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

　　沈修看似稳稳的没动，其实暗自驱动轮椅，以极微小的动作朝两人靠近。

　　等黄生发觉时，他已近在咫尺。

　　沈修指着黄生道：“别动她，姑娘家胆子小，又爱美，划破了脖子，如同毁容。”

　　施嫣深吸了口气，对冷冰冰的沈修多了几分好感，能想到女孩子爱惜容貌，他冷酷沉寂的外表下藏着什么样的一颗心？

　　黄生犹豫了，因为沈修太稳了，反而让他心中生出疑虑，刚刚还打算痛快换人，这会儿又拿不定主意。

　　他控住施嫣向后退，身后是桌椅，踢腾开椅子，撞开桌子，两人退的背靠墙壁。

　　云睿道：“你好好想想，误诊不是死罪，若故意伤人，出了意外罪名不轻。”

　　“又要哄骗于我！你俩个都很在乎她……”黄生不知怎地就想通了这些，两个男子都愿意以自己换这个女子，这女子的身份必然十分重要。

　　“她肯定比你们身份尊贵，你们都退后！”

　　沈修愣住。

　　云睿面色一变，手缓缓朝腰间的剑柄按去。

　　“扔了剑，不然我要她命！”黄生发现重点后，情绪更为激动，凶狠的目光在云睿和沈修之间来回。

　　施嫣反而“噗”的笑了，道：“你太没眼力了，我怎么能与王爷侯爷相提并论？我是罪臣之女，此次南下也是以戴罪之身协助查案，我这样的人，就算今日死了残了，两位大人也不会皱皱眉心。”

　　把生死说的如此云淡风轻，黄生更不信她的话。

　　“黄某活了四十多年，看人的本领还是有的，王爷想生吞活剥了我吧……”他死死盯住云睿的脸。

　　“你既知道，还敢造次。”云睿毫不掩饰，道：“别落到我手里。”

　　黄生更为胆寒，却无回头路，他揪住施嫣的后衣领，顺着墙根朝门口走，嘴上还狠狠道：“别跟来！要不一起死！”

　　云睿和沈修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沈修道：“出去也没用，外面的兵士没得命令，看你挟持施姑娘，只会一拥而上将你制服，他们眼里只有王爷和侯爷，没有别人。”

　　“所以……将人换成他，你才不吃亏。”云睿适时接话道。

　　“还想骗我，他坐轮椅，换成他我出了门一样是跑不掉！”黄生眼角抽搐。

　　“那就换我。”云睿讪笑道：“绕来绕去，绕了回去，你浪费这么多时间，消耗如此多体力间，亏不亏？累不累？”

　　“……”黄生急的满头汗，却不敢轻易下决定。

　　“王爷，您千金之躯玉体娇贵，万万不可为了一介草民委屈了自己。”施嫣顺势煽风点火。

　　沈修听闻，心知她上道，抬拳微微碰碰鼻尖。

　　云睿干脆大义凛然的解下佩剑，一副“我准备好了，想好随时叫我”的姿态。

　　黄生咬牙跺脚豁出去了道：“好，你过来！王爷！”

　　云睿摊开空空的双手，踩着步子朝两人走去，沈修缓缓跟上。

　　在距离施嫣一臂距离，云睿站住，道：“把手给我。”

　　云睿根本没征求黄生意见，直接朝施嫣伸手，施嫣像被施了魔咒，抬臂将手放在他手心。

　　云睿跨步上前，一晃而已，人在黄生面前，一手擦着瓷片，拨开黄生的手，另一边用力抽手臂，将施嫣从对方手里抽开，并推了出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无一丝滞阻。

　　黄生眼前一花的功夫，手里空了，等他想要伸手去控制云睿时，捏碎瓷片的手腕被猛地击中，痛意让他松开手，瓷片落在地上，他整个人跟着被掀翻在地。

　　云睿抬脚踩住他的面颊，冷声道：“记得我的话吗？”

　　“……”黄生脸被严严实实踩着，就算想张口都张不开。

　　“不要伤害她，别落到我手里。”云睿像踩死臭虫一样，碾动鞋子，脚下的人呜呜哀叫。

　　方才云睿将施嫣从黄生掌中救出，向后推离，施嫣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而被紧随其后的沈修扶了一把腰。

　　不想这个动作云睿看到眼里，立刻冷哼一声：“施嫣，你来将他绑了。”

　　“我？”站直身的施嫣惊讶的问，绑人这活她不会。

　　“让我一直踩着他？”云睿反问。

　　“哦……”施嫣在屋子里找到一些质地结实的绳子。

　　她没绑缚的经验，拿绳子比划来比划去，最后还是云睿动手将人绑好。

　　风桥自外面进来，看到这场面分外吃惊，惊呼道：“施姑娘，你脖子在流血……”

　　施嫣这才觉得脖颈处又丝丝痛意，她伸手去摸，被云睿及时抓住手腕，制止住，“等会儿，让侍女弄。”

　　手上未必干净，碰到伤口，可能引发感染。

　　云睿细看了看她脖子上的伤口，伤口浅且短，但破口处皮肉微有翻卷。

　　施嫣得知是轻伤，舒了口气，没伤及动脉，侥幸。

　　云睿不这么想，他不动声色的走到桌前，抄起从黄生身上搜出的匕首，折返到对方面前，拨出匕首架在他颈间。

　　“王爷，不可！这人留着还要为沈大人诊察腿伤。”施嫣急忙阻止。

　　黄生也是贪生怕死之徒，眼看着吹毛断发的利器在自己脖颈上，只觉云睿的手稍用力，就能切断他的喉管血管，血溅五步，当场身亡。

　　“饶命，饶命。”黄生苦苦哀求，“小人不是有意伤到这位姑娘。”

