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之欺

　　7跟随我身后一路向下，不知什么时候超到我的身前，大概是怕我错碰了什么危险的机关，虽然是为我着想，但无意间也像嘲讽着我的弱小一般，我越是想，便越是乱。
　　下到尽头，也是巨大的大空场，比上一个更大，在那出现了一个高大怪兽，马头人身，穿着带刺的盔甲，挥舞手中长矛。
　　没有半分思考似地，那怪兽刚一出现，7便以空刃迎了上去。她一招一式，都似比之前见过的更快，更凶猛。我呆立望着，武器碰撞声不绝于耳。这一幕竟让我觉得，那怪兽仿佛是在替我受罚。
　　7好像，在生气。
　　我在心里承认了自己的讨厌，我只是很害怕，我怕自己擅自期待，我害怕一切对我来说可能有益的却没有证据来证明的可能性。所以我只能去相信我在意的那些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打斗声没有停歇，面前的怪兽怎么看都比哈迪斯迷宫的巨大木头人要可怕得多，对付那木头人她都满身是伤何况这怪兽。眼前她那越来越不要命的战斗方式，让我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越担心的事就越会发生，怪兽挨了几下空刃的劈砍越发暴躁，长矛胡乱挥舞不得章法，7只一心攻击，并不怎么闪躲，那长矛刺过了她的手臂，制服袖子顿时一片殷红。短短时间内，相似的情形还在继续，她身上添了一道又一道的红，我已然看不下去！
　　是我惹了你，你好歹拿我出气，伤自己算什么！
　　握紧燃着火焰的匕首，不管不顾地冲到了长矛的攻击范围内，而其实我根本不知该如何下手，那长矛划出的痕迹只需偏上一偏，我大概便会身首异处。但此刻也不知害怕，心里倔强着，气她用如此危险的方式来表达心情。
　　7见我进了危险区域，立刻抽身到我旁边，空刃挡了一下攻击就用力扯了我的胳膊。
　　“你想死么。”她瞪着我，神情已然不再平静。
　　我瞪回去。“你想死吗？”
　　她捏着我的手臂往后一推，右手一挥哐啷一声又挡一记攻击，道：“退回去。”
　　“我不退。”我坚决着没有挪步。她身后是即将再次挥下巨矛的凶恶生物，不知是因为死代价并不算巨大，还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她只身犯险的心情，我们就这样在生死存亡的间隙里对峙。或许又是我任性，但既然我在她身边，就无法认可她自我牺牲式的战斗方式。
　　7压低细眉，抿着薄唇，每每这般打破她的淡然时，我的心底都会莫名地泛起丝丝畅快。仿佛是赢了她，胜了她。
　　“别在，……呃！”她才开口，沉重的长矛已经砸了下来。她一时大意，接的力道不足，那空刃将她震得向我倾身，而我直接被她撞进了楼梯里。
　　“唔…！”后脊摔得疼痛，再抬眼看到她也进了楼梯。
　　“你想干什么。”7立在我面前，声音冷得足以使空气结冰。我撑起身体没有回应，看着她已经残破不堪的制服，点出恢复药，欲给她处理胳膊上的伤口。可她一瞬躲开，袖子上的血又晕开一片。
　　她的不配合让我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就拽住了她受伤的手臂：“你能不能少受点伤！”
　　或许是我突如其来的喝止，7忽然停止抵抗。片刻，她眼中的冰冷融了些，道：“RE之中受点伤也不会有影响。”
　　“可是我不想看你受伤，没有影响也会疼的不是吗！”我一边惊讶于自己坚决又强硬的态度，一边拨开成了布条的袖子，开始为她处理伤口。
　　这细嫩的皮肤上，一道一道血痕，一条一条开裂的殷红，难道这四年多，她一直都在反复经历这些伤痛吗。我的手指微微颤抖，动作上尽可能地小心翼翼。
　　恢复药的绿色粉末片片洒下，沾染着伤口，融合汇聚，散发微弱的光芒，却也治不好我心中烦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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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戏弄你。”忽然，7开口：“而且，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动作一缓，又继续撒药，直到所有的伤口都被淡绿色的恢复药完全覆盖。
　　是的，我只是单方面的臆测，莫然染的事她早就忘了，只是我自己在乱想罢了，也许我的表现才奇怪得更加难以捉摸。
　　“…是我不好，但是，尽量不要受伤，不行吗。”我抬眼望她，又越过她望着那巨大的凶恶生物，也许S级的战斗并不容易，但我相信以她的实力，只要她想，就一定可以多保护自己一点。
　　7听罢，投给我一个不可思议的目光，就像在看什么新奇的玩意似的。
　　“如果你希望，那好。”
　　她声音淡淡的，却莫名顺从。
　　接下来，她的战斗异常顺利。7的招法更胜往日，攻守兼备，进退适宜。虽然仍是几次惊险，我也跟着屏了几次呼吸，但没多久，那马头人身的怪物轰然倒下，变成白光消失了。
