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死而复生的美人仙尊

　　“当真不在你身上？”焉息妄不死心，继续追问。

　　“我何必骗你？”凤晏回往桑风北身上靠了靠，感受到这人的身躯突然一僵，随即软了下来，调整到最适合他的角度，心里头莫名有种舒坦。

　　“本命法器不在你身上，那还能在哪里？”焉息妄皱眉，漂亮的眼尾上挑，“该不会丢了吧？”
　　“你在说什么胡话？”凤晏回失笑，“我且问你，你那根粗黑的桅杆带在身上了？”
　　“我带它做什么？”焉息妄不解，那玩意儿他现在想起来都头疼。

　　“那它丢了吗？”
　　“自然是没有。”

　　“所以，你的担心有什么道理？”凤晏回笑得愈发明朗，“这入道之物和本命法器存亡相系，哪里有说丢就丢的？”

　　如今的修行者，芸芸众生皆追求一个入道和悟道。
　　无论修仙，修魔，或是修妖，入道都是个不可或缺的环节。

　　入道之机玄之又玄，这是一种瞬间的天道眷顾，如同打通了六脉一般，突然灵台清明如水，所学所思所念所想都非同往常。
　　入道之后的修行者，进境并非一日千里，可上限却变成了无穷。

　　因此，以修仙之人来说，若是入道，才算是真正登上了可以触摸天穹的那层阶梯。

　　但通常来说，入道之时都需要一个媒介。
　　这媒介，是个人魂灵与大千世界产生交汇和融通的交点。就比如焉息妄之前的滶洇仙鸟的尾羽，亦或是如今那根被他嫌弃的桅杆。

　　因得见物，从而有灵。
　　入道之物连接了修行者内外，将天地之灵气化为自己可用的能量，从而锻造本命法器，或修炼更高阶层的灵法。

　　这入道之物，往往与自身性情喜好相关。
　　若修仙者本身性情平和，则入道之物往往也是属性平和多见。
　　若修仙者性子暴躁不稳，则入道之物或许多了几分杀伐霸道。
　　若修仙者性子张扬跋扈，则入道之物多有浮夸。

　　入道之物可以是起居当中的任何日常所在。
　　就比如上仙界无常宗的大长老，入道之物就是饭堂里的一只菜碟。也可以是天材地宝，就比如云越君，入道之时承南柯乡碧珠现世。
　　但与此同时，入道之物的品质，又影响着修行者后续的进境。
　　比如菜碟入道的无常宗大长老，如今进境就远没有云越君来的迅速。云越君作为后辈，如今已经入了半步谪仙之境，俨然也承蒙南柯碧珠的部分威能。

　　因此，绝大部分修仙者，但凡感受到自己隐约有入道的可能，就会选择闭关，将自己千挑万选的、与自身喜好和灵法相契合的入道之物布置在空间之内。
　　如此一来，便不会出太大的岔子。
　　当然，如焉息妄第二遭入道的变故除外。

　　当修行者正式入道之后，这入道之物也就随之有了灵性。
　　因得它是修行者与世间相连接的倚仗，也是本命法器所成的根基，因此通常会被随身携带，或者存放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毕竟，若是这入道之物被损毁，则会将修行者的修为毁于一旦。

　　焉息妄眉心的沟壑愈深：“这不一样。我入道之后，成本命法器幽川。幽川如今在我体内，我可以感受到它与入道之物的链接。且那桅杆我存放在绝对安全之地，也无需有任何担忧。而你却说本命法器不在，这如何能与我一般？还是说，你如今复生，需得重新入道，方才能再度修炼出本命法器？”

　　这倒是也不无可能。
　　毕竟凤晏回如今也算是死而复生的人，连身体都不是以往那个，本命法器不再，重新入道也是合理。

　　没曾想，凤晏回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应该不需要。”
　　“你为何如此笃定？”焉息妄追问。

　　“因为我试过，入不了。”凤晏回说。

　　昔日的半步谪仙，身躯如新，但开悟的道不如新。只要他想找开悟入道的玄妙，那时时刻刻都是玄妙。
　　凤晏回自己原本也以为，如今他怕是要重新找一物入道，才能再度拥有本命法器。
　　寻了一圈，他觉得这飘落的银杏叶子很是不错，于是就试了一试。

　　但是，毫无结果。
　　反倒内里有种隐约被蹬了一脚的感觉，仿佛是千川渺在发脾气一般，有些好笑。

　　“所以，千川渺在是仍在，但到底在哪儿，就得等我再恢复一阵子了。”凤晏回没所谓地说道，“再或者，得等小仙君再成长一番。”
　　“等他作甚？”焉息妄斜了桑风北一眼。

　　“这你得想办法问问顾寻常，他那个灵台书按理来说只有小仙君看得了。”凤晏回摊手回答。
　　“他可真是闲的……强行破了不行？”焉息妄行事素来喜欢直来直去，也正因此，他一直看不惯顾寻常那个弯弯绕绕的性子。
　　“倒也不是不行。”凤晏回说，“但我衡量过，若是我恢复到可以强行破他符篆的程度，那也用不着他了。我大可以直接强行把千川渺召唤回来。”
　　“……麻烦。”焉息妄忍不住暗啐。

