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

　　餐厅安静，俩人第一次见，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李烟没吃到多少。

　　他叫温阳，看起来挺老实，抬手扶了扶眼镜，“李小姐，我工作也经常遇到加班什么的，但
　　结婚的话，我希望各自能把重心回归到家庭。”

　　说完又补上一句，“毕竟要一起分担嘛。”

　　既然相亲了，有什么要求都开门见山，结婚是份责任，不可能俩个人都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

　　“我理解你。”她说。

　　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这里离家挺近的，结束后李烟没让他送。

　　初春，鼻间都是潮湿的气息，有些冷，她抱着手臂，慢悠悠往家走。

　　大人总说，嫁给生活培养感情，嫁给爱情会烂在生活里。

　　这个年纪的恋爱都是在权衡利弊。

　　她年少时一门心思想要纯粹，后来真正走上工作岗位，发现生活从来没有纯粹。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不管是工作，还是婚姻。

　　明明相亲对象各方面都挺满意，甚至婚后人家都提前跟她沟通。

　　可是，她到底在可是什么呢，心底空落落的。

　　分开后，她似乎把自己活成了靳司郁的样子。

　　原来当意识到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真的可以做到理智冷漠。

　　风吹来，李烟停下脚，抬眼，那个心里想的人就站在她家门口。

　　不知道是等多久了。

　　一如两年前，他站在那等她的模样。

　　身影半陷在阴影下，脚边几个烟头散落，手里夹着跟忽明忽灭的烟。

　　侧影落寞，孤败。

　　李烟想装作看不见，路过身边，男人摁灭烟蒂，也拉住了她的手。

　　微凉，有力。

　　“满意了？”他看着她，声线沙哑。

　　她听不懂，“我回去了。”

　　话落，身子被揽入怀抱，浓烈的男人气息弥漫。

　　他很喜欢抱她，从前欢愉过后，他也是黏着她抱一会亲一会才离开。

　　靳司郁喉头微动，他是真怕了，从她在他面前上了别的男人车那一刻，换做以前，他甚至想
　　直接把人绑走。

　　但如今，他怕把她推的更远，“烟烟，别玩我了，真错了。”

　　阴沉天气突然响起道闷雷。

　　李烟也是这一刻红了眼眶，她什么都挺过来了，却受不了他低磁的一声，烟烟。

　　为什么总是这样。

　　记忆里的靳司郁不是这样的，她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决心分手，为什么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出
　　现在她面前。

　　“我们已经分手了，靳司郁。”她轻声，一字一句。

　　重遇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挑明和他说这个事实，语气也染上些嘲讽。

　　“这就忍不了了吗，在一起两年，你身边出现多少女人，你觉得是逢场作戏，如果我不问，
　　你跟我解释过吗。”

　　“你没有，你只是漫不经心的，以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

　　热意熨在眼底，她还是委屈，还是想哭。

　　靳司郁像是被什么刺到般，隐隐作痛，“对不起，我混蛋。”

　　李烟偏头躲开他的触碰，她不知道讲这些有没有用，但宣泄出来，心绪也好多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要结婚的，如果真觉得对不起，就别来找我了。”

　　她抹了下眼眸，直接推开他。

　　靳司郁下颚线绷紧，黑眸将她钉在原地，思绪停留在结婚那两个字上。

　　记忆出现裂痕，好像有一天，他喝了点酒，唐宋问他结不结婚，他满脑子都是韩慧给他安排人生的强硬模样，随口一说。

　　她听到了。

　　“可以一样的。”

　　他说，“只要是你，可以一样的。”

　　“但我不爱你了。”她回。

　　没有谁会在原地等着谁。

　　让桥归桥，让路归路，纠缠着没有结果的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

　　任暴雨再狂澜，淋不到屋内的人，她是暴雨，他还是他。

　　尽管狂风大作，她都有了阴影，不敢再接近半步。

　　-

　　最近梅雨季节，整整一周地面潮湿。

　　灿晟办公室，唐宋一进去，差点被烟味呛到。

　　“你怎么回事，不就失个恋吗？”

　　靳司郁看着眼前的文件，抬手将烟灭掉，“你他妈才失恋。”