　　我从不知道，她认真起来的身手可以这般出神入化。
　　身姿柔美，发丝飞扬，白光中，她向我走来，轻抬手臂时，那空刃化作一片金灿的微光。
　　“走吧。”再一次，7的手伸向我。没有犹豫地，我将手搭了上去。
　　那手上的温度让我越来越沉迷，尽管制服斑驳，但她的背影依然飒爽悠然。
　　我心里像是空落落的，手上那一片温度根本不足以填补。焦灼的心情，让我更是握紧了这片温度的源头。
　　难道，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是否去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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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下到楼梯尽头，又是一个更大的空场，而这空场呈长方形，往一侧看去，是一道光亮的屏障，屏障另一面，竟是苏儿和参儿。就在一瞬，7悄然放开了牵着的手。
　　“你们也太慢了吧！”苏儿见到我们立刻大喊，参儿也跟着贴上屏障望过来。
　　我和7默契地不予回应，两人路上发生的种种确实耽误了许久，而这自然不能作为解释告诉苏儿她们。
　　看看周围，似乎是两边的空场在这里合为一个，我和7也来到屏障附近。
　　“你们怎么样。”隔着屏障，7问苏儿和参儿。
　　“没事啊！就遇到两次敌人，黏糊糊的怪物和一个马面，挺好对付的！你们太慢了，我都把这层看完了！”苏儿这么说着，参儿却不乐意了：“什么挺好对付的？！打马面的时候要不是我你早死了吧！再说这里大部分都是我探查的好吧？”
　　我注意到苏儿和参儿的制服都有破损，想必刚才的战斗也是艰辛非常。
　　“哎行行行，你厉害。谁知道她俩这么久才来啊。”苏儿无心一说，参儿立刻用怪异的目光望向我，我装作全然没有察觉，依然环顾四周。
　　忽然，屏障消失了，参儿第一个行动，几步就跑到7的身边。
　　“7！我真是受够了臭老鼠，你可别再让我和她一起了！”边说还对苏儿投去鄙夷的目光，然后回头把7打量了一遍：“你怎么受了这么多伤，我就说你应该跟我一组！那小学生太能拖后腿了！”
　　我一听参儿的话，赶紧把头低下，想必她投过来的目光一定要把我千刀万剐的。
　　这时，楼梯对面的墙壁中央随着屏障消失而出现一个楼梯口，整个空场的样子也起了变化。
　　石壁精雕细琢，有了剑与山的图案。
　　一行人来到楼梯口，果然有屏障。旁边那精致石板样的牌子上刻着‘剑冢’。
　　“楼梯就一个？”苏儿两手插兜，在楼梯前观望，试着下去却被屏障阻隔。
　　“这关卡有些怪。”7锁着眉，若有所思。
　　“我也觉得很奇怪，有一种……很简陋的感觉！”苏儿抽出手臂，一手指天，难得的正经八百。
　　她们都常通一些S级关卡，该是更有经验的。
　　7微微点头，接着向我：“你觉不觉得，那墙上的剑与山，和什么地方的图案很像。”
　　我立刻朝那墙壁上的图案望去，果然。
　　“是会长家。”我回道。没错，这图案虽只见过一次，但由于才刚去过会长家，所以仍有印象，就是那亭台楼阁上的雕刻图案。
　　“难道。”7顿了一下，开口：“这里不是关卡。”
　　话音落了很久，没人说话。
　　“……不是关卡，我们的界面怎么会提示？”苏儿先打破了沉静。
　　7抬手点出界面，接着点出一个水晶芯片，按了一下水晶芯片表面上的按钮，又将它靠近了RE金属标志，水晶芯片消失了。
　　“果然，我们被安装了伪装关卡功能芯片。”7将她的界面展示给我们，那界面上的信息一应俱全，根本不是进入关卡时只有一行字与物品栏的状态。
　　“会长竟然会伪装关卡……可会长这么做是为什么。”参儿走上前来问。
　　“会长那个老狐狸啊，今天这样明天那样，说不定这就是为了看我们几个玩呢！”苏儿一脸不屑。
　　“哎哟你就不怕会长听见把你大卸八块！”参儿尖锐的嗓音让苏儿赶紧夸张地捂住嘴巴。
　　7蹙了细眉道：“不管是何目的，情况可能不妙。”
　　“既然这里不是关卡，那我们只要回到现实，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我说。
　　可7却有点点迟疑：“会长是否是故意给出线索，让我们察觉这里不是关卡。”
　　参儿立刻不满地朝7撒娇：“别管那么多了，我们快从这里出去吧，这里闷死了！”被参儿这一闹，7也只好放下疑虑点了头。
　　见7给了肯定回答，4人一起抬起手臂，RE贴于额头，各自说出自己名字。
　　而我眼看着名为‘微生無柒’和‘凌歆雪’的两个人化作白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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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参儿略显丰满的身形动了动，才弄清眼前发生的一切。“……我们怎么没出去？”说着她又来回踱了几步，RE贴于额头又试了几次，接着怒目圆瞪。
