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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溪云13
弹指一挥间,过去的烟花在眼前炸开,成了一锅油腻的红汤,那些年轻地愿望也已经打了水漂,一次一次的被消磨,这是岁月。
“这次就不用了,我自己会找机会告诉他们。”喻玫回过神来,她也应该学会勇敢地面对郑溯鹃和张少军了,总不能一直依赖陈遇澈,她可不想一直这么联络着。
“张老师快回家来,有好东西。”
看一眼手机,一小时前陈小马发来的消息,好东西?倒是有点好奇,喻玫勾起嘴角,跟陈遇澈告别,先走一步,留下陈遇澈继续坐在位置上。
店里依旧热闹,他却若有所思,总觉得张喻玫有一些细微之处发生了变化,过去的喻玫,眼神闪躲,心绪不定,冷冷清清的外表底下,缺乏某种本质性的支撑,今天的喻玫,仿佛找到了那个确实已久的东西,陈遇澈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这种变化不像是这两年分居造就的,他听说前几天喻玫去了一趟北京,隐隐觉得喻玫的变化和她不久前的北京之旅有关。
......
喻玫从火锅店回家,陈小马正好煮了一碗面坐在沙发上吃,一边的平板正在播放周星驰的电影。喻玫换好鞋走过去,“《功夫》!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过来一起看?”小马咽下去一口面条,向她挥挥手,没回答后面的疑问。
一路上隐隐约约的不安和莫名其妙的惆怅顿时消失,喻玫走到小马旁边坐下,“包租婆,怎么又没水了?”喻玫随着电影大笑大哭。
“居然还有冯小刚,以前看的时候太小了,都认不清他们谁是谁。”喻玫笑。
电影放完了,陈小马从旁边的冰箱拿出两罐可乐,“明天周末张老师带我转转?这几天我可太无聊了。”
“也行,陈老板想去哪里?”喻玫想了想明天也没有别的安排,就答应他。
“明天想好告诉你。”小马拉开罐子递给喻玫,端起碗准备去厨房洗干净。
“还有吗?”喻玫小声问他。
“饿了?”
“本来吃了很多,现在突然又有点饿。”喻玫心虚,她刚才看他吃地太香,馋了。
陈小马挑挑眉,“等着。”
不一会,从厨房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放在喻玫面前。
“奇怪,你放了什么,味道这么好。”喻玫尝了一口,心里赞叹。
“昨天去便利店买了瓶芝麻油,”陈小马想了想,“你这里调料也太少了。”
喻玫便不接话,把头埋在碗里,用筷子扒着吃面,汤也喝个精光,才抬起头来,又是方才心虚的神情,“我今天......不想洗碗。”
陈小马快要气笑了,拿过她吃的那个空碗,“得,你说什么是什么,”似乎觉得自己太没骨气了,认真地看着喻玫,“我就是‘好东西’,不觉得吗?又是做饭又是洗碗的......”唠叨着就去了厨房。
喻玫笑笑,没吭声,坐在原地喝可乐。从这里能听到厨房的动静,陈小马在放水冲碗,陈小马在用抹布擦干净,陈小马拉开碗柜把手里的碗放进去,陈小马关上了厨房的灯和门,陈小马走出来了。
喻玫抬头,眼睛却空落落的,像丢了魂,“我说,离婚也没什么特别的,”陈小马向她伸出一只手,“择日不如撞日,张老师带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那只手沾了厨房的水,白白嫩嫩,静静等待着。
喻玫把桌上剩下的可乐罐拉开,送到面前那只手上,他拿稳以后,才扶着桌子边缘,自己慢慢站起来,也不看那只手的主人一眼,“确实到时间了,走,陈老板陪我去个地方。”
陈小马看着手里的红罐子,笑笑,“去哪儿啊。”
喻玫没回答他,换好鞋子率先开门跑出去。陈小马喝了一大口可乐,确保不会洒出来也往门外跑去,渐渐追上张喻玫的脚步,从一前一后慢慢成了并肩而行。
傍晚的风吹拂着两人的脸,陈小马无端地想起第一回找到张喻玫的那个晚上。那几天他被张小碗不人不鬼的样子折磨得半死,从小碗日记本里拿了张喻玫的照片跑去良县找人。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傍晚,他看见了人群中舞动着身体的张喻玫。
“陈小马,你真不会因为我离婚对我有什么......”喻玫的声音借助晚风送到小马的耳边,刚开始他完全没明白喻玫的意思,他的所有注意力被张喻玫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吸引,“陈小马”,她清清冷冷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是这种感觉,乘风而来的声音有一种脱离现实的意味,然而小马看到她的口型确实是这三个字,复又踏实。
“陈小马?”喻玫见眼前的男人在发呆,不禁开口提醒他。
“.......张老师这么迂腐啊?我从小到大见过的离婚不计其数,不止离婚,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任何一种男男女女的关系,我都观光多次了。”陈小马收回思绪,想起喻玫刚才话里的意思,恢复了以往吊儿郎当的语气,陈小马想起度过重洋那几年,更是见过不少开放的事,要是说出来,眼前的喻玫肯定能被吓一跳。
路口闪了红灯,两人顿住脚步,等待它变绿,“那是北京吧,在北京离婚是寻常,在这里就是极少数甚至是个例了。”喻玫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惆怅情绪,陈小马觉得,喻玫的惆怅不是为提到离婚,而是提到的“北京”。
“北京也好,良县也罢,对我来说,在哪都是一样的。”绿灯亮起来,他们迈步行走,陈小马的声音也飘飘荡荡。
“怎么一样了?”喻玫依旧茫然着。
“就我所知,人与人是一样的,”顿了顿,陈小马找到了准确的措辞,带着一种令人感到安定的笑意,“他们的恋爱和分手一样,他们的结婚和离婚,他们的任何一种与他人亲密关系的建立和毁灭,都一样。”
“什么一样?”朦朦胧胧之间,喻玫仿佛得到了意旨,然而就是隔着层什么,她一时陷入小马的说法,跟着思考起来。
陈小马见喻玫诚恳的眼睛,一时愣住,回过神来却不再愿意和女人对视,轻轻丢下一句在风里,“目的一样啊。”
“目的一样,结婚和离婚,目的一样。”喻玫喃喃自语,而后再次看向陈小马,眼睛亮了,“你说得对!恋爱的开始和结束,婚姻的开始和结束,都是为了追求个人的幸福,目的都一样!”
