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辕北辙·殊途同归

　　周五上午，原钦野有事没去上课。
　　老妈给他报的封闭训练班，还有最后一点准备要做。据说这个班是艺考速成，据点在省城，价钱贵不说，能报上还很不容易。目标既然定了中传，他就不愿意半途而废，去是一定得去了。

　　跑了一上午，吃了饭他就直接来了教室。
　　踏进教学楼，刚好看见柳书抱着练习册从年级组出来，见着他喊住他，“原钦野，来帮忙搬一下咱们班的书。”

　　“哦。”原钦野点头，跟着她转进年级组，“什么书啊？”
　　“二轮复习的书呗。”

　　实际上就是两本试卷。现在只有数学英语两门的，原钦野一个人就都端了，跟着柳书上了楼梯。

　　柳书在前面走着，已经到二楼了，她忽而一笑，“哦对了，杨志告诉你了吗？永乐回来了。”

　　啪嗒啪嗒啪嗒。
　　书落了一地。

　　“哎哟。”柳书就是怕这样，才等上来才说，结果还是倒了，她转身帮忙扶，“你看看你，都说了少拿点。”

　　原钦野在跟她表演沉默是金。

　　两人抱着书进教室，原钦野进来眼睛就往那个熟悉的地方看，他把东西放讲台上，说了声就回了座位。

　　他同桌还是空的，但书包确实在侧面挂着，看了看抽屉，她的水壶不在。

　　没多一句话，沉默三秒，原钦野起来走出教室，直奔水房。

　　他走的飞快，现在还早，水房里人也很少，一到这就看见一个披散头发穿校服的女孩，捧着大肚杯在喝水，喝完了又放上去灌。

　　是她。

　　原钦野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怎么不回我消息？”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吴永乐骤然回了头，这一回头原钦野看见了，她脖子上有一道红印。

　　原钦野顿时懵了，随后就是黑脸，“怎么回事？”

　　刚刚习惯性仰头，被他看见了，吴永乐连忙把校服拉到头，捂住脖子，“没事，衣服领口太紧，被勒的。”

　　“……”
　　哦。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很委屈但是依旧倔强骄傲的原钦野梗着脖子问道。

　　水接好了，把水壶盖拧上，女孩说，“手机摔坏了。”
　　拿好杯两人一同回教室，她还问了，“上次你是在哪修的，今天下午我也去修一修。”
　　“好，我跟你一起去。”

　　回了教室，吴永乐就安静地坐回自己座位上。
　　她今天头一直低着，脊背也不直，头发也再没有梳上去过，话也变少了，这么一点不像是和父母和解了的样子。

　　刚过了一节课，原钦野就忍不住了。

　　她两只手在桌子上叠着，埋着头一直不肯起来，他支着脑袋，手指在女生胳膊上轻轻一点。

　　吴永乐就抬起头，她没刘海，饱满的额头上有一个红红的印子，“怎么了？”

　　这大概是闷的，闷的眼神都有些迷离。

　　原钦野望她一秒，直接转开了眼，然后扒着椅子往她那靠了靠，很扭捏，他觉得浑身不对劲，但确实想这样做。

　　“你到底要说什么。”吴永乐有些失笑。
　　“……你是困还是不高兴？”
　　“困，也不高兴。”

　　“怎么了？没和你爸妈好好聊一聊吗？”

　　吴永乐看他一眼，那笑仿佛是在笑他天真，“我和他们有什么好聊的。”

　　“那你去哪了？”原钦野拧着眉，声音却是很轻，“一走就没消息，你不是说去两天吗？你看看今天周几了。”

　　吴永乐怔住，“对不起啊，我应该想办法告诉你一声的。”
　　“我也没怪你……就，挺担心你的。”

　　嗯，身边别的同学还没来。
　　吴永乐十分肯定，现在的氛围又被这一句话带粉红了。
　　不过，她不排斥，反而因着他这这句话红了眼睛。
　　“那个……我忘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他点头，“下周一的高铁。”
　　“真好。”

