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

　　第二天在环保慈善晚宴上，惠笙是个老人了，她熟练地同相熟的人打着招呼，其中不乏名演员，时装设计师，摄影师，以及江州市有头有脸的政治人物，和他们的夫人们。

　　姜婧在一旁看着惊讶，去换香槟酒的时候，她同惠笙说：“以前还真不知道你这么长袖善舞。”

　　惠笙冲她一笑：“多来几次，你自然也就学会了。”

　　姜婧却摇头：“算了吧，我这样的人在上流社会可太不自在了，这身裙子和珠宝就已经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惠笙递了香槟酒杯给她：“没办法，我还想要赚更多的钱，这些衣服珠宝穿得再难受也得忍。”

　　姜婧抚摸着手上那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她喃喃地说：“不过能体验一次也已经够了。”

　　她环顾了四周，水晶灯璀璨，美食美酒络绎不绝地被穿着白制服黑背心的侍应生送了上来，她不禁苦笑：“这哪里跟环保能搭得上边呢？”

　　惠笙推了推她：“少说大实话。”

　　姜婧百无聊赖，这晚宴上又没有什么她熟悉的人，邀请她来的时尚杂志主编如同一枝花蝴蝶一样穿梭在人群中间，压根不记得她还有邀请过姜婧这一号人物，更别提来同她寒暄了。她只好关心起惠笙的私生活来：“你同那个宁斟怎么样了？”

　　惠笙不好说，她回来这几天压根就没有见到过宁斟的面，两个人只在微信上联系，也不过寥寥数语就结束了。之前宁斟说等新家弄好了就搬过来住，如今也没有什么动静。惠笙不知他究竟在忙些什么，也不好开口问——她有什么资格去问呢？

　　她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姜婧的问题，就听见边上有一声清脆的女声：“惠笙姐姐。”比起之前的“惠笙前辈”，徐静珊明显又自来熟了不少。

　　惠笙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姜婧却不认识，于是问惠笙：“这位是……”

　　惠笙为她们介绍着：“她是X女团的徐静珊，这是我朋友。”她没说姜婧的名字，明显不想让姜婧跟她扯上什么关系。

　　徐静珊也不在意，甚至没有同姜婧打招呼，只是说着：“刚刚仿佛听见你们在说我们老板。”

　　姜婧看了惠笙：“哦，原来他是你们老板啊。”

　　“对啊，”徐静珊理所当然地说，又看了惠笙，“我竟不知道原来惠笙前辈和我们老板也认识。”她对惠笙的称呼又变回了前辈，前后不过一分钟，就又疏远了。

　　惠笙和宁斟的关系从未向大众公开过，所以此刻她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也不算是认识，见过几次面罢了。”

　　这徐静珊倒是不怀疑，在这个圈子里，谁都有可能碰上谁，她只是觉得，惠笙或许别有所图，她应该在惠笙面前彰显一下自己在宁斟心中的位置，所以她说：“那可真是太巧了，”她巧笑嫣然，“当初我出道后的第一个代言，就是惠笙前辈曾经的那个珠宝手表，是我们老板好不容易给我争取来的呢。”

　　她纯真无邪的笑脸看起来毫无心机，惠笙忍不住挑了挑眉，这丫头嘴上说得好听，什么争取，还不是以资本拿下了资本，看来赵宇涵说得不错，这小丫头不可小觑。

　　姜婧不知道她们中间的过节，但见惠笙只微笑着，那笑意却分毫未抵达眼底，她就知道，她是生气了。

　　再听对面那徐静珊炫耀的口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就算姜婧自己并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可她也很清楚能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打滚出知名度的，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她也是庆幸，她宁可做个死读书的人，也不要在这个泥潭里尔虞我诈，揣摩人的心思，可太累了。

　　所以她很佩服惠笙，明明心里在生气，可面上还是没事人一样，十分真诚对徐静珊说：“那你们老板对你可真是好。”

　　徐静珊得意：“那当然，我们可是青梅竹马，我出道他可没少费心思呢。”宣誓主权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惠笙依旧面不改色：“哦，那你可真是幸运。”

　　徐静珊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对方还能这般镇静自若，看来应该懂得知难而退。她惠笙在这个圈子里这么多年，总得顾忌自己的颜面吧，要真是闹出绯闻，多年的形象毁于一旦，她徐静珊是无所谓，新人还正愁没水花呢，只怕她这个老前辈不会舍得。徐静珊这么一想，自觉再没什么好说的了，满意离去。

　　姜婧这才问惠笙：“她怎么得罪你了？”

　　见四周无人，惠笙便把之前代言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跟姜婧说了。

　　姜婧听罢翻了个白眼：“这要换了是我，早给丫一大耳光了。”

　　惠笙笑：“你以为我不想吗？我可是丢了好几百万的代言费呢。”

　　姜婧于是又转过头来安慰她：“没事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不是才签了一个顶级奢侈品牌的代言吗？”

　　惠笙说：“哟，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我的嘛。”

　　“那是，”姜婧得意地笑，“我虽然不是什么站姐，但你的全球粉丝后援会可是我建立起来的，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成就，我可都是亲眼看着的。”

　　惠笙佯装抹泪：“快别说了，再说真要哭了。”

　　姜婧冲她翻白眼：“你倒是掉一滴眼泪啊。”