小马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了喜悦,心里也为她开心,一抬眼看到不远处的公园,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的其实是一条熟悉的路。
正是通往喻玫跳舞的那个广场。
恰好喻玫的手机响了,肯定是赵和芸打来催她,她看着陈小马笑笑,接起来,“喂?我到了,马上,你们先开始,别等我,好。”
那边嗓门不小,陈小马听得清清楚楚,等喻玫挂了电话,他才戏谑道:“说着带我出来看看,我倒忘了张老师是喜欢来这跳舞的。”
喻玫心虚地看看别处,不做回应。
陈小马却心情很好,大踏步走在前面,走了两步,又叫唤愣在原地的喻玫:“张老师还不快跟上,你朋友一会又得催你。”
凉风轻轻缓缓,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公园。此时的广场已经有不少人,小马和喻玫在台阶上分别,“你一个人在这会不会太无聊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跳跳舞?”
喻玫实在觉得对不住陈小马,明明答应了陪他一起,还是得抽身留他一个人在这。
小马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我一个成年人了,有什么无聊的,我在这抽根烟,你别管我了,快过去吧。”
喻玫只好转身向广场中央走去,小马看着女人挺直了脊梁慢慢走向舞团,她今天穿着普通的黑色运动套装,和第一回见到的盛装不能比,然而小马看这样一个黑色的背影一点也不觉空洞乏味,看着她渐渐成为人群中的一个黑点,又汇入一团人群,就好像晚饭吃的那晚面条,白白净净的,忽然滴了一滴酱油进去,汇进去成了一幅水墨。又看着另一个女人走向她,拉着她进去人堆里开始跳起来。
陈小马这才收回视线,灯光暗沉,看久了一个颜色,眼睛不舒服。点了一支烟,夹在两指之间,燃烧着升起一缕轻烟,陈小马回想起喻玫刚才的话,“追求个人的幸福”,露出赞许的表情,离婚和结婚一样,也是为了幸福啊,哪有什么高低贵贱。
他找到个好视野的台阶,慢慢蹲下,旁边空无一人。陈小马叹口气,他想起第一回来这个小广场时,身旁是一个借他打火机的男人。他当时就想这个地方的人身上总有一种古老的风气,让人觉得宁静。而张喻玫,更是如此。
时间一点点过去,手上的烟燃烧殆尽,他找了个垃圾桶,把烟头丢进去之后,便慢慢向着中心的人堆走去。
那里的人依旧围绕着跳舞的女人,跟着节奏摆弄自己的身体。渐渐的,小马视线锁定了黑色套装的那个,张喻玫,又被他找到了。
正如小碗说过的那样,张喻玫从小喜欢跳舞,然而张少军素来讨厌一切假大空的艺术形式,严重的时候认为这一切都是不正之风的娱乐行为,郑溯鹃又从不过问这方面,喻玫只得一次次压抑住自己的喜好。
然而分居后被赵和芸拉来一起跳舞的这一两年间,喻玫已经重新找到了活力所在,经历了人生新的节点的这个傍晚,穿着普普通通的喻玫在所有的人里却显得尤其耀眼。
离婚给一个女人带来更为巨大的能量,尤其是当她认识到离婚于自己来说是一次新生的机会的时刻。
陈小马就立在那里,眼睛直直盯着张喻玫,她抬手、踢腿、弯腰、甩头发,每一个动作都能看出她用尽全力的痕迹。
夜晚,陈小马的眼睛自然地染上深邃,喻玫偶然转过来,对上一双那样的眼,忽然有些面红,这样的陈小马偶尔会冒出来,在北京时候就那样,只要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她就不敢随意调侃。
一曲终了,她赶紧告诉赵和芸自己要先走,赵和芸拉住他,“那下次演出你必须要来了。”
喻玫连连点头,挣脱她后就往陈小马这边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问他:“你是不是一直往我那边看?”
陈小马没想过她就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只好诚实地点点头,“能看出来你跳得很爽,脸红扑扑的。”
喻玫感觉到自己本就滚烫的脸更热了,她状似不在意地甩开一只手,走在前面,“走吧,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吵吵闹闹的广场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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