　　“哪好了。”他又凑近了些，“你盼着我走啊？”

　　“……”

　　杨志的叫声突然间从前门口传过来，“二姐！！你终于来了！！”

　　抬头的功夫，杨志已经蹿到了两人跟前，手里还拿着一根新鲜出炉还冒热气的烤肠，看了看原钦野，直接递给吴永乐。

　　“你吃吧。”
　　杨志擦擦嘴，“我刚下面吃了两根，快接着！”
　　“……行吧。”

　　“嘿？”杨志坐下来，还犯嘀咕，“怎么回一趟家，人都变矫情了？”
　　吴永乐瞪他一眼。

　　原钦野现在看杨志有点不顺眼，指了指讲台上的书，冷冷道，“去发了。”
　　杨志：“……”

　　小插曲过去，又上了一节课，下课铃一响，大家马上各自起身，收拾书包准备放学。

　　原钦野跟着喻萌去年级主任那请长假，约好了要一起去修手机，吴永乐就让吴念瑶先回了，自己在教室里等。

　　陆陆续续同学们走了一大半。

　　吴永乐见柳书还在慢悠悠收拾，像在思考问题一样，就问她，“想什么呢？”

　　柳书摇摇头，“今天熊阳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在想呢。”
　　“什么呀？”
　　“他说，如果有保送机会，我是选保送还是高考。”
　　吴永乐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保送啊，那可是保送哎。”
　　柳书认真道，“可我觉得，不参加高考还挺遗憾的。”
　　“保送了也可以参加啊，你可以去随便填几个答案提早出来，说不定还有记着采访你呢。”光是想想就被爽到了的吴永乐笑着说道。

　　柳书也乐了，“你也可以啊，咱俩一块保送。然后一起去考场随便填答案。”

　　“好啊，那咱俩约好了。”
　　“行。”

　　还没说几句，后门里突然出现一个平头的中年男人，吴永乐转着身体，一下和他对上眼，她眼神中顿时流露出一抹害怕。

　　男人见着她，二话没说，直接冲进教室，十月座位左右换，吴永乐已经换到了窗户边，倒数第二排，离后门很近。那男人两个跨步就到她跟前，凶巴巴道，“跟我回去！”

　　吴永乐的手腕顿时被抓住，她用力挣脱，但挣不掉。
　　她倔强地不说话。

　　柳书直接开口问，“这是你爸？”

　　吴永乐顾着挣脱，没理会。吴建国简单笑两声算是回答她。

　　但这架势，像是个爸？

　　吴永乐是被生生拖起来的，手腕被扯着，往教室门口走。

　　她反抗成这样，柳书坐不住了，不禁跟上来，“有话说话不要拉扯行不行。”
　　吴建国吃力，吼了柳书一句，“不关你事儿！”
　　“你来我班里拖人就关我事！”柳书也跟着吼起来，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强迫就是不行！就算你是她爸也不行！”

　　教室里仅剩的同学似乎都被这话点燃了，实验班的学生各个懂事，马上围作一团。
　　有女孩出来打圆场，“叔叔，您轻点，永乐胳膊都红了。”
　　男孩们也都一左一右去扯吴建国的胳膊。

　　吴建国气得脸红脖子粗，吴永乐都被他拽的蹲到了地上，神色十分难看，他推开大家，干脆明言，“你们这群小孩，都给老子滚开！你们知道什么！她是自己偷转来这学校的！谁同意她转学了！是不是都是你们！你们这群书呆子，把老子好好一个姑娘挑唆的非要离家出走！”

　　一时间，大家都被惊住。

　　有身形瘦小的男生，直接被他推倒在地上，吴永乐见不得这样，奋力甩开禁锢自己的那双手，连连后退，退到窗边，“我不回去！”

