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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精修版）
第二十九章
重新走进梧桐殿，李彤儿心情复杂。梧桐殿里还是一如从前的富丽堂皇，午膳后她倦怠地躺在美人榻上，缓缓地闭目睡去。醒时已是日暮西山，寝殿里空无一人，唯有皇帝安静地守在她的榻边。
皇帝似在出神，神色中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周身仿佛被淡淡的寂寥之情缠绕。
李彤儿不期然地想起自己也许便是安乐长公主，只是不知为何失了记忆，且内心深处不愿再做这个长公主。但此时此地，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皇帝哥哥，她没有恐惧与慌乱，大约她的心知道：他是那个陪伴了她几近全部人生的兄长，诚然三年前他无情地用她与丞相府联姻，可她似乎从无怨尤，且甘之如饴。
她坐起身，笑靥如花，“哥哥。”
皇帝便也跟着笑了，“……彤儿醒了？一路上累坏了吧。”
“刚刚睡了一觉好多了。”
“瞧你，睡得脸蛋红扑扑的。”皇帝抬手抚摸她的脸颊，触手光滑细腻，如上好的丝绸，当得起“冰肌玉骨”四字。
“哥哥别总是这样。”李彤儿谨记分别时叶忠对她的叮嘱，生硬地别开脸。
“……好，都依你。”皇帝的笑意淡了些，却是不容抗拒地握住她的一只手，“只是这样，彤儿可别再拒绝哥哥了。”
“……哦。”
皇帝倾过身，抚着她略显凌乱的发丝，语气悠闲而恣意：“出一趟远门，彤儿气色好了许多，笑容也渐多了。”
李彤儿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味，胡乱地答道：“嗯，住在避暑行宫很舒服，身边的人也对我很好。”
“身边的人？彤儿是指谁？”
“何嬷嬷啊，趣儿啊，还有很多丫鬟嬷嬷的。”
“是吗？没有其他人了？”
李彤儿看不透皇帝此时的神情——似笑非笑的，也不知是喜是恶。事到临头，她莫名不敢提叶忠的名字，好像一旦捅破这层窗户纸，便有可怕的事情降临。
皇帝心里明镜似的，反问：“如果没有别人，那是谁教会你骑马？又是谁教你习武练剑？”
“……哥哥在我的身边安排了人？”李彤儿后知后觉。
“哥哥身为天子，何须特意在你的身边安排人？只要是朕想知道的事，自有人巴巴地将一切都告诉朕。”皇帝不紧不慢地道。
李彤儿惊怒。
“十多年来，你的这双手握笔执棋……你做得每一件事，都有哥哥陪你。只是突然就变了，彤儿是否已经不需要哥哥的陪伴了？”
皇帝不见明显的怒意，反而神色寥落而伤怀，李彤儿下意识地反驳：“不是的，哥哥。”
“那是因为什么？”皇帝紧追不舍。
“在我心里，哥哥还是跟从前一样重要啊。”
“是吗？”皇帝的眼神里写着明晃晃的不相信。
“当然！”李彤儿重重地点头。
“可他抱了你，还亲了你。是不是……你们还做了外人不知晓之事？”提起这些，皇帝便压不住心头燃烧的嫉妒之火。
“绝对没有！”李彤儿哪儿敢承认。
“是吗？”皇帝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抬手依次划过她的额头、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红润娇艳的唇瓣上，一下一下意味不明地摩挲，“他亲了你，那你呢？你有没有回应他？你也吻了他，是吗？”
“哥哥！”李彤儿侧过脸避开，羞恼不止。
“……你与魏恒成亲三载，待他不过尔尔。而今你与那江湖人士相识短短三月有余，却是心里有了他，是与不是？”
“……是。”
皇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徒劳地握紧她的手。
他想问她：除了恨，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她爱过他？过去三年里的那一个个缠绵的夜里，除了兄妹之情，她有没有对他生出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时至今日，她投湖失忆，是否他已失去了向她道明真相的机会？
“彤儿，如果我说我们不是……”
李彤儿疑惑地抬头，见皇帝欲言又止，表情挣扎。
“哥哥，‘我们不是’什么？”
“……没什么。”皇帝强笑道。
到了今时今日，他依旧无法将“你是先帝之女，我却并非先帝之子，所以我们之间的事并非背德乱/伦”这句话说出口。自登基以来，太后与恭王一直虎视眈眈，他如何敢说出口？
——“万里江山”太重，显得这份从未得到回应的感情太轻了。
皇帝的手心从火热转为冰凉，李彤儿满脑袋的问号，“哥哥，你怎么了？”
“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呢？”皇帝问得艰难。
“大约因为有他在，我便会心安吧。”李彤儿眼神平静，又似带着无限的憧憬，“他说他想娶我做他的妻子，而非随随便便的他的一个女人。我害怕孤身一人，他便永远地陪着我——没有其她任何的女人，只有我和他，还有我和他的孩子。他许了我未来，哥哥……”
皇帝却面色发了白，“这便是你想要的未来吗？彤儿，你出身皇室，身边的权贵男子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你的心中……竟是期待‘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李彤儿坚定地点头，“若将来我的丈夫喜欢上了别的女子，或是与人有染，甚至有了孩子，我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和借口，那我和他的缘分也走到了尽头。无论我当时如何在意他，甚至爱他爱到骨子里，我也不会原谅他，我和他只剩下‘和离’这条路。”
“……彤儿，你从前从未与我说过这些。”皇帝眸光颤动，一时间心口似乎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往里灌，疼痛难忍，他却还要装作冷静自持的模样。
——那日梧桐殿在熊熊火焰中化为灰烬，后来她说：
李铭焕，凤凰死了。
李铭焕，我看不见我们的未来，更找不到我们回去的路。我好像……累得再也走不动了……
皇帝抬手捂住眼，似哭又似笑，“……彤儿对自己的意中人竟是这样期待的吗？”
“嗯。我既然心悦他，自然不愿看他与别的女子恩爱生子，就算是逢场作戏也不行。也别说是为了子嗣，我既与他心意相通，自然会有我们自己的孩子。”李彤儿困惑不已，“……哥哥，你怎么了？”
“……如果，哥哥是说如果：如果你的意中人将你困在身边，你却始终无名无分，而他依旧娶妻纳妾生子，你会如何？”
李彤儿讶然失笑，“哥哥，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岂会落得他人的禁脔的下场？”
“禁脔？”皇帝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呛咳一阵，咳得眼眶发红，连眼角都湿润了，喃喃道：“是啊，你怎能忍受自己落得‘禁脔’的下场？你应该是宁愿死，也要摆脱这种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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