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野狗

　　早上宋以按照惯例先去帮李维全看店，看见这人一脸神秘地站在商店门口朝他招手。

　　“干嘛老李头，”宋以回头看了眼，确定身后没人，走过去把宝马停在太阳伞底下：“入秋了还撑个这破伞，赶紧收了吧。”
　　“先撑着嘛，”李维全说：“秋老虎咬人凶得很，来来，你进来，我有东西给你。”
　　宋以掀开帘子走进店：“什么啊神神秘秘的，你又不适合神秘，有点儿事全写脸上了，是要给我钱吗？”
　　“你个兔崽子，”李维全瞪起眼睛：“能不能每次都要把我剖析得这么准确。”
　　他眼睛小瞪不起来，此刻为了演绎‘凶’这个字直接眯成条缝儿，看上去非常有喜感。
　　“还真是，”宋以伸出手：“李扒皮，舍得给我结工资了？”
　　“我哪里舍不得了？”李维全急喊：“是你自己说拉几把倒就那点钱还不够你塞牙缝儿，这会又说我扒皮，我、我不委屈吗，我不难过吗！”
　　每次给他钱的时候他都不要，完了还要阴阳怪气！
　　宋以嫌弃地看他一脸戏样，从兜里掏出一块皱巴的纸巾展开甩了甩递给他：“小纸巾再抹抹眼角更逼真。”

　　李维全：“......”
　　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为什么要被这兔崽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拆穿。

　　“你烦死了，”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喜庆的红包：“拿走拿走，一点儿惊喜都没有。”
　　“又没过年没过节用什么红包，”宋以边拆边说：“要不我给你磕一个？”
　　李维全已经不想再跟他对话了，完全占不到风更别说上风，他疲惫地拿起鸟食儿喂八哥，满心悲怆：“哎，好好的人为什么要长张嘴呢？”
　　八哥歪着脑袋懵懂地看着他，过了半天跟卡壳的复读机似的跟着重复：“好、好好的、人、为什、么要长张嘴！”
　　李维全惊喜又激动地看着八哥：“八阿哥，你会说话了！”
　　“可惜说的不是人话。”宋以冷笑。
　　“那我怎么能听懂？”李维全不服。
　　“可能和这种非人类共生久了，多少有点潜移默化。”宋以赶他：“你要走就走快点，别搁这儿墨迹。”

　　李维全在心里给了自己个大嘴巴子。
　　让你嘴贱。
　　他拿起八阿哥的小鸟笼，低声编排道：“我们走，跟这个臭小子呆在一起才容易学坏。”

　　宋以坐在柜台后面，继续拆红包。
　　红包的封面是戴着舞狮帽的大脑斧，上面还有几个烫金的字——‘虎虎生威’。
　　这他妈不是前年过年才应该用的红包吗，今年都龙年了。
　　宋以笑了声，突然想到于归说他那句叫花子嫌米糙。
　　好好，不嫌不嫌。
　　他双手合十，对着李维全夹在柜台不起眼小角落里的红底儿证件照说了句谢谢。
　　红包有点厚，捏着手感还怪好，他还想里面会不会有大小不等的零钞，结果打开，整齐崭新的红色大百映入眼帘，他拿出来数了数，一共两千。

　　操。
　　怎么这么多！
　　宋以愣愣地看着红色大百。
　　就只是偶尔帮忙看个店而已，给他这么多钱干嘛？

　　李维全正拎着鸟笼跟刘奇谈养生经，突如其来一个喷嚏给他打得大脑都有点缺氧。
　　“瞧瞧，感冒了？”刘奇背着手频频摇头：‘都给你说过多少次，这个季节是流感多发季，我老婆天天跟盯梢似的盯着我喝蒲公英茶，我明显觉得腰不酸腿不痛了，你回去也喝点儿。”
　　“不不不，”李维全用力吸了吸鼻子：“总感觉有人在骂我，肯定是宋以那个兔崽子。”
　　“人没事儿骂你干嘛，”刘奇嗓门一扯：“该不会你又跟小宋互怼失败了吧？”
　　“我这嘴能怼的过？”李维全说：“不是兔崽子今天过生日了嘛，雅芳平时又累又忙，估计早忘了，连兔崽子本人都忘了，我就给他包了个大红包，结果这兔崽子还阴阳我说要给我磕一个，等到最后我只等到了一句赶紧走别墨迹。”
　　“哈哈哈哈哈......”刘奇笑得非常大声：“说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王雅芳摊牌啊？”
　　“我......还没想好，”李维全叹了口气：“我害怕她不能接受我，听宋以说，她还忘不了她丈夫。”
　　“那你就一直这样？图什么啊？”
　　“图个开心吧，”李维全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每天还能看得到她，能跟她说话，就足够了。”

　　宋以玩了会俄罗斯方块，觉得无聊，便掏出板砖给于归发短信。
　　-少爷，今晚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请客。

