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往远夜

作者: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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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未消


      祁律霜不再搭理他,方舟看老师来了,也没有继续说话了,乖乖拿出学校发的听写纸,准备听写化学方程式。

      向砚慎在等待老师念下一个方程式的时候,在回想新年发生的事情。

      那件事情对于他来说,耿耿于怀,很难消化。

      -
      最终,凌晨一点,烟花都散了,鞭炮声消失,只有阳台上的星星在,电影结尾,破产姐妹已经看到第四季了,该结束的都结束了,该闹的也闹完了。

      向砚慎拖着一副“今天我就要困死在这”的模样,回到自己的卧室,他庆幸自己吃晚饭就洗完了澡。

      向砚慎揉了揉眼睛,他眼角含着困泪,即使身体快要东倒西歪,下一秒就睡着了,但咬着牙强撑,装作若无其事。

      向砚慎不知道自己最真实的情况在祁律霜眼里暴露无遗,他逼自己睁开眼睛,开始睁眼说瞎话,“我不会撞到墙壁上的,你快点去睡觉吧,我现在很清醒。”

      说罢,向砚慎便要往浴室方向走去,祁律霜忍不住提醒道:“你房间在右边。”

      “对,我忘记了。”向砚慎被这一声弄得精神了一些,如果再这样昏昏欲睡的话,他连左边和右边都分不清。

      向砚慎进入房间的时候,还收到了智能管家显示是外面大门已关的消息。

      智能管家一直在说着不停,说的还是3至7岁的儿童故事。向砚慎应该是随便乱摁之中,触发了讲故事的模式。

      向砚慎闷在被子里喊了一声它的名字,“小觅,关闭。”

      小觅没有立马停止,AI女声传进他的耳朵,“砚慎您好,确认关闭故事模式吗?”

      向砚慎本来想自己亲自来,身体却黏着被子里了,意识告诉自己不要起身。

      向砚慎眼皮打架,他最后说一遍确认,彻底入睡,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

      小觅算是懂事,没有继续重复问题。

      第二天醒来,已经睡到十点钟。向砚慎知道今天意义重大,赶紧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只要动作再迟一秒,向榴石肯定会拿着扫把随时闯入。

      向榴石喝着红枣银耳汤,看到向砚慎出来的身影,又瞄了一眼时间,“昨天熬到了几点?”

      向砚慎不太敢和向榴石对视,心虚道:“没多久,妈您今天这身衣服真美。”

      “少说些没有用的,锅里有玉米和芋头,牛奶有温的。”向榴石笑了笑,立刻又严肃地说道。

      向砚慎走进厨房前对向榴石说了句新年快乐。

      向砚慎出来厨房时,手里还有根用纸巾包起来的糯玉米。

      向榴石抬头,眼睛看着他,眼里竟然有几分深不可测的忧愁,她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有一天走了,你怎么办?”

      向砚慎明显露出惊讶,神色有些慌张,“为什么这么说?”

      向榴石感觉自己要哭了,她用力克制自己,手指蜷缩,止不住的颤抖。
      “妈妈生病了,可能活不到明年的冬天。”

      向砚慎是爱自己的母亲的,也爱因公殉职的父亲。但他从未想过母亲不在这世界怎么办。

      向砚慎不是有严重的恋母情结,他只是不想再失去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父亲死了,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也不喜欢他们,向砚慎三岁,在某一天晚上,他知道自己,成为别人眼中不幸的单亲家庭。

      向砚慎清楚记得,母亲那天晚上抱着自己哭了好久,眼角都是红通通的。而自己说话还不利索,也很难表达自己真正的感情,他只能不断对向榴石说“妈妈你别哭了,爸爸会伤心的。”

      除了拿纸巾擦掉她眼泪,说一些谁都可以说的安慰话,向砚慎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第一次感到无助就在此时此刻。

      那也是向砚第一次期盼自己赶紧长大,也许自己快点长大,母亲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可以帮母亲分担烦恼。

      他一直不觉得单亲家庭有多么难堪,因为向砚慎的母亲给他足够多的爱,弥补了父亲角色的残缺。

      向砚慎呆愣地说不出话来,他一时间感到呼吸难受,“什么病?”

      向榴石感受自己的眼眶流出了热泪,她知道向砚慎很难过,但是她不愿意在隐瞒,起码给向砚慎留点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淋巴癌晚期。”

      向榴石没有完全告诉向砚慎自己的身体情况,她还有尿毒症,没有说。

      向砚慎不知道淋巴癌具体是什么,不知道其中代表的是什么意义,他只知道从名字上面看就很痛苦。

      向砚慎相信春天会带来好消息,所以他再一次像小时候一样安慰向榴石,“有希望治好的。”

