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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农场工程有条不紊进行着。
农事无小事,社员们的生活不像城里的工人和国营企业员工有休息日,他们一年三百多天都得连轴出工。若非孙主任前段时间凭良心给大家放了假,按正常安排,他们大概率只能等到春节才能休息个五六天。
万幸的是,因为秋冬季节天黑得早,农闲时期的下工时间要比春夏早一些,社员们晚饭过后就可以回到宿舍里窝着休息,比起春耕和秋收两大时期总归也不算太疲惫。
今年情况特殊,农田组按照新旧之分,将三个租的社员重新划分为两只队伍。
有资历的老社员们忙着为来年的春耕做准备,譬如烧土灰、砍窑柴、沤肥碾碎、铲除杂草。等到下雪前还得把地给翻耕一遍,经过严寒,翻过的土地可以减少病虫害。
一小部分老社员则是负责继续种地,秋冬季节也有应季作物,青峰农场选择的主要是油菜和豌豆,育期短,秋收后的土壤水平也合适。
刘翠兰她们农田三组去年就负责了油菜种植,今年自然要作为扛把子的老江湖来用。
谢青云作为新手,更是被重点关照。张大队长甚至安排了陈秀萍给她做种植指导。
刘翠兰回宿舍就说,“她俩人没在地里打起来真是个奇迹。”
短暂的和平倒不是因为她们彻彻底底化敌为友,而是油菜田每天都忙着应对即将到来的冻害季节,一个人被当成两个人用,上个厕所都得跑着去,回宿舍更是两脚一蹬,闭眼就能开始呼呼大睡。
苍川入秋后昼夜温差大,他们的油菜地要格外注意冻害问题。去年他们就是没做好秸秆覆盖,产量没达到预期,今年张大队长去县城里找农业专家学习,特意调整了计划,播前就做好蓄墒防冻。
新来的男知青们则是被划入改建工程的队伍,先是去附近的山坡砍窑柴,预备冬季烧砖瓦的材料,后又跟着驻地的建设连一齐筑水库、改农舍、建畜牧圈。
岑攸宁一开始跟在唐敬山的身后,连斧头都不太挥得动。在改建工程的每日高强度军训下,如今体能和力量核心都大幅度上升,还和唐敬山一起得了第二周优秀社员的表扬。
方秋芙有次去倒厨余垃圾时,特意绕远路去偷偷瞧,结果远远地瞧见岑攸宁左右手拎了满满两捆柴垛,沉得看上去像是各有十来公斤,他的手臂肌肉都被崩得充血,鼓成精壮的线条。
一时间她都有些恍惚,岑攸宁弹钢琴的时候是什么样来着?
反正不是现在这样。
她倒是莫名其妙偶遇了好多次谢扶风,明明没有特意绕路去看,却总能在她每天去外场倾倒垃圾、去仓库领食材调料时见到他。
谢扶风要比初见时长高了些,但还是清瘦得很。他晒黑了些,面色显得没有过去那么阴柔,但当他和那群男知青们挤在食堂,整个人就显得格外白皙漂亮。
方秋芙每次见到他,都会听见他轻轻喊一句“方姐姐”。
两人寒暄了好几次。话题不外乎是天冷了记得多加衣,你也是;太瘦了记得多吃点,你也是;干活的时候记得保护好自己,你也是。
唯有和他聊到谢青云的话题,谢扶风就会显得格外沉闷。他不像是故意排斥,而是天然的陌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索性选择沉默。
至于赵驰,方秋芙反而是最近几天才听说他来了农场。
赵驰作为青峰农场改建工程的驻地责任人,按流程其实不必每天到点位,大多数时间可以在驻地办公室签报告、批流程。
但他依旧坚持要实地带队。
于公,他是真心想把改建给做得妥帖。于私,他当然也想见方秋芙。
驻地管辖范围内有不少建设工程需要兵团,诸如铺铁路、修电站或是炸山筑桥,但一般都是交给处理过类似事项的老连长们去带队,这些任务工程重,时间急,奖励少,优先度还低,赵驰是鲜少主动申请的年轻干部,还完成得比历任那些老江湖都漂亮。
早在来农场之前,他先是带了只驻地连队,将沿着雷塔河沿岸十多里路的四座排灌站检修维护,又带队把相配套的沟渠给额外挖出来,一举提高来年河岸周围旱地浇水效率,甚至洪涝来了也能排得更快、更安全。
光是这项记录,就够傅胜在例行会议上点名表扬一番,还给他发了奖品——本月额外的供销票。
赵驰自然想留着给方秋芙。
处理完农场外,他才带着队伍回到青峰。赵驰这次任务重,必须要在接下来一个月内完成改建工作。等入了冬,他们还有年末的例行作战训练,耽误不得时间。
这日清晨,赵驰又是凌晨五点起,赶在六点前就到了青峰农场。
孙主任刚醒,见他们一行人又比自己先就位,难免有些惭愧,“赵营长,你们一天天睡得晚、起得早,往施工现场一挖就是十多个小时,我这个场长都有点顶不住,你们倒还精神得很。”
赵驰刚和驻地派来支援的工程师讨论完农舍改建的布局,又去水泥卸货现场上手搬运,最后还画了盘点无误的签名,总算能抽时间歇口气。
他去卡车座椅下取来铁饭盒,坐在断墙边缘打开,早餐的红糖馒头和鸡蛋都还热乎着。
孙主任凑过去一瞧,眼珠子都写着羡慕,酸里酸气来了句,“还是你们驻地伙食好,我们这里一周能有一次蒸蛋吃都不错,更不用说按人头给的白煮蛋,太奢侈了。”
赵驰的手愣在空中。
他立即想到了方秋芙,顺着孙主任的话转移话题,“刚好现在休息,那我去看看你们食堂?方便吗?”
