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

　　世俗说日久生情，她本是大家闺秀也没得空瞧什么世面，门当户对、媒妁之言，她应是不会放在心尖的。却不曾想他还真是个让她放心不下的，即使是抛下她一个人先走了，她还是念他，念到了心甘情愿成为莫家的顶梁柱。
　　**
　　年轻人的把戏，佘老太太是越发看不懂了。
　　“怎么？现下流行用命求婚了？说媒怎么给说成这样了？”
　　佘老太太最钟意的孩子是老二莫欲霖，最操心是老大莫念，而最为放心的则是老三莫尤。至于在孙辈里，儿孙都令她欢喜，只是其中莫夜最为讨喜，只要老太太来，她基本上都是来寻莫夜的。
　　而今日她是来看热闹的。
　　人年纪上去了之后，对很多事物就看得透彻清明了，曾经在意到割舍不下的东西，仿佛也逐渐化为了过眼云烟，而曾经那些琢磨不透，也成了鉴别她眼光的试金石——佘老太太早就知道莫夜的小心思了。
　　自打莫尤跟她提过莫夜归家频率过高，而他劝不动，又盼着能镇住莫家所有孩子的她说道说道的时候，佘老太太就已经留心到莫夜的模样了。
　　他不是想家。
　　他是想见她。
　　贺白羽铃。
　　说起来这事也是她撺掇出来的。
　　要不是她，贺裕又怎么可能知晓毒门办大事的去处？要不是她，贺裕又怎会放心贺白羽铃留在此处？
　　可命运或许就是如此弄人。
　　若不是她，白离又怎会丧夫？若不是她，白离又怎会被仇恨蒙了双眼一心扑在了毒术的修炼上，反害了自己的孩子？
　　是她推动了他们的运，然后随着他们各自的本事去造化——或许她这回儿也应该袖手旁观，儿孙自有儿孙福，若得不到，恐也不过是天注定罢了。
　　看着一堂都沉默不言，佘老太太也不恼，她拄着杖信步走到了主座的位置上，杖落人直，引的所有人都朝她的方向看了过去。
　　“说说吧，打算怎么办？”
　　**
　　一柱香之前。
　　“前辈，赐教了。”
　　莫夜动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考虑，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但他也是绝不愿事情这样继续下去的——他是胆怯之辈，所以父亲要求他隐去锋芒的时候，他没有犹豫，甚至觉得这是好事。以至于现在，他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去表达自己，却是不敢同她开什么口，更是觉得自己不够格……
　　莫夜承认，他对前辈们出手，只是希望他们能注意到他，注意到在他们的女儿的身旁——还有一个他。
　　而现在……
　　他是希望能直接让他们记住他！
　　白离没有放下毒功仅仅只是因为这功法一旦修炼了就停不下来，所以在白铃真的要离开她的身侧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比心痛更甚。
　　「你便是她的病根。本事和她，你只能取一。不过，在下还能给你另一个选择。」
　　单手接下莫夜甩出的毒针，白离只是一笑，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她翻掌松下指间的银针：“本事挺正的。”
　　与白离当初选择的邪道不同，莫夜的一身毒术有他自己的琢磨也有正统的师父指教，他是会毒人但也不是半吊子——他亦是个医者。
　　那份藏在术里的浩然之气，令白离有些羡慕，又有些感慨。
　　贺宗歆对武是一窍不通的。
　　江湖人都喜欢打打杀杀，完事了要么靠自己一身修为去抵，要么就是走遍大江南北去寻像是贺宗歆这样的医者——他觉得很麻烦。
　　“孩子还在，别胡闹。”
　　贺宗歆拦下了白离的动作，大大咧咧的横在了两个人的面前，就如同当初他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样。
　　“裕？”
　　“娘亲！”
　　**
　　等到唐沈他们到莫家门前的时候，夜色已暮，莫家大门前空无一人，就连灯盏也没留，瞧着竟有几分阴森。
　　“唐兄，大户人家就是那么节约烛火的？不嫌瘆得慌？”江苏阳说着抖了抖身。
　　虽说他对皇宫大院也没什么好感，但在他爹爹也就是前朝帝王在世的时候，皇宫大院哪怕是夜晚也会亮起一串红灯笼，就像是玲珑街坊一般热闹非凡。
　　他承认，他是怀念的。
　　只是他念的不是身处高寒之地的帝王，而是那身子惧寒却还是总披着薄毯站在窗台前望着红灯笼出神的——魏夫人。
　　“你以为个个都是你家那样的？灯火通明？再说了，世上的大户人家有哪一户能大过你那户的？”
　　江苏阳：“……”
　　好像是没有。
　　听不懂这俩人彼此说的哑谜，耶律和鲁抱着臂站在他们身侧，说是一同前来的大哥，倒是更像他们半道上捡的打手，那面目狰狞的样子，似乎是随时都准备打上一架。
　　三个人在门口敲了敲门，好半天才碰上个能开门的，谁知道三个人还没迈进内府的门，就被一个拄着拐的老太太拦住了去路。
　　老太太也不跟他们多废话，拐在掌心甩了两三下就把江苏阳和耶律和鲁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等两个正值壮年的小伙子反应过来，她拐朝怀里一收，翻着里搁上了唐沈的肩头，贴上了他的脖颈。
　　“小子，跟我来。”
　　佘老太太不是什么江湖人，作为一介女流之辈，她曾经念的也不过是和睦的家庭、温热的吃食，还有孩子们纯真无邪的笑颜，可惜那一夜改变了一切，而最为重要的是——她也擅自的改变了别人。
　　“师娘？”看到床榻上躺着的人，唐沈眨了眨眼，有些不解。“我师父呢？前辈。”
　　佘老太太背着手：“划拳输了，他没资格救人。”
　　唐沈：“……”划拳？
　　“那在下……？”
　　佘老太太手里的拐又一次架在了唐沈的肩头：“让你救就救，再废话我把你给废了。”
　　唐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救到第二个人的时候，唐沈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这是在说媒之前发生的意外事件：向来沉稳寡言的莫夜突然跟师娘打了起来，而师父觉得他们打打闹闹的不妥，想都没想就干巴巴的站在两个拥有统领毒门战力的武林高手之间——师娘是替师父挡，而白铃是替师娘挡，至于莫夜……
　　“内伤。你毒功反噬了。”唐沈搭上脉，又抬眼看了这神秘莫测的毒首一眼。“你就是莫夜吧？你喜欢我们家白铃。”
　　“？！”
　　莫夜差点就一口血吐出去。
　　小生哪儿有那么明显啊？等等，他刚刚说……我们家白铃？难道他就是……
　　注意到莫夜沉下来的心跳声还有他偷摸投过来的视线，唐沈按了几个穴位，又使唤了一旁被老太太盯着的江苏阳过来，让他帮着运功把毒逼出来。
　　唐沈边使唤边压着嗓说：“喜欢就告诉她，白铃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还是说，毒门的当家——怕在下这区区一介庸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