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

　　“这，这是一首诗吗？”江昼的脑袋懵了一下。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
　　天气真好啊，我喜欢男生。

　　是诗吧，应该是诗。

　　但周晓东不给他留幻想的机会，“有这么烂的诗吗？我想说的就是最后一句。”
　　喜欢男生，他最好的朋友，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喜欢男生。江昼再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

　　楼下的厨房的抽油烟机响了，李戍在准备大餐，江昼朝楼下看了看，“他知道吗？”
　　周晓东摇摇头，“我想先告诉你。”
　　江昼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事就算听过看到过不值得大惊小怪，但落到自己身边人身上，冲击还是不小。

　　江昼反正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甚至得酝酿一会才去看周晓东的脸，“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早吧，我也记不太清了。”周晓东从兜里摸出烟来抽，“反正一直都没怎么关注过女生，听你们讨论哪个女孩子的时候，我都不怎么感兴趣，吸引我的，一直都是同性。”
　　他目光越过来的时候，江昼不自觉往后撤了一下，周晓东叼着烟笑了笑：“我不至于饥渴到这种程度。”
　　“滚蛋。”江昼扔了个抱枕过去。

　　周晓东接住了，又丢在一边：“不过我实话实说，小时候对你是有想法的，看你长得俊俏才主动和你做朋友，但脾气太难伺候，很快就没什么吸引力了。”
　　江昼还没庆幸自己的脾气差，又想起什么，“你现在网恋的那位，是男生？”
　　“啊，”周晓东点点头，“不过不是网恋，是我们学校的人。”
　　“谁！”江昼下意识的问。
　　周晓东吸了口烟，慢慢吐出烟雾，“许亦洋。”
　　“高三那孙子？”江昼一脸惊愕，“你俩不一直不对付吗？还打过一架。”
　　周晓东道：“对啊，很反常吧。”

　　是啊，反常，周日日的性格是他们三人中最好最靠谱的了，主动挑起矛盾是头一回，江昼当时只顾着看新鲜，完全没去思考过“反常必有妖”这句话。
　　“靠。”江昼很无语，为他的眼光：“你怎么看上那小子？满满的中二气息。”
　　“不知道，就觉得和他在一起舒坦，什么都不干也舒坦。”

　　周晓东的傻笑让江昼有些费解，他很真诚的问：“你现在就是那什么，挺幸福的是吧，那你为什么觉得，你说这种话会让我觉得安慰？”
　　“我就是随便找个理由吧，再不找个人说一说，我就要憋死了。还有就是，”周晓东掐灭了烟，“你也清楚我家的情况，我选的这条路，不比你惨多了？”

　　周晓东一直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是个很负责任的兄长，江昼不知道他父母对同性恋的看法，但他还没有听说过哪对父母能宽容愉快的接受这种情况，而依照周晓东的性格，很可能永远不会对他父母摊牌。

　　江昼忍不住为他操心，“那你以后怎么办？”
　　周晓东一脸落寞：“没什么以后，我不敢想······因为一旦去想，就觉得现在所有的开心，都是在埋炸.弹。以后的那个我，只有死路一条。”
　　还是不知者最开心了，李戍做好菜热热闹闹的招待他们，吃到一半又出去接女朋友了。
　　江昼把大大的心事写在脸上李憨憨都没发现。

　　-

　　晚上刚回到家，林恩就把他拉到厨房里，神神秘秘的问：“今天来找西西的那个朋友，你了解他家的情况吗？”
　　李智明，哦，江昼很想说他不了解，但可惜之前为姜袭出头揍那个傻逼的时候，把人家的情况也顺便听了个清楚。
　　他爸爸也是······哎，江昼叹气，今天绕不开这个坎了。

　　老妈的表情很明显她已经知道了，不过那事儿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所谓坏事传千里，吃瓜群众的想象力又丰富，稍微打听一下就能听到无数个精彩的版本。
　　江昼了无生趣的点头：“略有耳闻。”
　　“你也知道啊。”林恩往二楼看了看，“西西和那个同学关系真的很好吗？要不然你和他说说，那是离那个学生远一点好。”
　　“啧，这和他儿子又没关系。”江昼瞪了他老妈一眼。
　　“我知道，就是以防万一嘛，西西万一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