　　这话更激怒了吴建国，几步就上前，他好像老花的忘记了男女之分，拎着领口就把吴永乐提了起来，校服和内搭都被他扯高，女孩一截细腰露了一瞬，她这所谓的爸爸也浑然不觉。

　　顿时，吴永乐觉得脖子被人勒紧，上不来气。

　　刚退远的同学们见状又凑上来，整个教室乱作一团。

　　原钦野拿着装着请假条和假期作业的纸袋，刚刚上二楼，就听见自己班里传来的骚动，马上小跑着进来，就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扯着吴永乐衣服把她往外拽这样一幅场景。

　　同学们想帮忙但是无力挣脱，也顾着那是吴永乐爸爸的缘故。

　　可原钦野不顾。

　　他几个箭步过来，抓着那男人的领口用力往后扯，一下把中年男人撂倒在地上。

　　他手里还抓着吴永乐的衣服，倒了也不放，原钦野及时把她拉住，抓着手腕往自己身后护。

　　吴建国被一个高中生撂倒，差点气得一头昏过去，连滚带爬起来，还没能靠近，刚刚撂倒他的男生就指着他鼻子，满腔怒气吼他，“你谁！”

　　吴永乐冒金星的眼睛回神了，抬手扯了扯眼前人的袖口，“他是我爸。”

　　“呵。”谁道原钦野半点愧疚心都没有，情绪一点不遮掩，“我没见过这种爸。”

　　吴永乐噤声了。
　　以前，无论是哪个亲戚，遇到她被他爸训斥，说的都是她这做女儿的不听话。

　　没有人会觉得是家长的错。

　　可是今天，班里所有的同学，在还没弄清事实真相面前，都站在了她这边。

　　这一刻，吴广四急慌慌出现在教室门口，吴建国正预备和原钦野大打出手，他喊了声，“住手！”

　　最后，吴建国被吴广四单独关在校长办公室聊天。

　　三班的同学都在教室里，参与这场架的一个没走，杨志和熊阳上了厕所回来也没离开，大家大有今天非要亲眼看见吴永乐安全回到家的架势。

　　吴永乐在窗帘后躲着，她身边只有柳书，校服外套被抓的一团皱，如今脱了，她里面只穿了一件黑白相间的线衣，柳书在给她擦脖子上的伤。

　　“这药膏谁的？”
　　吴永乐像没事人。
　　柳书说，“当然是咱班事无巨细的体委的呗。”

　　吴永乐抿唇，她不是个矫情的人。
　　只是这次她也没想到，她爸竟然敢闹到学校里来。

　　“那你喜欢这个事无巨细的体委吗？”
　　只有两个女生的空间，吴永乐还是小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想柳书眉间一动，淡然一笑，“我喜欢，你就让给我？”
　　“……”
　　柳书忽而笑了，药上好，她拍拍校服递给她，“我从来都没说过我喜欢原钦野，只是觉得他帮了我很多，心里感激而已。二姐，别想多了。”

　　她确实，不像在说假话，吴永乐接过衣服，笑了笑，“今天谢谢。”

　　吴建国是什么时候走的，吴永乐不知道。在教室坐了一会，等来的是吴广四，叫她回家里去吃饭。

　　吴永乐平淡地摇头，“四爷，我不去，那是你们的家，不是我的，你们没义务收容我。”
　　吴广四罕见的没反驳，吴永乐猜想，吴建国可能已经跟他坦白了。
　　“乐乐，你爸……”

　　“他说的对。”吴永乐眼睛里满是疲惫，“我是逃出来的，我既然已经出来了，就死都不会回去。”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不想回就不回，你还去咱老院住着，想住多久住多久，四爷骑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吴永乐拿起书包往教室外走，“我自己回。”

　　一出教室外，原钦野抱着胳膊靠在门口的墙边。

　　距离刚刚到现在，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外面天色已经变得昏暗，他像是一直站在这一样。
　　她没任何犹豫，抬手主动抓上原钦野的手腕，在身后吴广四和刘主任的注视下，她拉着他往另一边的楼梯口走去，走着走着就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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