　　“王爷无需顾虑，下官腿不能行也非一时一霎的事儿，早习惯了，王爷不必为此事心慈手软。”沈修用的是几个简单的字，暗藏着激将之意。

　　施嫣抬眸沈修一眼，只见他目光平和，稳若精工细琢而成的泥塑。

　　云睿脸色一沉，手腕朝下一滑，匕首便订入黄生肩胛里，他痛的鬼哭狼嚎，涕泪横流。

　　云睿非但没理他，反手将匕首拔了出来。

　　血跟着“噗”的冒了出来，云睿做好了预判，拔完便闪身，喷出的血丝毫没落在他衣衫上。

　　黄生手被绑在背后，不能伸过去去按压出血的伤口，他疯了一样吼叫着快些给他包扎，不然血流过多会死人。

　　“这么怕死，还非要往死路上撞。”云睿鄙夷道。

　　风桥算是看明白了，王爷这是在泄愤呢，可是这个黄生怎么惹了王爷，让他杀心都起了。

　　风桥也不打算深入思考，只是拿着药和棉布走过去，准备给黄生包伤口，毕竟留着这人还有用，“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之前，就算王爷心里不爽，也不能真让他死掉。

　　不想云睿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棉布条和金创药，走到施嫣面前，低下头冷声道：“侧脖子，拢下头发。”

　　云睿说的嫌里嫌弃，手上动作却极为轻柔。

　　帮施嫣擦了药，又细致缠了条棉布，系的不松不紧。

　　一旁的风桥看的眼珠都直了，这是他家王爷吗？什么时候偷偷练习的伺候人的能力，谁再私下说王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等着狠狠打脸吧。

　　旁边的沈修平淡的看着面前的两人，脸色晦暗不明。

　　云睿给施嫣弄好伤口，一把将东西丢回到风桥手里道：“他还有一定点价值。”

　　言外之意，他还有用，先救了，别让人死透了。

　　风桥得令。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施嫣没想到往“槟宁”去的路如此艰辛。

　　猎户夫妻举荐人出了问题，这两个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让他们想不明白的是明明挺老实稳重的黄生，怎么一下子就换了张脸一样的性情大变，还得罪了盛京城来的大人物，两人还以为自己性命不保了，尤其是猎户妻子抹着鼻涕眼泪交代后事，还说家里老老小小都在百十里外的小村里，老人带着三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住不惯山林没跟来，他们夫妻要是被治了死罪，老人孩子自然是活不下去的。

　　“都怪我贪财，大人要杀要剐对我一个人吧，放我夫君一条狗命……”猎户妻子额头都磕出包，包又破了流了血，血粘上地上的灰尘，再加上鼻涕眼泪一大把，整个脸上脏乎乎乱糟糟。

　　“免了，此事你们也是无心之过。”云睿挥挥手。

　　两人这才瘫软在地上，好半天喘不过气，也爬不起来。

　　施嫣看出云睿冷厉的心里还有一份儿柔意，不觉低头偷笑一声。

　　一番折腾，夜已经深了。

　　公主郡主起先还想着看热闹，这会儿早就困得东倒西歪，侍女们服侍两人洗漱睡下。本来栀儿还想要挑剔，但想来就算挑剔也换不到更好的地方，就忍住了，但是她还是要求云睿陪着写两帖字再睡。

　　对于栀儿忽然变得热爱习字，云睿有些不适应，虽然条件不佳，但还是耐着性子让侍女铺了纸墨，看着栀儿在灯下写字。

　　兮姌在一旁围观。

　　///

　　施嫣本来身体不适，情绪也不佳，今日又遭遇突变，更是心力憔悴，浑身无力，但她不想呆在房间里，面对着跳跃的烛火和映在墙壁上的静态的影子。

　　添了件披风，她走到院子里的树下，坐在石床上，抬头仰望星空。

　　“最迟三日，便能到‘槟宁’。”身后响起沈修独的声音。

　　施嫣转身，人没离开石床。

　　沈修换了身黑色衣衫，若不是月光分外清亮，他怕是要和夜色融在一起。

　　施嫣朝他笑了笑道：“沈大人为了此案，辛苦了。”

　　“谈不上辛苦，分内之事。”沈修拨了拨轮椅，轮子在施嫣面前空地上画了个圆圈，再回到施嫣面前。

　　施嫣没看出他炫了下驱动轮椅的技能是什么意图，只觉得轮椅似乎和他的人二位一体，除了过门槛、上台阶不够自如外，就算道路不平整的石子路面，或是飞扬尘土的路面，他也能行动自如。

　　施嫣没忍住赞了句：“沈大人，行动如常，自如的很。”

　　沈修微抬下巴，睫毛动了动，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施嫣，说了四个字，顿了顿，他又说了四字。

　　月光如水，泄下人间，铺陈在两人的发间，脸上，偶有没头没脑的秋虫东摇西撞，撞上人脸，再直线坠落。

　　施嫣忍着让人厌恶的虫子落在衣襟上，整个人僵直的站住，心口突突突的跳，四周空气似乎稀薄了很多。

　　沈修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静静的，用眼睛柔柔的看她。

　　“沈大人……这时日对您有什么特别之处？”施嫣不想往某方面想，却又不得不打破两人之间几乎要窒息的静寂。

　　“是沈某的生辰八字。”

　　“！”这……他什么意思？他到底什么意思？

　　施嫣心里一个激灵，他该不会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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