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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也算共白头
风雪在这世间肆无忌惮的泼洒,好似白色潮水席卷而来。暮色将至,被覆盖的雪白亮眼非常。
山予行走在风雪中,他依旧穿着那件有些年头的玄色衣袍,衣袍在猎猎作响,肩头落满雪花,像围了一圈狐裘围脖。
他步伐匆忙又沉重,每迈出一步,都要用力抬起被积雪淹没的靴子。靴子与雪之间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山予既没使用鬼气护体,也没使用其他术法护住全身。他像一个被抛弃的信徒,通过□□的感知来不断告诫自己,应当走向属于他的道路。
忽而一辆由赤焰麋鹿拉着的车辆速度极快的经过山予身边,溅起一阵雪渍,打在他脸上、身上。
山予双目赤红看向前方,嘴角勾着邪肆的笑,却毫不理会身边之事。原来极致的心痛会让人忽略不在意的一切。
那辆带着赤焰的麋鹿车身掉头,缓缓来到山予身边逐渐停下。沐扶摇从车厢跳下,伸手在山予眼前晃了晃。
“你干什么?”
“杀人。”
山予目光如淬了毒的刀,身体好似设置好目的的傀儡被人操控向着紫霞山而行。
紫霞山乃是玄天门背后所靠大山,每当玄天门弟子晨起练功之时,玄天门整个宗门都会被笼罩在一片绚烂的紫霞之中、这曾紫霞不仅瑰丽,还蕴含着浓郁的灵气,使得玄天门中一花一草都带着淡淡紫色荧光。
沐扶摇见山予这架势,立刻来了兴趣。他上前追问道:“原来曾经你带的那位竟是‘姬姝公子’,本宫当时真是眼拙没能好生招待。”
山予不理,径直向前。
“听说他出手连败无数大能,更有人原地飞升。啧啧...还有不少德高望重的掌门、大能都变成了鲛人。”
“那些鲛人数量可有上千?本宫听说鲛人繁衍的方式比较特别,只要与人□□便能使人类异化为同族,‘姬姝公子’面上好似山间白雪高岭之花,没想到内里竟如此放......”
“咯吱——”
山予踩断雪地枯树枝,倏然抽出镇海鞭缠住沐扶摇脖颈。
沐扶摇后退摆手道:“本宫不说了,你请便。”
山予神色带着扭曲的笑意与疯癫,他古怪的笑了声抽回镇海鞭。
沐扶摇回到车厢,看着病恹恹了无生气的白锦离。他开口赞叹道:“若天道不公,视万物为刍狗。那我便做这因果了结之人!”
“能说出此话,必是极重因果之人。锦离你听听,如今的‘姬姝公子’可不是那些龟缩门派后背的老祖,既有魄力又有锋芒。”
“你我虽为鬼修,盗亦有道。若你不听我劝,还要滥杀无辜将尸体炼为傀儡,必然不会有好下场。如今我是救你于水火,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白锦离掀起眼皮看沐扶摇一眼,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冷颤之后,他气若游丝问道:“先前你给我吃了什么?我虽杀人无数,从前却从不曾害你。”
沐扶摇将艳红色锦被拢了拢,防止外头的风雪吹入白锦离脖颈。他摇头叹气道:“你邪气太重,必然无法撑过最后一层。本座用千日灵给你冰一冰,那些欲念自然便消失了。”
白锦离突然出手,一把掐住沐扶摇脖子,手中狠狠用力,开口骂道:“死变态,你早就想要害我。”
天完全黑下来,玄天门点燃一盏盏暖橘色灯火。临仙门几乎全军覆灭,连珏门元气大伤,然而那战火终究没烧到玄天门,如今依然一片祥和。
“谁!”
镇守山门的女弟子尖叫脱口而出,被山予连同这护山大阵一同击碎。山予将镇海鞭一甩,镇海鞭化为一条黑色的巨龙,巨龙一口咬下那块传承千年的巨大牌匾‘玄天门’三个字在白雪反光中泛着幽光。
“轰!”
一声巨响震彻山谷,随着黑龙闭合嘴巴,一阵木屑纷飞,那古朴的牌匾瞬间碎裂四散,金漆篆书的‘玄天门’三个字也跟着崩解。
守门女弟子大惊失色:“何人敢如此放肆!”
山予手握镇海鞭,面带冷笑:“你若躲在里面不肯现身,本座便拆了你这破庙!”
说罢,他掌中涌出一团幽蓝色火焰,将地上的残片尽数焚毁。
整个玄天门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聚焦在这名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身上,人群中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山予踏过玄天门门槛,挡在他身前的一群女修士忍不住向后退去。
此时,单青君带着大徒弟、二徒弟前去佛门论道,门派之中唯有十二位长老坐镇,其中三位正在闭关,五位出门历练,仅剩下的四位其中一位旧伤未愈,另三位更擅长打理庶务,篆书功法心得。
如此一来,竟是无人能主持大局,前来迎战。
“快给掌门传讯。”
山予一步接着一步踏上台阶,女弟子们一步步后退。
“闪开!”
紫霄绫破空而至,山予侧身一避,嗅到昔日曾在岺暙身上沾染过的冷梅香。
山予脸色疯狂之色更加明显,他嘴角扬起邪肆的笑意,全身黑气溢散满是杀气。他挥出镇海鞭,黑龙周身紫电萦绕咬上紫霄绫。
瞬间两人缠斗数百招,大雪都为之避让。
吴恬后退数步,冷笑道:“你为他打抱不平,寻我山门晦气。我告诉你,他那样无情无义之人,不会爱上任何人!”
“你以为你救他,他便多看你一眼?”