　　江昼又板着脸：“妈你怎么回事啊，好歹是受到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还对这种事儿有偏见啊，同性恋是毒瘤吗这么可怕？”

　　“不是妈不是偏见，别人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也不会去评论什么，但这种事吧，就不能发生在自家孩子身上。”林恩简直操碎了心，“西西吧，学习是聪明，但与人交往和相处上，就是傻不愣登的被牵着鼻子走，你是他哥，多看着他点，千万别让他被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影响，知道吗？”

　　江昼知道妈妈很喜欢西西，现在已经完全把他当自家孩子来疼爱，但这些话他听得还是不怎么舒服，他耸耸肩道：“不还是偏见。”
　　林恩一巴掌拍他背上：“偏也只偏你们三个，多的一个也不偏，怎么地了吧！”

　　-

　　姜袭很想找他哥聊聊，李智明的事儿让他有点困惑，但又说不清困惑的点在哪里。
　　李智明家里的情况他很早就知道了，但那时候他自顾不暇，根本没太多考虑同桌的事儿。
　　现在能分点心出来，又什么都琢磨不出来。
　　但他哥这几天都恹恹地，看来还没从失恋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还对他翻起了旧账，说糖果牛肉干被他偷吃完了，让他赔。

　　姜袭荷包正满，不与无赖一般见识，穿好衣服出门补货。
　　江昼趴在二楼栏杆笑得没脸没皮：“跑腿小哥，再加两桶泡面哦。”

　　姜袭买齐东西，又看到架子上的猫咪零食，遂想到他排解心情郁闷的第二种方法，看仙女去！
　　姜袭拿了仙女平时吃的罐头，李戍家的门虚掩着，没关，玄关处的鞋子很多，看来李戍哥哥有朋友来。
　　哎，他哥真可怜啊，失恋了没人安慰，朋友连玩都不叫他一起。

　　“猫可爱还是我可爱啊？”书架挡住的沙发那边传来了声音。
　　姜袭没找到自己平时穿的那双拖鞋，光着袜子想过去看看哪个人这么不要脸，和仙女比可爱？
　　“你可爱。”
　　姜袭刚看清人脸就听到这言不由衷的回答。

　　是周晓东，和一个穿黑色毛衣的男生坐在沙发上，两人坐得很近，几乎贴到了一起，仙女一半在周晓东怀里，一半在那个男生腿上，那男生伸手逗了逗猫，又捏了捏周晓东的耳垂。
　　姜袭这时候还没发现哪里奇怪，刚要绕过书架去问好，那男生又勾起周晓东的下巴，偏头吻了上去。
　　他们吻得很专心，猫儿跳下沙发都没能打扰。

　　受到冲击的姜袭也不想打扰，只是他刚后退了一步，二楼的门开了，音乐声漏了出来，还有李戍热情的召唤：“西西什么时候来的，上来一起玩呀！”
　　沙发上的两人受惊般的分开，周晓东率先站起身，又是尴尬又是无措。
　　望他那样子，姜袭还有点懊恼自个，走路干嘛那么轻呢，好像故意要看什么似的。

　　“我给仙女买了点零食。”他佯作镇定的举了举袋子，把几盒猫罐头拿出来。
　　李戍笑着谢他，还是让他上二楼去，姜袭连连摆着手拒绝，然后逃似的离开了这里。

　　-

　　晚上姜袭躺在床上看书，翻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进脑子，砰砰的几声砸门声响起，姜袭瞬间丢了书，把头缩到被窝里。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人影很快立在他床头，居高临下的问：“姜西西，今天是不是吓到了？”
　　“没有。”被窝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

　　“周晓东这个二货，刚刚才给我打电话道歉，我把他骂了一通。”骂完就赶紧跑来砸门了，怪不得瞧他回来时就不对劲。
　　姜袭悄悄从被子探出头：“哥，你骂他干什么？”