　　于归没意外地秒把消息回了过来，一看就没好好上课。
　　-哟，今天口气这么大？买彩票中奖了？
　　-那可不，彩票店老板眼睛都直了，说小伙你可以啊，白日做梦都做到我这儿来了？

　　于归看完消息，低着头笑得喘不过气儿。

　　“于归，”英语老师敲了敲黑板：“起来把这句话翻译一下。”
　　于归沉浸在跟宋以的聊天里无法自拔，秦奋回头瞅了他一眼，用后背撞了撞他的桌子：“于哥干嘛呢？起来回答问题啊！”
　　“哦，”于归慌忙把手机扔进桌兜，站起身两只手搓着校裤裤缝儿：“选B。”
　　“选B？”英语老师提高了音量。
　　“那就选C。”
　　于归伸手摸索着手机，震动声让他有点烦躁，想迫不及待看消息。
　　“我让你翻译！”英语老师没忍住吼出声，甚至吼破了音，前排有几个可怜的崽子犹如惊弓之鸟，瞬间吓得缩起脖子。
　　“哦。”于归赶紧潦草地扫了眼黑板。
　　不太会翻。
　　秦奋看不下去用胳膊肘碰了碰王婉，王婉向后靠在空桌上唇不动舌动：“我需要他，正如我需要呼吸空气。”
　　于归感激地重复了一遍。
　　“马上都要高考了，态度还这么不端正！”英语老师仍旧很生气：“坐着太舒服了是吧？给我站着听！”
　　于归不死心的继续给二狗发消息。
　　-我被罚站了，好他妈丢人。

　　-摸摸头，丢人不要紧，这节课下了再捡回来。

　　回完消息，宋以返回主界面，看到了日期——9月24日，星期四。
　　几秒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李维全要给他这么多钱。
　　今天竟然是他的生日吗？！
　　宋以揉了揉眼睛，确实是9月24日。
　　这么说来，也是于归的生日？可于归什么也没说，早上还一脸风轻云淡的去上课，估计他也没想起来自己生日。
　　上次少爷买回来的那个蛋糕好吃，宋以想了想，决定锁了李维全的商店去文化街逛逛。

　　宋以先找到那家蛋糕店。
　　挺好找的，文化街就这么一家。
　　宋以挑来选去，最后定了个八寸巧克力慕斯的蛋糕，店员小姐姐给他开好发票让他下午来拿。
　　文化街没有周末热闹，宽阔的街道人迹罕见。
　　宋以漫无目的的溜达着，直到看见了一家奇怪的店。
　　店名叫‘Cute Plants’。
　　可爱植物？
　　他推门而入，坐在柜台后面看书的人立马站了起来。
　　“欢迎光临。”那人笑着说。

　　是个挺好看的男人。
　　男人头发微卷，被零散的阳光一照呈温暖的褐棕色，他的眼睛隐藏在黑框眼镜下，浑身流露出浓浓的书卷气。
　　宋以盯着他看了半晌。
　　“需要看看吗？”男人出声打断他：“最近好像很流行这种稀奇古怪的小植物。”
　　“嗯。”宋以点点头。

　　新店吧。
　　之前文化街没有这种店。
　　奇怪的是，明明是卖植物的怎么不开到花鸟市场去。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好奇，男人抬起食指轻轻向上推了推镜框，笑容温文尔雅：“这店是我朋友的，我只是帮忙看下。”
　　“这样。”
　　宋以讶异这人能轻易看穿他内心的想法，转过身不再跟他对视，可视线扫过他手里那本书的一瞬间有点微怔。
　　《微观经济学：现代观点》
　　“你是老师？”宋以问。
　　他本来还以为这人是学生，但怎么看年龄都不像，刚才那动作倒是让他想起一个人。

　　岳凡。
　　是不是戴眼镜的人连扶镜框的动作都能雷同。
　　老岳也习惯这么扶眼镜。
　　用食指推边框。

　　“嗯。”男人颔首。

　　现在的老师都很闲吗？
　　宋以疑惑，竟然有时间在这里帮人看店卖花花草草。

　　他走到一排货架前，拿起已经种好的植物看了看。

　　这种植物是小罐儿装的，改革了传统的花盆模式，高度和黄桃罐头差不多。
　　宋以看着罐体上的说明，只需要一块土，种子，浇水，就可以种出来。
　　神奇。
　　而且种类特别多，什么含羞草，幸运草，草莓向日葵迷你西瓜......