　　还开始暴躁了。

　　男人全身上下，怎么就嘴最硬。

　　唐宋看破不说破，将手里一大摞商业策划书递给他，“那你好歹认真工作吧，你现在这样子，
　　跟摆烂有什么区别。”

　　靳司郁安静听着，倒也拿文件翻着，“你什么时候结婚。”

　　唐宋耸了耸肩膀，随意道，“下个月吧。”

　　“你爱她么。”

　　“...”唐宋听笑了，“这叫什么话，见面次数十个指头数得过来，你说爱不爱。”

　　明明很常见的烂事，靳司郁却觉得烦，特别是回忆起姑娘那句我不爱你了。

　　他第一次觉得爱这个字有千斤重，压得他几乎没心思想别的。

　　“那你娶她干什么。”

　　“你今天傻逼了？这是我能决定的？”

　　靳司郁没说话，起身，脸色低沉，终于跟自己妥协，“你就当我傻逼吧。”

　　“...”

　　晚上有个局，在DVIS，他一进门就看到了眼熟的，好像叫周锦，这次项目跟他们公司有关
　　联。

　　两男人对视半秒，点头，当做打招呼。

　　靳司郁今晚没打算喝酒，坐到沙发，整个人郁闷懒散，异性过来搭讪，他瞥了眼，说了三个
　　字，有女人。

　　好像这么多年，他至始至终认的只有那一个女人。

　　下一秒门打开，云诗今天好不容易得空，正逢周锦在酒吧，拉着李烟一起来玩。

　　看到靳司郁，嘴角一僵。

　　李烟也惊讶了一瞬，快速恢复如初，也有些后悔出来了。

　　“烟烟，我真不知道...他也在。”云诗抱歉的凑到她耳边。

　　李烟摇头，俩人话都说开了，没必要再尴尬什么，“没事的。”

　　坐到角落，手机上温阳最近都和她有一茬没一茬聊天，现在问她在哪。

　　李烟报出了地点。

　　【要我去接你吗。】

　　她指尖停下，缓缓打了个好字。

　　气氛降了许多，唐宋看着两人，一个在认真玩手机，另一个在盯着认真玩手机的人。

　　莫名想笑，直接招呼大家玩棋。

　　又是斗兽棋。

　　李烟本来不想上前的，直接被唐宋挤到中间。

　　“我不太会。”她推辞着，视线一分都没留给对面的男人。

　　靳司郁忽略心中烦闷，低声，“让你。”

　　周锦觉得过意不去，他都忘了给女朋友发信息说靳司郁也在，眼下帮忙解围，只不过是刚上
　　前一步，就被唐宋拦了下来，“下把让你挑战。”

　　“...”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李烟没办法甩脸色走人，她不打算认真下棋，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步步为营，两分钟不到，她轻而易举占领了他的兽巢。

　　男人身体靠向椅背，扯了瞬唇角，音色深沉，“你赢了。”

　　往后她都赢了。

　　李烟没说话，手机响起，是温阳。

　　起身拎上包，“我朋友来接，先走了。”

　　云诗知道她最近有个相亲对象，故意道，“什么朋友啊，这么着急，是不是男朋友？”

　　话落，有一秒钟的寂静。

　　李烟瞪她一眼，没答，看起来像是承认，直接离开。

　　宝箱出现短暂的安静，纷纷看向靳司郁，男人脸上看不清情绪，施然抬手燃了根烟。

　　火光猩红，他却再也没抽一口。

　　-

　　温阳已经到楼下，身边站了个女人，女孩上前一步，他也顺势后退一步。

　　看见她出来，说了两句，便朝她走来。

　　不知为什么，李烟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更没有问他那是谁，就像第一次吃晚餐，温阳也没问
　　她站在身边的男人是谁一样。

　　谁还没有个过去。

　　“你就在附近么，好快。”

　　温阳点头，“正好出来吃饭。”

　　李烟没再说什么，身后路过一大群人，她没注意，手腕被握上，温阳将她拉开，让出道路，
　　“有人。”

　　很不自在，她轻轻挣扎，“谢谢。”

　　“嗯。”