      向榴石不再看他,也不说话了。

      向砚慎回到房间,查了很多资料关于淋巴癌的,他不放过一丝希望,结果却给他沉重的打击。

      向榴石没有骗自己,这个病的确很难治。
      最低存活时间只剩下1至3个月。

      向砚慎从头到尾没有哭,他也不敢哭。因为父亲没有确认死亡消息的时候,他紧张到在医院哭了出来。

      他当时还觉得是自己的眼泪,葬送了父亲的生命。
      -

      等向砚慎思绪重新回笼的时候,老师已经念完方程式的听写了,而向砚慎还剩下两个没有听到。

      听写是从前往后收的,他现在想要补听写,还是来得及的。
      但他没有,向砚慎似乎放弃了这次听写。

      老师是当场改的,向砚慎因为没写出来后两个,被罚站,整整站了一节课。

      向砚慎疯狂掐自己的手心,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听课,但是现实中并没有让他这么好过。

      化学老师很生气,嘴角抽搐,他朝后方扔了一个粉笔,粉笔正好打在向砚慎的手上,随后掉在地板上。
      “向砚慎,如果我第三次看到你发呆,你立马给我滚出去。”

      向砚慎没去看自己的手背有没有沾到粉笔灰,而是怔怔地望着化学老师。
      化学老师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悲痛,向砚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后五分钟,化学老师看到向砚慎又在发呆,他知道向砚慎状态不对,还是毫不留情指责对方,“向砚慎,出去。”

      同学纷纷注视着他,好像在猜测他会做出什么反应,只有祁律霜没有转过头来。向砚慎没有犹豫,抱着书和笔走出了教室门口。

      向砚慎踏出班级教室的时候,泪水在打转,眼泪不偏不倚滴落在化学这两个大字上。

      向砚慎从忍住不哭变为忍住不出声哭。

      不知道化学老师怎么想的,直到下课铃打了,老师也没让他进教室听课。

      祁律霜是第一个出教室门口找向砚慎的,他拉着向砚慎去偏僻的角落,才慢慢松开向砚慎的手。

      祁律霜看他脸上有哭过的痕迹,不由自主的问:“你怎么了?”

      向砚慎一瞬间又想到了那份病历,现在已经是二月份了,也就是说母亲还有一个月时间。

      他心中搅着悲痛,却在他人面前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对能万幸的是,对方不是陌生人,而是祁律霜。
      向砚慎清了清嗓子,眼眶里都是干涩的味道,“祁律霜,我要失去唯一的亲人了。”

      祁律霜愣了愣,等向砚慎情绪平复的时候,他才开始说话,“不会的。”

      向砚慎又要丧失语言组织能力了,他曾幻想过,如果向榴石真的要走了,他会有什么样的处境。

      被亲人收养、送去孤儿院,他的确讨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不算可怕,最重要的是生死离别带来的悲哀。

      向榴石得知自己是淋巴癌晚期的时候,就为自己打点好了一切,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还托付自己的好姐妹在必要的时候多多关照,自己攒了多年的积蓄都交了出来,这是从高中暑假打工就开始攒的,足足有65万,都存到他的银行卡里。

      向榴石说话断断续续的,也害怕自己一时间哭了出来,“将来考不上好的大学也没关系,你找一份正当的工作,能养活自己,也算是成功。”

      “人不管过得多难都要坚持初衷,勿碰恶。长大以后不成家也没关系,万事都不能着急,恋爱也是。找到一个真心真意喜欢自己,有上进心、三观思想同谋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上了高中,也有混混。不管是在多好的高中也是,总有人会抽烟喝酒,甚至是做□□的事情,你不能堕落,绝对不能,成绩一般的话,也不要放弃自己,万事皆有可能。虽然努力不一定会成功,但总要去尝试。”

      ………

      “你舅舅可能会收养你,去到那要懂事,但不要过于听话,有时候要懂得反抗,老实人会被欺负的。”

      “如果去孤儿院的话,也不要害怕,没有电视剧中想象这么坏,这个世界上好人还是居多的。”

      向榴石说了很多很多,最后变得语无伦次,内容也有一些重复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要自己时间不多了,必须要把话全部说完。

      泪水早已把向砚慎淹没,他比谁都清楚,向榴石很快要离开人间,尽管周围的人都说,自己的母亲不会那么快离去的。

      3月13号的那天,春天未消失,还没有带来好消息,向榴石却走了,刚好是三个月。
      临走之前,她还抚摸着向砚慎的脸,祝福他平安长大,一路顺利。

      向榴石身体器官都在发出疼的信息,她用光生命最后的时间,最后的力气,挤出遗言,“向砚慎,不要恨妈妈那么快就离去,妈妈也是不想的…对不起,妈妈永远爱你。”

      吐出最后一个字,向砚慎还未来得及反应,向榴石的手落空,再然后,医生宣布死亡时间。

      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来,本来是外公外婆他们说会来的,还问了哪个医院,结果到最后却不见人影。

      不知是怎么出了医院的,向砚慎衣服上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他从小到大都不爱闻。

      祁律霜站在医院的大门口等着他,眼睛聚精会神的凝视,手里还提着向砚慎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向砚慎不想去辨别自己有没有真的在祁律霜面前哭,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祁律霜在半路上突然搂住了他的肩膀,向砚慎确定自己绷不住了,也不想再伪装下去,靠在他怀里默默地流眼泪,眼泪慢慢浸透了双方的衣服。

      祁律霜从始至终都在陪伴着他。
      有几次燃烧的星光还是祁律霜给的,虽然很快就灭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胜似亲人。

      向砚慎和祁律霜回到自己的家,大口地吃着巧克力蛋糕,蛋糕的滋味他末尝出来,像是丧失了味觉。
      他并不是在炫耀着什么,只是感觉无力,觉得自己无能。

      下午的时候,舅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向砚慎不去想为什么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

      舅妈语速很急促,生怕他会同意似的,假惺惺问道:“砚慎,你要跟舅妈一起生活吗?”