　　我愣在原地，一时也理不清头绪。
　　会长的家本就有别于其他人的家，是一个独立的空间。那会长能够创造一个类似关卡的空间也是极有可能。那么，会长就是故意留下了我和参儿。
　　“别担心，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出去。”我平淡道。
　　心里想着，如果那二人已经安全出去，也是好事。
　　“别担心？你有什么本事叫我别担心？！”果然，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立刻引来了她的不满。我像一如既往应对所有麻烦的人一样，以沉默回应。参儿又损了一会，见再损下去也无用处，这才缓和了些说：“还能有什么方法？”
　　我望着向下的楼梯，那的屏障果然消失了，于是说：“我们能做的，只有继续前进了。”嘴上虽是平淡，心里却犯了愁。一路下来都由7牵着，遇到怪物也由她铲除，与参儿一道真的没问题吗。短短时间，我竟如此依赖7在身边这件事了。
　　“只能这样了。”参儿没好气的接受，向楼梯走去，她步伐较快，我立刻跟上。
　　向下望，长长的楼梯依旧看不到尽头，一阶一阶下去，才一会就腿膝酸软，渐渐和参儿拉开了距离。
　　参儿并没注意到被落下的我，直到她尖叫了一声，噔噔噔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我问。
　　“……你，你怎么不见了啊，这，这万一…有个危险之类，你一个人可，可怎么办。”参儿说得要多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脸上的惧色还没褪干净，难道是怕黑了。她自己都知道，她是不可能来关心我的。
　　但是搭了这话又要招来麻烦，便说：“我体力不佳，走得慢。”
　　“切，行吧，本小姐就委屈一下走慢点，等等你。”参儿眉毛抬得老高，得意取代了恐惧，一转身，长袍样的制服甩了个高傲的弧度。
　　“好。”只要能让她对我少些刻薄，这一路也许还不至于太辛苦。
　　一直向下，她走得确实慢了许多，时时也会停下来等我休息。
　　除了下行的辛苦，心里一直在思考，会长的真实目的不该是让我们殒命于此的，于是对能出去这点还是抱有很大希望。
　　途中，参儿仿佛酝酿了很久一般才开口：“7好像特别照顾你。”她语气带着些不满，就像我抢了她草莓蛋糕上的草莓一样。
　　我思索了会，回：“大概是因为我破解了她梦中密室的密码，有希望可以停止她的梦境。”像这样与参儿单独对话是头一回，加上她刁钻的性格，心里不免忐忑。
　　“呵，又是什么梦不梦的，有病治病，天天纠结这些实在让人……，再说，7可不是那种有求于谁，就百般维护谁的人，我是最了解的。”参儿自信地说：“她为什么那么在意你，你有什么特别的，要本事没本事，要家境没家境，要样貌身材么，也就一个小学生样儿。”
　　“……不用在意我这种人。”
　　“我当然在意了！这么跟你说吧，7得听我的。”参儿尖亮的嗓音回响在楼梯中，听得十分真切，我却不明白这意思。
　　“她是你姐姐。”
　　“是吧，总之你不要打她的主意。”参儿回身怒瞪了我一眼。
　　“我能打她什么主意。”我用平淡的语调掩饰着内心微微漾起的波澜。
　　“哼，打她主意的人多了，谁不想攀上微生家得好处，何况7那样的人，一点防备的心眼儿都没有！”
　　原来她说的打7的主意说是这个方面，心里才暗松了口气。
　　“你放心，我没兴趣。”
　　“没兴趣都住到微生家里来了，这有兴趣还不上天了？”
　　我沉默片刻，自己确实是住进了她们家里，也没有支付相应的费用，无法辩驳。
　　“……参小姐想过，让7摆脱梦境的束缚吗。”
　　“8都没办法，我能怎么办。”顿了顿，她的音量低了些：“如果你能有办法破解，……也是好的。”
　　听得出来，她声音里透着无奈和悲凉，我认识7的时间尚短，但参儿与她是姐妹，一同长大的情谊定是我无法比及的。
　　“参小姐和我都一样关心这件事，也许我没有什么本事，也没有那么好的家境，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想自己能够帮到她。所以参小姐，能否让我成为哪怕一点点助力也好。”讶异自己能够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或许因为确实是内心所想。
　　“……你比那臭老鼠强点，我姑且考虑考虑吧。”听她那语调似是比以往减了刁钻刻薄，我觉得安慰许多。毕竟她是7的家人，无论如何，都不想成为敌对的存在。
　　参儿是关心7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隐隐地，我感觉到参儿对7，还存着一种相反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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