　　惠笙又掐了她一把，姜婧也回掐，两个人嘻嘻哈哈笑作了一团。

　　有人认出了姜婧，是个圆脸的女孩子，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穿着打扮应该不是演艺圈的人。

　　看得出来，她是鼓足了勇气才敢来同姜婧打招呼的，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我很喜欢你拍的那些照片，微博我也有关注，今年我也拿到了英国的留学签证，希望到时候能够在那边遇到你。”

　　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说话颠三倒四，她又不好意思地笑。

　　姜婧也是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碰见自己的粉丝。她同惠笙交换了眼神，兴致勃勃地同那女孩子聊了起来。

　　惠笙不打扰她们，自己稍稍走远了些，在一棵巨型绿叶盆栽后面坐了下来，刚好给她挡了个严实。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转身看了一眼，原来是久违的李峻泽。他今天一身正装，虽然已是大叔的年纪了，却依旧英俊，年龄对他而言，仿佛是件锦上添花的事情。

　　惠笙见他身边没有女伴，但依旧可以推测，他的女伴不是去补妆了，就是在同别人聊天。他许是不经意间看见了自己，闲来无事便过来打声招呼，毕竟当年他们分手也还算平和，更何况，他如今还是她的老板。

　　她想起徐静珊，她刚才在自己面前那般高调，是生怕她不知道，徐静珊背后的金主是谁。可宁斟真的会是那样的人吗？她不想拿自己和李峻泽的关系去揣度宁斟和徐静珊，她觉得有必要同宁斟问清楚。

　　“这么多年了，你这爱发呆的性子还是没变。”李峻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惠笙这才回过神来，她讪讪笑了笑：“没法子，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李峻泽端详了她半晌，点了点头：“你这一开口就还是我熟悉的那个惠笙。”

　　惠笙并不想同他争辩，自己已经变了许多，没有意义。

　　恰好有一位红裙女郎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看那架势，分明又是来向惠笙宣示主权的。

　　惠笙不禁苦笑，今晚这是怎么了，一个一个都觉得她是狐狸精。

　　红裙女郎很年轻，上来就搂住了李峻泽的胳膊，眼尾上扬，看了惠笙，不客气地问：“她是谁呀？”

　　李峻泽也不生气，只说：“没有礼貌，这位是惠笙小姐，国内外都有名的演员，拿过很多奖。”

　　红裙女郎不以为意，李峻泽又同惠笙说：“你别搭理她，她从小就在国外长大，不太了解咱们国内的行情。”

　　惠笙当然不生气，她只觉得好笑。她也不看那个红裙女郎，只站了起来，向李峻泽点了点头：“那李总，明天我们公司见了。”

　　她说罢离开，留下红裙女郎缠着李峻泽气呼呼地问：“她为什么要跟你明天在公司见面？你们是什么关系？”

　　惠笙听了暗暗地想，看来这一位也不会太长久。

　　晚宴结束，惠笙打算先送姜婧回家——她妈妈死活不肯让她在外留宿。

　　姜婧本想叫惠笙也就在她爸妈家歇下，惠笙却不愿意。不是她不喜欢他爸妈家，而是自从她搬了出去之后，她那嗜书如命的爸妈便将她的那间房改成了书房，地板上都堆了满满的书籍。她要回家睡，不是在沙发上过夜，就是要和惠星挤一张床。

　　惠星自然不介意，可惠笙睡习惯了自己的床，还是想回家去。

　　在自家门口，她意外地见到了宁斟，好几天没见面，她发觉他瘦了些，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无精打采地蹲在她门口，哪里像是个手握万千资产的有钱人？

　　她惊奇：“你怎么不开门呢？”

　　她还没有给宁斟录入指纹锁，可给了他钥匙。宁斟说：“我把钥匙落在办公室了。”很是可怜巴巴。

　　惠笙好笑：“你也可以去你家等啊。”她指了指对面。

　　宁斟摇头：“我就要在这里等你，一眼就能看到。”

　　真是傻气。惠笙想，打开了门冲他说：“快进来吧。真是的，也不知道给自己弄得舒服点。你这么做是想让我心疼你吗？”她故意同他开玩笑。

　　宁斟进来，却一把抱住了她，他埋头在她颈间，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以及淡淡的香槟酒味，他一声不坑，就这么抱着她不动弹。

　　惠笙觉得他大概是累到了，也不说话，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屋里很安静，客厅的制氧机发出轻微的轰鸣声，不久又静了下去。

　　半晌，宁斟终于放开了她，揉了揉眼睛，笑道：“好了，我充满电了，你去休息吧。”

　　惠笙意外：“怎么，你要走？”

　　宁斟点了点头：“公司还有一堆事情没处理好，我就是想见你一面，所以临时跑了出来。”

　　惠笙好笑：“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早知道我就早点回来了。”

　　宁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微微地笑：“没事儿，我愿意等你。”

　　这一刻，惠笙不是不感动的。她抓着宁斟的手往自己脸上蹭了蹭，又看着他说：“让司机路上开稳点，买点粥当宵夜，也别熬太晚了。”

　　宁斟点点头，探身捧住她的脸，往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那我先走了，”他说，“你关好门。”

　　惠笙在玄关处站了良久，方才转身进了浴室去洗漱。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喝得有点多，水汽氤氲间，她竟然觉得有一种轻飘飘的幸福感也在自己心中荡漾了开来，全然忘了要质问他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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