　　一路上闲聊，问一句，李烟回一句。

　　直到下车，她说完路上小心，看着车远走，放松般叹了口气。

　　很无力，像是被什么推着走。

　　温阳估计也是和她同样想法。

　　只是真的要这样认命般度过余生吗。

　　江意礼即使在法国依然发消息，这次拍了张穿西装的照片给她，还说明天要来中国找她。

　　这人其实比她两岁，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跟个孩子一样。

　　【最近比较忙，没空招待你。】

　　拒绝很明显了，江意礼隔了好几分钟直接弹了个电话过来，“真没机会了吗。”

　　李烟握着手机，“嗯，不想折腾了。”

　　不同的国家，不同的人生轨迹，不想折腾了。

　　分公司人员变动比较大，李烟在各种客户间周旋交接，一个多月忙的快找不到头。

　　本以为往后没有交集，江意礼竟然从法国过来了。

　　“别误会啊，我这次是真有事。”男人戴着墨镜，肤色是欧洲人的白，站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什么时候回去？”

　　“我这刚下飞机，地砖都还没热，你就赶我走？”他气的摘下墨镜，像个得不到糖的少年。

　　李烟笑了，“行，大少爷，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江意礼这才满意，肚子饿拉着她一起去吃饭。

　　毕竟是她的大客户，李烟选了个相对高档的餐厅。

　　“李总，你这也太客气了。”江意礼举着酒杯，优雅调侃。

　　李烟白了他一眼，与他碰杯，“还指望江总照顾生意。”

　　他像是想到什么，神色认真起来，“你昨天说的话我想了很久，就算我爸要我联谊，我也不会同意的，毕竟...”他脸红了，“我喜欢的是你，我们可以试试。”

　　李烟没料到他突然这样告白，讪讪放下酒杯，拒绝的话到嘴边却不忍心说出来，对面男人快哭出来似的，“那个，能不能先吃饭。”

　　“你不回答，我食如嚼蜡。”

　　在中国待得时间不长，都这么会用词了，李烟叹了口气，他没经历过她的过去，不懂她的顾虑，更何况，她对他什么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话落，没安静几秒，江意礼耸耸肩，“那就先从朋友做起吧。”

　　李烟还想说什么，后来又放弃，吃完饭，李烟要去公司，江意礼把她送到楼下。

　　“我晚上来接你。”

　　“不用了，你忙自己的事。”

　　“这就是我要忙的事，还是说公司里有你暗恋的人，怕被发现？”江意礼玩笑道。

　　李烟没搭理他，笑着开门下车，同时看见从公司门出来的靳司郁。

　　他怎么在这，转念又想，这人是股东。

　　男人站在原地没动，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索性就当做没看见。

　　江意礼本来坐在车内，发现不对劲，也跟着下车，“我送你进去吧。”

　　李烟点头，路过身边，手腕却被攥住。

　　靳司郁视线扫过她身边的异性，感觉到姑娘的挣扎，又缓缓松开，沉声，“我的画，麻烦李组长跟进一下。”

　　李烟摸着手腕，轻轻点头，“会的，不劳靳总提醒。”

　　江意礼莫名闻见火药味，认认真真观察这里‘前男友’，待走到大厅，手臂碰了碰旁边沉默的女人，“你前男友挺帅的，为什么分开。”

　　李烟不想再提以前，随口说了句不合适。

　　前台员工看见李烟直接捧了一大束粉色玫瑰花给她，还有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项链，李烟第一个就想到靳司郁。

　　蓦然转身，门口已经没有男人的影子。

　　纳闷同时，前天同事对她说了句生日快了，李烟才记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江意礼一听生日，在西方待久了，大庭广众的直接拥抱了她，还来了个贴面礼，“生日快乐，亲爱的。”

　　“...”

　　不远处马路边的车内，靳司郁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幕，直到他们拥抱，以及姑娘嘴角的笑，那句她离开前轻飘飘说的不合适，不断再耳边重复着。

　　副驾的唐宋目睹了全程，深意笑了，“年轻又是混血，李烟万一把持不住，靳总怎么办？”

　　这话无非是指掐要害，靳司郁收回视线，没说话面无表情，只要想到李烟和被人恋爱，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微微泛白。

　　唐宋也识相沉默了，手默默抓紧了安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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