　　还不等凤晏回说点什么，沉默许久的桑风北开口了。
　　“我会很快的。”言语之中透着坚定，与双眸中的神情如出一辙。

　　“倒也不必。”凤晏回微微坐直了身子，看着前方隐约出现的城市轮廓，“就算是找到了，我现在也驾驭不了它。倒不如随缘，这么着急干嘛？”

　　人活一世已经匆忙到让人错过了那么多，再活一回，总要试着慢下来。
　　·
　　粼照城是一座古城，城墙斑驳，有些年头没有修缮过。
　　墙上多有坑洼，还有些不知道何时渍进去的暗黑颜色，应当是陈年旧血。
　　只是这血到底是谁的，就不得而知了。

　　这还是凤晏回第一次亲眼看到粼照城的模样。
　　不过，除了桑风北外，剩下的这两个半人加一只小兽，倒也都是第一回来。

　　“这下仙界的风土人情的确与上仙界多有不同。”焉息妄说道，“上仙界的城多少要更繁华一些，城池建构也更清灵一些。”
　　“可你不觉得，这下仙界的风土更有些人间烟火气？”凤晏回随口回道。

　　上仙界因得仙门众多，每一座城池都归属仙门所有，自然也被仙门气息做侵染。
　　虽说城里生活的也多是凡人，可整个的氛围就总让人觉得……不太接地气。
　　下仙界或许因得经历更多，积累下来的积淀也更多。
　　与此同时，因得下仙界的城池没有仙门归属，所以也鲜少有推翻重建的情况，大多还是保留着千万年来的古朴模样。

　　就在这时，一声冷笑传来，恰好打断了焉息妄刚想继续说的话。

　　“还真是有闲情雅致，在这里谈风土人情。”桑风北丢下这句话，兀自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你！”焉息妄被这话刺激了一着，恨不得当下就拉住桑风北理论，但被凤晏回压住了。
　　凤晏回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上方的城楼，开口说道：“看。”

　　城楼之上，挂着的是黑色的或许已经风干了多年的尸体。
　　这尸体奇形怪状，不知道是什么妖魔。
　　而在妖魔尸体悬挂之处，城楼出现了一道缺口，但这缺口似是被什么无形的壁障遮挡起来，泛着青色的幽光。

　　“……这是死瘴？”

　　所谓死瘴，是修仙者陨落之时，怀着莫大的悲愤和痛恨，强行催动灵力燃烧而成的壁障。
　　死瘴颜色青幽，且这陨落时的悲愤越是强烈，这颜色则越是浓郁。
　　这层壁障看似毫无生机，可却具备着抵挡妖魔侵入的能力。
　　而选择在陨落时，将自己化作一道死瘴的修仙者，将历经极其痛苦的煎熬炼化，之后身形俱灭，再无轮回。

　　“是死瘴。”凤晏回的眼神之中也有些压制不住的震撼。

　　到底是有多决绝，才能在生命的最终，将自己化作这座城池的最后一道壁垒？

　　死瘴之下谈风土人情，确实有那么些可笑。

　　桑风北虽然提前进了城，但却也没想自己单独行动。
　　待得凤晏回进到城门里侧时，看他正双臂环胸，看似闲散地靠在城墙根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凤晏回跟了上来，他方才重新往前走，思忖再三开口说道：“并非是想扫兴，只是对某些莫名其妙的贵公子做派难受。”

　　焉息妄浑当自己没听到，罕见地没跟他互怼。

　　此行来粼照城，桑风北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凤晏回买合脚的鞋子。
　　他寻了整个粼照城最好的鞋履店，仔仔细细地帮他挑选试穿。凤晏回坐在小凳上，腿搭在单膝跪地的桑风北身上，任凭他忙活。
　　最后，选定了双银丝暗绣的鞋子，价格不菲，但桑风北花钱不眨眼。

　　“装什么阔气呢？”焉息妄阴阳怪气，“明明没几个钱，何必献这种殷勤？”
　　“你觉得这是献殷勤？”桑风北看着他，不冷不热地问道。
　　“不然？”焉息妄反讽。

　　“那就是吧。”原本还在紧绷的氛围直接被松了一头，桑风北扯着凤晏回的手腕往外走，“最起码我还能献殷勤。”

　　——你能吗？

　　瞬间，焉息妄脸色黑如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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