      向砚慎洞察能力强,了解对方的本意之后,跟她说了一大堆,最后说不想麻烦舅妈。

      舅妈也不跟他再啰嗦,只是问他以后会去哪里。
      向砚慎故作轻松,“去孤儿院吧。”

      向砚慎身心疲惫,刚挂完电话就趴在沙发上。祁律霜等他挂完电话时,刚才就在观察他的眼色,不用问就知道了结局。

      祁律霜盯着向砚慎,目光逐渐强烈,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奶奶说她想让你到我们家来,奶奶了解大致情况之后,也跟我父母商量了一番,他们都同意了,也都表示不错。奶奶晚上就来昆明,可以立刻办手续。”

      向砚慎觉得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祁律霜会跟家里的人说,而且还会出了这么一个方案,全心全意为自己考虑。

      向砚慎回神过来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祁律霜立即应着,然后才悠悠的说:“我亏欠你太多了。”

      祁律霜眼眸一沉,想法很果断,立马否认了他的想法,“没有。”

      向砚慎在此境界上也很难做出选择,他的确是有私心的,想和祁律霜在一起,胆大包天的,因为可以是永远。
      但他并不想为难和自己非亲非故的人,是不是真的这么觉得,向砚慎必须要做出正确判断。

      母亲过世,他尝遍了人情的冷漠,也不敢再轻信他人,会抱着一定程度的警戒心。

      祁律霜很担心向砚慎,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他已经竭尽全力去打消对方的疑问,做这么多,也只是期盼对方能说个好字。

      祁律霜接着又补充,“这件事情我不是突然跟他们说的,他们也是商量了几天做出的决定,不用害怕自己成为负担,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跟我父母聊一下。”

      向砚慎想把剩下的蛋糕都吃完,他又吃了一大口,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后面用纸巾擦去嘴角上的奶油。

      向砚慎淡淡地笑了笑,不可名状的剑刃深根扎住在他的心头,跟真正的剑刃不同的是,没有出鲜血。

      向砚慎又流了一次眼泪,他在心中统计了一遍自己今天哭的次数,这是第三次。
      他带着歉意说:“替我谢谢他们,也谢谢你,我非常感动。不过这件事情还是算了,不想再麻烦你们。抱歉。”

      祁律霜眼眸犀利,面无表情,动了动唇,最终也没有说出半个字。
      向砚慎没有勇气跟他对视,他知道这么做,很伤对方的心,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向砚慎不是凭空而来的决绝,背后积蓄着深渊的感情,还有更大的原因,绝对不能说出口。

      如果不可言喻的秘密暴露,他不知道自己将会付出什么样惨痛代价。

      祁律霜没有反反复复逼问他为什么,只是抽出纸巾,不知多少次的帮他擦掉眼泪,眼泪虽然不能一时间止住,但是祁律霜在这方面很有耐心。

      祁律霜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使向砚慎能缓口气,温柔地说:“我相信有你自己的原因,我们尊重你所有的决定。”

      向砚慎猛然地发现,他爱父亲,爱母亲,也爱吃巧克力蛋糕,但是他爱祁律霜跟爱吃巧克力蛋糕是不同级别的。

      他努力接受父母不在世,可以接受没有巧克力蛋糕的生活,一天到晚只吃榨菜拌白粥。但向砚慎现在为止,或者是未来都不能承受祁律霜不在这个世界所赠与他的痛怆。

      祁律霜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们视线重新相连,这一次对方没有胆怯,向砚慎赶在他移开视线的时候说:“谢谢你的蛋糕。”

      向砚慎最后选择跟外公外婆,外婆只生了一个女儿,他又是他们唯一的外孙子,他觉得,那么多条件附上,应该不会对自己太糟糕。

      向砚慎说自己不想离开昆明,不能很快接受陌生的环境。
      向砚慎的外公外婆还算是好的,没有强求向砚慎,反而是选择留下来陪向砚慎。

      向砚慎扯出了笑容,用着方言说谢谢外公和外婆。

      外婆跳过了这个话题,反而有点反常的关心他有没有吃饭。

      向砚慎说自己已经点过外卖了。
      外婆嘀咕了一句外卖不健康,向砚慎也只是笑笑,当做没听见。

      向砚慎想要转钱给外公和外婆,想减轻家庭压力,更不想拖累向榴石的父母。

      向砚慎的外公嘴里吐出烟雾,笑着骂了他一顿,“一家子需要转什么钱,你外公以前是科长,有的是钱。”

      外婆同样是读书人,以前向榴石不会的数学题还是她辅导的,“不用怕我们听不懂普通话,你说英文我也听得懂。”

      向砚慎有种错觉又在他心头上升起,他好像又找到了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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