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犬类？如果是那样的外形，说不定，去妖界可以有所收获，只是不知道大人那边是否可以延迟些时日？”
　　戴珠看向卫道，眼神亮晶晶的问。
　　卫道笑了笑说：“不急着回去，只是，妖界那边，我并不熟悉。”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魔神的影响，卫道现在比之前温和得多。
　　戴珠道：“这个简单，我有办法。”
　　他说着，看向戴珏。
　　戴珏接收到戴珠的目光，看向卫道：“还请大人带上我们一起去。至少，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比一般人多得多。”
　　这里的一般人，没有特指，但是如果有，那大概是指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常常。
　　常常抬眼看向卫道，眼中泛了一层泪。
　　卫道犹豫了一下问常常：“你现在也想继续跟着我吗？”
　　常常点了点头，眼泪一下就滑到脸颊，声音格外清晰坚定：“请大人带上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卫道看他这样，放弃提出让他干脆留在魔界住一阵子的事情，点了点头，看向戴珏问：“你们兄弟都离开这里，事情怎么办呢？”
　　戴珏笑道：“自然有别的人做事，总不能全让我去，那我早晚过劳死。”
　　他顿了顿，看出卫道不想身边跟着太多人的意思，心内考虑一阵，面上不过须臾又笑道：“既然大人这样体贴入微，我就不去了，这里确实需要有人守着，是我之前考虑不周了，至少，带上戴珠吧。”
　　卫道点了点头。
　　戴珠解释说：“我们毕竟是魔王，妖界再怎样不满意，也要顾忌两份颜面，再不然，打起来也不是吃素，不必怕他们，心里有些底气，行走才好办事。”
　　戴珏对卫道说：“请大人交给我安排，今日即可启程。”
　　他的语气比较倾向于请示。
　　卫道笑道：“可。”
　　戴珠便窜到卫道身边，像只小心翼翼伸出爪子扒拉衣角的猫，望着卫道，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今晚可以跟大人睡在一间屋子里吗？”
　　卫道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戴珠高兴如同得了赏银，脸上一笑，两眼一眯，不知道的以为他刚从森林里偷蜜回来。
　　卫道多看了他一眼，这要是去了妖界还是这样，怕不是到时候还会被误会。
　　再说了，今晚还未必能休息。
　　戴珏的行动力非常快，当晚还没到就寝的时候，就已经传话过来说可以走了。
　　卫道在寝殿里找到一面镜子，准备打碎了收集起来做备用品。
　　戴珠站在边上看了，不知怎么想的，一定认为他亲手去捡会受伤，自己巴巴都捧了过来。
　　“要这些有什么用？若要镜子，要多少没有？我这就让人去买，大人喜欢什么样的都有。”
　　戴珠看向卫道，跪坐在卫道身前，边将那些碎片装在卫道打开的袋子里，边嘟嘟囔囔说：“虽然现在有些晚了，但是外面肯定有人买卖，镜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算是宝镜，只要大人想要，天边星月日轮，没有我们不敢取的。”
　　他说这些话，带着一股少年人的天真执拗，言语透露出不屈不挠的意味，藏在字里行间的勇气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夸张的言辞覆盖过去，连点水花都溅不起来，随后多了一层懊恼，低着头，行动还是轻柔，似乎在为自己不能立刻言行一致而有些难过。
　　那些玻璃碎片都装在袋子里，卫道将口袋守在储物空间内。
　　他看了看戴珠：“我知道。”
　　你们个个都是好样的。
　　只是这话说出来怪怪的，辈分忽然就涨了，莫名有圈慈爱光环升起来了的奇怪感觉。
　　卫道没继续。
　　戴珠猛地抬头，睁着眼睛，张着嘴，呆呆望着卫道，喉咙里发出诶的一声，脸上已经傻傻笑起来。
　　卫道轻轻踢了踢他跪在地毯上的小腿：“走了。”
　　戴珠立刻蹦起来，凑到卫道身边，悄悄道：“其实我还有个秘密，早就想告诉大人了，只是之前没来得及，一时险些忘了，不知道大人之后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偷偷给大人看看？”
　　卫道脚步一顿，戴珠差点撞上去，卫道转身向他伸手：“镜子。”
　　戴珠愣了一下，手比意识快，边把之前买的镜子递出去，嘴上一秃噜边脱口而出地问：“大人要这个干什么？”
　　他似乎感觉这话有点质问的意思，连忙摆手笑道：“不说也没什么，大人要是喜欢，我去批发！”
　　他又兴致勃□□来。
　　卫道将镜花欢拿出来，戴珠的目光一下落在镜面，仿佛磁粉当场被磁铁吸住的样子。
　　简直让人怀疑他的眼珠是不是也有可能掉下来？
　　卫道将两面镜子碰了碰，然后将戴珠的镜子还回去：“以后有事，可以用镜子联系我。”
