海澜也上来了，看他眉目舒展，看来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告别。
　　距离最后时刻不到半个小时了。
　　姜黎问他们：“你们想要选择哪一种？”
　　雷霆问她：“小荷，你呢？”
　　“第二种，我想要在新的世界展开新的开始。”
　　雷霆道：“我也是。”
　　乔海澜道：“我和姐姐的一样。”
　　周炎瑞耸耸肩道：“我们不知道被抹消记忆之后会有什么后遗症，但能够在新世界冒险，也是非常有诱惑力的！所以，我们也会前往。”
　　姜黎微微一笑：“周爸爸没有说什么吗？”
　　“爸爸说，我们翅膀硬了，应该展翅高飞。”
　　“周爸爸也是很开明的人。”
　　周雪瑞展开双臂，哈哈大笑道：“我跟爸爸说，女儿迟早要嫁人，就当我远嫁了吧，还被他弹了额头，哈哈！”
　　雷霆转头看着姜黎：“你跟乐乐告别了吗？”
　　“她喝醉了，还没有醒来，我留了纸条……”姜黎仰头看着白色的太阳，双目灼灼发光，“不论什么情感，我在这个世界都已经经历了。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我无憾！”
　　相比较而言，其他人都没有经历过复杂的人生，没有体验过那强烈的情感波动，所以或多或少都有些遗憾。
　　比如说乔海澜，他还很年轻，还只有二十二岁，的人生轨迹几乎都是跟着姜黎走的，没有自主的时候……
　　比如说周炎瑞和周雪瑞，他们遇上姜黎之后，几乎也是将人生轨迹复制姜黎的，他们才二十三岁，还是现役军人，没有谈过恋爱，没有进入社会体验过人情冷暖，他们养尊处优长大，然后突然遭遇末日……
　　九黎开口道：“不可预知的未来呀，从头开始，还会比现在更好吗？”
　　这个问题无人能够回答。
　　时间到了！
　　一束金光从天而降！
　　末日已经发生了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天降金光似乎也没有稀奇。
　　金光笼罩了梧桐木，笼罩了站在梧桐树树冠上的所有人：九黎，应龙，姜黎，雷霆，乔海澜，周炎瑞，周雪瑞。
　　刚好是一凤一龙，两个女人，三个男人。
　　姜黎似乎心有感应，低头俯瞰下方，不知何时，以姜浩瀚为首的九黎族人全都出现在苍海湖边缘，距离遥远，她依然可以看清他们的表情，没有哀伤，没有忧虑，人人带着笑意，有人甚至挥手朝他们再见！
　　这一刻，姜黎依然心生一丝愧疚，曾经答应庇护他们的，结果还是食言了。
　　姜黎的手被雷霆紧紧攥住，她听见他信誓旦旦的话语：“姜黎，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到时候，我还会娶你！”
　　姜黎还没有回答，应龙那标志性的嗤笑出声了：“要是姜黎变成了男人，谁娶谁还不一定呢！”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打压黄帝后人，有意思吗？
　　姜黎微微一笑，正欲开口，突然感觉左边的手被握住了，她转头，对上了乔海澜的目光，他的眼神……
　　神秘而空灵的嗓音在姜黎耳边响起，瞬间将她所有心神拉了过去。
　　“姜黎，做好选择了吗？”
　　“做好选择了，我们选择第二个！”
　　“好！”
　　金色光芒大盛，姜黎的视野看不见其他人了，雷霆掌心的炙热温度也消失了，乔海澜握手的触感也消失了，她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仿佛在还没有任何记忆的时候，还在母亲子宫里，被温暖的羊水包裹着的暖意，安全，全身心放松，不用思考，没有秘密……
　　如果这是轮回转世伊始，那还是值得期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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