　　“好养吗？”宋以换了个罐体上写着‘向阳而生’的罐子。
　　看起来挺好玩，可以当生日礼物买回去和于归一起种。
　　“好养，”男人说：“几天就发芽了，但是要细心一点，不然会发霉。”

　　宋以挑了半天，给自己买了罐莓有烦恼，给于归买了罐好柿发生。
　　男人说真的可以种出草莓和西红柿，宋以还是蛮期待的，如果种出来还能吃，挺不错。
　　他结过账，男人耐心的给他打包好，特意装进了精致的礼品袋。
　　“谢谢。”宋以说。
　　“不客气。”男人说。

　　买完礼物，宋以蹬着宝马去了‘苍蝇馆子’。
　　刘奇刚遛完回来准备洗手干活，心情愉悦地吹着口哨，见到他进来忙不迭扯开嗓门：“哟，宋小子！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刘叔，麻烦你炒几个菜，”宋以背菜单似的闭着眼睛开始点：“鱼香肉丝，糖醋里脊，麒麟茄子，小葱炒牛肉，各两份。”
　　“两份？”刘奇惊得喊起来：“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吃这么多？！”
　　“不是我一个人，”宋以说：“我和朋友，然后还有李叔和我妈。”
　　“怎么，你们还分开吃啊，”刘奇听说了这小子今天生日：“坐一桌不就完了，花那冤枉钱干嘛。”
　　“特殊情况。”宋以说。
　　特殊在这人生里唯一的一次十八岁生日，他想跟某人两个人过。

　　“知道了，”刘奇指着椅子说：“先坐那等会儿去。”

　　刘老汉炒菜速度很快，他拿了一堆一次性塑料盒开始打包：“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给你打个八折。”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宋以纳闷。
　　“早上听老李说的，”刘奇想到李维全委屈那样就忍不住咧开嘴：“他还说等你给他磕一个呢。”
　　“让他等着吧，”宋以笑了笑：“谢谢刘叔。”
　　“多吃点。”刘奇说。

　　宋以把菜送了一份过去给李维全。
　　“老李头，切记，叫我妈跟你一起吃，”宋以看着他眼睛叮嘱：“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小兔崽子，”李维全感动得满眼泪光：“那你呢？和小归一起吃？”
　　“不然呢？”宋以说：“我俩个大灯泡杵这儿，你还敢跟我妈说掏心窝子的话么。”
　　李维全心说不杵这儿也不太敢，但面对宋以他确实更不敢认怂。

　　万事俱备，好不容易挨到下午，宋以取了蛋糕回来先藏进厨房，把菜热了热等着于归回来开饭。

　　“操，饿死了，”于归拧着钥匙开门：“我大概是饿出幻觉了，居然能闻到糖醋里脊的香气......”

　　结果进屋一看，桌上摆着的正是糖醋里脊。
　　“我去，我没瞎吧？”于归震惊地冲到厨房门口，差点和端着牛肉出来的宋以撞了个满怀：“二狗，你一夜暴富了吗？”
　　“不告诉你买彩票去了么，”宋以放下盘子：“齐活儿。”
　　“今天什么日子啊？”于归凑到糖醋里脊跟前儿闻了闻：“香，你现在厨艺非常可以，很牛逼，这玩意儿都能做出来。”
　　“买的。”宋以摊牌。
　　“我知道，就是捧你一下，”于归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块糖醋里脊塞进嘴里嚼了嚼：“苍蝇馆子......你去苍蝇馆子买的吗？”
　　“你这嘴可以啊，”宋以笑了笑：“好吃不？”
　　“好吃，”于归点头：“哎，你还没告诉我今天什么日子呢。”
　　“自己看手机。”宋以看了他一眼。

　　于归说了句小气.狗，从兜里掏出手机。
　　9月24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等......等等。

　　-9月24，听清楚，是9月24日哦。
　　-明天我拿身份证给你看。

　　“操。”于归猛地想了起来：“咱俩生日？！”
　　“嗯哼。”宋以不置可否。
　　“我压根没他妈往这方面想，”于归惊讶之余略带感动地吸了吸鼻子：“你怎么......”

　　记着呢。

　　“其实我本来也没想，”宋以笑了笑：“早上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意外看到了日期。”
　　“所以这桌菜其实就是一个非偶然的巧合？”于归斜他一眼：“本来你也要请我吃饭？”
　　“嗯，只不过本来要请的是八菜一汤。”宋以说。
　　“操，八菜一汤那不是更豪华！”于归立马改主意了：“我现在比较想吃八菜一汤。”
　　“明儿吧，”宋以笑道：“学校门口就有一家，据传说味道还不错。”

　　学校门口？
　　啥时候开了一家菜馆？
　　于归直觉他不做人，持怀疑态度问：“什么八菜一汤？”
　　“麻辣烫啊，”宋以说：“还可以挑汤底，秦奋说的，什么番茄麻辣金汤花椒鸡，可全乎了。”
　　“就知道你个狗，”于归气笑了：“看在你记得咱俩生日的份儿上，我不揍你，蛋糕呢？”
　　“蛋糕在家里的某个地方，”宋以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要不来个寻宝活动？找到了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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