　　“我······”江昼一时语塞，说起来周晓东是没做错什么，但他一听姜袭看见了，邪火就压不住的往外冒，那煞笔不会找隐秘地方亲热吗？
　　解释不出来，江昼又搓了搓胳膊往他床上钻：“冻死我了，给我挪个位。”

　　姜袭很快往里挪出空位来，还给他哥盖好被子，安静了一会，又开始报告他今天的所见所得：“我看见他们亲嘴了，我有点被吓到，又有点，不太明白。”
　　江昼顿了顿道：“不明白两个男生为什么会接吻？”
　　姜袭的手指在枕头上扣了扣，声音轻轻：“李智明说，同性恋，很恶心。”

　　“你觉得他说的很对？”江昼的声音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我觉得，不太对，但是李智明，又真的很可怜。”姜袭看着江昼，“他爸爸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那个人的确做错了事情。”江昼沉吟了一下道，“但错的，是他的不负责任和自私，不是他同性恋的身份。这是我的想法。”

　　过了一会，姜袭道，“你想的应该是对的，李智明是有些偏激，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处在他的位置，不偏激是不可能的，西西，他下次再说你听着就好，别去反驳他。”江昼摸摸他的脑袋，
　　姜袭自然听话，答应了好，又问起周晓东的事。

　　江昼叹气：“我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周日日跟我讲这个的时候，我都想拿胶带封住他的嘴，让他不要说了，真想假装没听到啊。可是再想想，他也挺辛苦的，从小到大一直遮掩着，头一个倾诉的朋友是我，那肯定是因为信任啊，那就没办法装聋作哑下去了。”

　　“晓东哥哥很喜欢那个男生吗？那，他就是有了男朋友，不是女朋友了对吗？”姜袭问。
　　“啊，是男朋友，”江昼又笑着摸摸他的小脸，“还有什么疑惑一并说出来吧，我尽力解答。”
　　“好像，也没什么了。”他哥真是厉害，随便几句话就把他困死的局解了，只是有些事还需要确定，“所以，男生，是可以喜欢男生的对吧。”
　　“哦，”江昼把他这几天上网查的知识简单总结，“感情不分性别，都是正常的。”

　　姜袭把心放到了肚子里：“那以后我也可以喜欢男——”
　　“别别别！”周晓东的愁眉苦脸和老妈的警告犹在耳边，江昼赶紧给这小孩刹了车，“宝贝啊，咱们还是多看看漂亮姑娘，好不好？这才是第一选择。”
　　“哦，好。”

　　这么乖顺的反应是因为头一回听见这么亲昵的称呼，宝贝，嘿嘿，都叫宝贝了还有什么不行呢？
　　姜袭傻乎乎的说着以为奉承的话：“那我以后娶个漂亮媳妇儿，然后生一个像哥这样的小孩。”
　　“······你居然想当我爹！做你的白日梦去吧！”江昼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睡觉！”

　　-

　　还是留了盏台灯，姜袭却难得睡不着，今天看到的亲密场面又浮现在眼前；偏过头，去亲······
　　正因为不是直观的角度，反而给了他更多的想象空间。
　　亲嘴，嘴很好亲吗？不是有口水吗？不觉得恶心？

　　姜袭翻个身，盯着他哥的脸看了一会，伸出手，从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到今日的重点。
　　鲜嫩的红色，按上去很软，不薄不厚，有着好看的弧度，这嘴生气的时候抿着，高兴的时候又撒欢似的上翘。

　　姜袭严肃的盯着这嘴唇，嗯，也是极好的，如果晓东哥哥的嘴也和这个差不多，那愿意亲下去就很好理解了。
　　姜袭人小胆大，摸一下还不肯放弃，还去勾勒那唇线，一个晃神，那嘴突然张开，咬住了他的手指。
　　江昼懒洋洋的睁开眼睛：“到底什么时候摸够？”
　　没咬疼他，姜袭全然不怕，凑过去问：“哥，有人亲过你吗？”