山予不答,手中镇海鞭再次甩出,黑龙怒吼一声,张牙舞爪地向着吴恬面门袭击而去,黑龙带起狂风,吹得烟尘四起。
吴恬握紧散发紫气的紫霄绫,绫带翻飞,舞动之间带着流动的星河,绫带顺着黑龙周身缠绕收紧,瞬间将黑龙搅碎成黑雾。
“昔日我助他摆脱司徒枫的掌控,看他挥剑站六峰时的豪迈,我爱他成痴爱他成狂。可他对我弃之如敝履。”
“为了解开九曲玲珑阵,生生废了我一个分身!我不过留他在玄天门与我成婚,他便杀了我一回!‘姬姝’怎能如此待我!”
吴恬柳眉倒竖,咬牙嗔怒。盘起的青丝随风而动,沾上她艳红的唇角,竟多出一番风情。
山予红眸中带着不屑,嘴角弧度加深,冷嗤道:“你不过是因爱生恨,求而不得已入魔障!你对他毫无爱意,不过另一个想要囚禁于他的司徒枫而已!”
吴恬冷哼:“你眼里藏着的不也是同我一般的求而不得?杀了我,然后逼迫他和你来一段露水情缘?”
山予握紧手中镇海鞭,抿紧嘴唇。
吴恬忽而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流出,她伸手擦去眼角的湿润,露出怜悯的神情。
“你看到了吗?‘姬姝’他好狠的心肠,完全不顾昔日情义,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最后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全都成了他鲛人一族的兵卒。”
“你我本是一类人,殊途同归!”
“不可能!”
山予忽而吐出一口黑血,这积压多日的郁气好似一下涌入喉头。他眼神凶狠暴戾,眼中赤红好似化作鲜血欲流出眼眶。山予手臂青筋暴起,挥出的镇海鞭瞬间将吴恬脚下的巨石击得粉碎。
吴恬这话好似说中他心中最隐秘的邪恶,也揭开他最恐惧的后果。
山予想起曾经岺暙得知鲛人被皇族囚禁之时,怒声痛斥叫他滚;还有那日宁云归被雷击中后,抱着宁云归焦黑的身体弃他而去;以及他追到海边用玄铁镣铐靠住彼此的双手,最后被岺暙的三言两语放弃。
他因为求而不得发疯了无数次,都敌不过岺暙一句温言软语语。
他就如吴恬所说,在他眼里同样藏着那些求而不得的疯狂和病态的占有痴缠。而岺暙早已看穿这一切,送他一夜美梦后才会离开。
岺暙才会说出‘此人只能做一条忠心的狗。如今完成大事,这疯狗只会坏我名声,早些打发才是。’
他在岺暙眼中,不过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罢了。
山予闭眼擦去脸上血渍。
岺暙对他和这些人一样,毫无情丝。若他继续纠缠,和这些人又有何区别。
再次睁眼,山予眼眶留出一串血泪,眼底的红色却已逐渐褪去。他神色化为平静,挥出镇海鞭,两条巨龙同时向着吴恬前后夹击,撞上紫霄绫,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黑色利爪与紫霄绫的丝线交织,难舍难分。
“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山予皱眉将鬼气注入镇海鞭之中,巨龙双目赤红,一口咬住紫霄绫腰身。
吴恬猛地将紫霄绫抽回,口中念出法诀,绫带瞬间化为一朵巨大的紫色莲花,绽放出耀眼光芒,紧接着莲花旋转,形成强力的漩涡。
两条黑龙被卷入漩涡之中,徒劳无力的挣扎。最终,在一片华光中,黑色巨龙消失于无形。
山予鼻子下渗出黑血,一滴两滴。手中镇海鞭再无法支撑,从中间裂开,断裂两截,
吴恬得意一笑,忽而脸色一变。那金色莲花被腰间黑色不断侵蚀,最终扩大完全变成一朵黑莲。她伸手招回紫霄绫,落入手中之时却见绫带被黑气萦绕。
山予向吴恬劈去一掌,两人立刻再次交锋。灵气与鬼气碰撞,形成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周围树木被连根拔起,岩石四散飞溅。
两人你来我往,都是死手,没留半点余地。天空不时伴着轰鸣之声,倾斜而下的冲击让地面烟尘四起。
浓烟之后,吴恬倒在她惯常修行之所,身体被鬼气腐蚀破出无数个洞。她大口大口吐着染着黑气的鲜血,看向眼前由整块巨石雕成的‘姬姝’石像。
正如她所说,她爱‘姬姝’如痴如狂,‘姬姝’死后,她便亲手雕琢了这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温柔含笑,矜贵优雅。
吴恬对着石像脚下的衣摆伸手,口中再次吐出一整块黑血。
“即使你万般无情,可是...我...依然忍不住...爱你......”
山予半躺在远处,胸口被掌印击穿。他撑起上半身,用力将身边的一截树枝投掷而去。
树枝插入吴恬用力向前的手掌,手掌定穿在原地。
“你不配!”
山予仰躺在地低低冷笑。
吴恬看着近在咫尺的石像,与她手指只有一指的距离,一指而已。
她曾修出三个分身。一个死在九曲玲珑阵里,一个死在岺暙手中,还有一个死在前几天追捕山予的途中。
吴恬嘴唇张合想要说什么,却被血块堵住喉头唯有‘咕噜咕噜’的气音,她手指无力的动了动,双目大睁,头一歪气绝而亡。
山予双目空洞的看着天上,好似失去所有支撑他的力气。身下黑血将白雪污染,天下坠落的白雪将他全身覆上,好似掩埋所有污秽。
忽而,山予目光温柔眼睛弯了弯,抬手轻柔的抚过青丝之上的白雪。
今日他头上是否也染上这雪白?
便是沾上一片,你我此生也算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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