孙主任也没多想。站在他的角度来看,赵驰忽然想看食堂,那证明他讨饭又有戏了,能给农场社员们改善伙食肯定是好事一桩,没道理不同意。
他腆着脸挤出一个憨厚的露齿笑,手臂伸开,做了个“您请”的姿势,率先走到前面为赵驰带路。
赵驰无奈跟上。
前世加今生,他如今闭着眼睛都能摸清青峰农场的路线。
十月初,西北的空气里已然夹杂着凛冽的寒意,风穿过草皮和树丛时会发出嘶嘶的干响。
沿途篱笆里的野花野草颜色褪去,表面还沾着细蒙蒙的白霜,无一不在提醒时节将易。
孙主任想起出门时看的日历,喜滋滋道,“今天中秋,赵营长你们晚上的炊事伙食是个什么安排?我们食堂今晚应该要煮土豆粉,用的是新鲜的马铃薯,汪霞她们盘粉晾晒了整整一周,算算时间差不多能下锅咯。”
赵驰摇摇头,炊事班不归他负责,“这得问管后勤的老杨,往年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听说驻地食堂会按人头做酥糖饼,军官会发金城食品厂的月饼,都是五仁馅,我估计我应该不太吃得惯。”
他说的是实话。虽然他现在明面上是刚来驻地不满一年,还没得到过中秋福利月饼。但实际上他和方秋芙都尝过,那味道实在算不上可口,不喝水能把人给噎死。
孙主任难得不带目的附和他人,“金城食品厂那个五仁月饼我以前买过一回,冰糖和芝麻配比太少了,吃着跟啃面粉似的,还不如新鲜出炉的红糖饼给劲。”
赵驰也难得同意他的观点。
两人走到食堂的小楼,还没走近,就瞧见门外挂满了垂下的粉条。
青峰农场今年马铃薯大丰收,上交完还余下了六百多斤,除去食堂近半月的用量,剩余的全部由汪霞拍板做成了粉条,如此一来既方便贮存,又能让吃腻了馒头馍馍的社员们过过嘴瘾,等到新年还能再来几顿。
苍川气候干燥,粉条晾大约一周就能晒好。如今在秋日午后阳光的照耀下,一根根米白色粉条泛着晶莹剔透的透亮光芒。
孙主任不敢带着赵驰从粉条架子中间穿过,害怕被汪霞用扫帚追着打,他们绕路一番,才看清中间有两个年轻人正在收晒好的粉。
“哟?负责收粉的是他俩啊?”孙主任记得方秋芙和萧烬两张脸。
赵驰一眼就瞧见了方秋芙。她在粉条丛里穿梭,看起来很投入。
“这个很累吗?”他问。
孙主任摇头,他能不清楚汪霞的性格吗?铁定是嫌这俩大少爷大小姐在厨房里碍事,踢到门外做点简单活计。
“还好吧,算是食堂最轻松不费脑只费力的活了,他们一个性格急躁,一个身体不好,出来活动活动蛮好的。”
方秋芙没注意到他们。
她此时正垫着脚,抱着竹筐,站在临时搭起的竿架旁边,朝着旁边瘦高的少年喊话。
“萧烬!快快快!这里我够不着,左边还有呢,我们今天得收完。”
“来了!别催了!”
两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赵驰的心紧跟着沉了沉,他当然捕捉到了方秋芙话语里毫不掩饰的亲昵和自然,而这不得不让他警铃大作——萧烬,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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