　　呼吸拂过他的脸，江昼感觉有点心痒，干脆挑明：“有啊，被人偷袭过。”
　　偷袭，就是偷亲喽，但姜袭没反应过来那人是自己，只觉得他笨：“你还会被偷袭啊，哪里？”
　　江昼指了指自己的左脸，“有人说我这颗痣漂亮，经常伸手摸，日思夜想生了歹念，估计想把它偷走呢。”
　　姜袭的脸顿时红得要冒泡泡，“我那，我那不是有意的······”

　　“哦，谁在背后推了你一把不小心撞上的？”江昼拖长了声调，“可我记得当时床上除了我们，也没其他人啊。”
　　既然做了也没什么不敢认的，姜袭就是有点担心：“哥，你是不是不高兴？”
　　江昼使坏：“当然不高兴了，谁被偷亲了能高兴啊，而且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亲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统共才几个字，就说了三个高兴，这么拙劣的慌却轻易骗过了小屁孩。

　　姜袭只想，这是嫌我了，换作别的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他指不定多开心呢，难为他还瞒了这么久装作不知道，已经算是给我面子，我还自讨没趣的挑破干嘛呢。
　　姜袭的心沉下来，缓缓转过身，“对不住，我真不是······”
　　脸上却突然一软，吧唧一声脆响，那极好的柔软的唇就这么在他左脸印了一口。

　　江昼自顾自解释道：“我这个人最是小气，从来没有白白被人占便宜的道理，被占了就要抢回来，心里才能痛快。”
　　痛快？何止痛快，姜袭简直要乐傻了！

　　害怕那印记没了，姜袭连伸手摸一下都不舍得，心里咕噜咕噜冒着泡，突然用力的蹬了两下腿，把被子蹬掉了，又滚了半圈，滚到江昼怀里。江昼还没伸手按住他，小孩又陀螺似的滚下了床。
　　摔得一声咚响，江昼赶紧去看：“瞎动什么呀，没事吧你。”
　　姜袭哪里感觉到疼，爬起来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脑袋靠在床沿，笑得一脸痴相：“哥，你刚刚亲我了。”
　　“啊，亲你一下就激动成这样？”江昼无语。
　　“你亲我，就代表不嫌弃我，是喜欢我对吧。”
　　“你想多了，我说了不会让别人白占我便宜，你亲我一回，我就要找回来一回。”

　　不止一回啊，姜袭想，还是算了，下次再让他哥讨回来。
　　“赶紧上来睡觉，”江昼不与小傻子计较，“亲一口就滚地上了，好大的出息。”
　　这人完全忘了自己之前的慌乱和纠结。

　　姜袭却摸了摸自己咕噜作响的肚子：“我饿了，睡不着。”
　　江昼认命的拉他下楼觅食。

　　没想到林恩也刚从江魁房间出来，“怎么还没睡啊你俩？”
　　“吃夜宵。”江昼说，“你怎么也没睡？”
　　“江魁非说肚子疼，闹了好久才睡下。”林恩揉了揉眉心，“冰箱里有饺子，我去给你们煮一点。”
　　江昼摆手：“你去睡吧，我们自己弄。”

　　姜袭也点头，兴奋未消：“嗯，林姨，我哥今天亲——”
　　江昼立马捂住他的嘴。
　　林恩也困得厉害，没注意他们的异常就点头进屋去了。
　　江昼松开手教训他：“傻小子，什么话都敢浑说吗？”
　　姜袭有点糊涂：“说什么，我说你亲自下厨啊。”
　　哦，原来是他草木皆兵。

　　姜袭笑：“哥，你以为我要说你亲我吗？我又没那么傻。”
　　江昼点头：“嗯，便宜是你偷偷占的，我当你的面儿还，就不用告诉别人了，免得误会。”
　　“误会什么？”姜袭的脑回路似乎跟别人的不太一样，“我不想告诉别人，是怕他们吃味儿。”
　　江昼瞅他一眼，“呦，咸味儿甜味儿？”
　　姜袭的欢喜升了级：“哥你亲了我，就代表你最喜欢我，我也最喜欢你。这种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不用告诉别人啦。”
　　这话说得傻里傻气，却让江昼心里陡然一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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