　　戴珠伸手接了，先愣了愣，迅速笑开谢了，喜滋滋把镜子贴身收好，还拍了拍。
　　出了门，还是他带路，常常从隔壁出来，头顶有种阴郁的气氛，好像顶着一团乌云哗啦啦下雨，似乎没有哭，又似乎眼睛都红了。
　　卫道看戴珠走在前面，落在常常身边问：“你可后悔了？”
　　常常缓慢地摇了摇头，比之前更坚定，他就没想过要改主意。
　　卫道叹气：“这几天冷落你了，只是你跟着我，终究不算好事。”
　　常常眼眶红了两圈，一路都低着头走，听见这话，抬起头来看着卫道问：“大人是嫌弃我？”
　　他笑了笑，迅速道：“哦，是我没用。”
　　说话间，自己又低下头去，声音稍有些哽咽道：“我知道，之前的事情，是我的不对，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不奢求什么，只是跟在大人身边就够了，我不管好事坏事。”
　　戴珠走在前面要拐弯，耳朵动了动，忍住自己听八卦的念头，没转过头去，只是竖起耳朵努力听声音，还要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还得带路。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忙？
　　卫道：“你要跟着就跟着吧。我不赶你走，你也别希望有危险的时候，我记得去救你。”
　　常常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回答道：“我知道，如果我被抓住，不必回头。”
　　他擦了擦眼泪，委屈得脸红。
　　卫道递给他一张帕子。
　　别的不说，在卫道的储物空间里，帕子这种东西似乎从前批发过。
　　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他自己一般是用不上的。
　　常常擦了擦脸，将帕子收起来了，脸还是红，但不是委屈了，他的心跳太快。
　　戴珠远远一段距离在前面敲了敲门，声壮气足对这边喊：“到了！”
　　他又感觉自己的声音太大，小碎步跑到卫道身边，站在卫道边上，细声细气说了一遍。
　　卫道点了点头。
　　戴珏对卫道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轴卷，起身示意。
　　一条路。
　　“从这里进去，那边就是了。早去早回。”
　　戴珏指了指这条通道，目光落在卫道身上，又看了看戴珠。
　　常常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众人要走，他就跟着。
　　等他们的身影都消失在眼前，戴珏将通道关闭，坐回桌案，看向满桌子的文书，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低着头，拉开抽屉看了看，又将抽屉推回去，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颗棱角分明的留影石。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留影石竟似乎有些将要被打磨圆润的光彩预兆。
　　石头里有个人影，恍恍惚惚，看不真切。
　　石头一晃动，人影就跟着晃动，像春风吹皱一池春水，周围的绿植将水都照得绿了，人影越发模糊起来，又像中秋望月，月上柳枝头，婵娟之中似有人影，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人影不见了，心里知道自己怎么样，要说，又说不出什么。
　　戴珏闭口不言，只是手里摩挲着这块石头，坐在案前。
　　窗外越发浓重的夜色从房屋豁口侵袭而来，一股脑撞在了戴珏的身上，将衣服染得比颜料更黑，连带着那张沉默下来便格外严肃冷淡的脸，也黑了大半，于是那些往日里压在心底，藏在神思之内，未曾有一日宣之于口的思绪，纷纷扰扰，化作撕碎了画卷的漫天碎屑在意识头脑中癫狂随风而舞。
　　窗外的风冒冒失失闯进来，砸到了戴珏的头，却只惊动了一两根头发丝。
　　夜风蔫蔫儿转身离开。
　　戴珏还没回过神来，面上一向进退得宜的神色渐渐消失，紧蹙了眉，垂着眼，唇齿并未合拢，似乎在默默念着某一个名字，即使四下无人，独处静室，他也一言未发，喉中似乎不知何时已然喑哑，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能说。
　　不得不说？不，是反复思量之后，长久以来的克己复礼的结果，不能说。
　　神智清明，他尚能压住自己内心的情绪，神志恍惚，他便放纵自己一时，追寻不可得。
　　由来一梦。
　　不必多说。
　　戴珏的唇角提了提，似乎想笑，又并没什么笑意，连两颗比平日里更黑沉沉的眸子都显得幽深而无神，他在做一场清醒自知的梦。
　　他知道。
　　至少不是青天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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