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经年

　　清明时节雨纷纷，细雨扫去了高雄的闷热感。
　　蓦然稍来一阵清徐微风，雨停了。
　　风吹拂过垂下的纤长眼睫，合十的双手，慵懒的黑猫，墓碑前的焚香，碑上刻画的名字，最后落在一张黑白照前。
　　一双如星辰般的黑瞳抬眸，凝望着照片中的潘丽文，她站在澄清湖前，闻声转头朝镜头腼腆一哂。
　　“丽文，我带两个儿子来看你了。”冯刚拿着香，眼眶湿润的低声道。
　　岁月的琢磨并没替冯刚留下太多痕迹，兴许是两个儿子够孝顺，因而發福不少，现下容光焕發好看的紧。
　　“阿母，我们来探望您了，您在天上好吗？”冯柒轻声启唇，温柔嗓音暖的叫人鼻间發涩。
　　“妈妈，我把柒柒照顾的很好，您在天之灵勿担心。”身旁的齐澄嗓音悠悠，眼底复上温柔。
　　冯刚祭拜完毕，插上香，起身时蓦然从口袋裡掏出一个盒子，他朝两人道：“手伸出来。”
　　冯柒和齐澄困惑的彼此望了一眼，听话的伸出手。
　　只见冯刚把盒子打开，两枚金色戒指闪过淡淡的光芒，刺疼了两人的目眦，瞬间蓄满泪水。
　　他先是取出一个，小心翼翼的替冯柒戴上，接着又拿出另外一个，谨慎的为齐澄套上。
　　他们望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闪烁着金黄的戒指，如煦阳般照耀了一身的暖意。
　　冯刚让他们站至前方对望彼此，将两人的手拉起交叠在他的掌心裡，那满是厚茧的大手轻轻拍了拍。
　　半晌，他深吸口气，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才徐声道：“丽文，他们两小无法正当光明举办婚礼，今天就在这，我们为他们证婚。”
　　“阿爸……”冯柒闻言，情绪绷不住的开始落泪。
　　“你们既然选择了彼此，从此以后在漫长的人生路途中，你们要同甘共苦，同舟共济，这段感情得来不易，要懂得互相尊重，珍惜对方。”冯刚语气虽是凝重，却温柔的紧。
　　“爸，我们会的……”两人哽咽着回应他的话语。
　　冯刚抬首望向齐澄，一字一句缓声说着，“阿澄，我已把你视为我的第二个儿子，这段期间我也看见了你对我的孝心，对柒柒的认真，今日我就正式把他交给你，希望你能好好的疼他一辈子，做彼此的牵手，不离不弃。”
　　齐澄将这些话，牢牢的谨记于心，他用力颔首，神色坚定毫不犹豫直道：“爸，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照顾柒柒一辈子。”
　　冯刚欣慰的点了头，接着又转过头去对冯柒说，“柒柒你也是男人，不可以什麽都让阿澄扛着，往后你得一起承担这所有的担子，共同面对一切难关。”
　　“阿爸，我知道。”冯柒抹去不断流下的泪水，频频颔首。
　　他望着两人好一会儿，才再把目光移回墓碑上，那叫他思思念念的名字。
　　“丽文，你在天之灵也要保佑两个孩子，一生平安顺遂。”他轻声说。
　　蓦然，春风吹拂而过他们的泪眼婆娑，在晶莹泪光中，似乎又瞧见了那抹漂亮温柔的笑靥。
　　下山时，冯柒和齐澄一人一边侧在冯刚身旁，紧牵着他的手缓缓步下阶梯。
　　“阿爸，小心楼梯，慢慢走就好。”冯柒换上灿笑，悉心叮咛。
　　“好、好。”
　　“阿爸饿不饿，想吃什麽？”齐澄轻声问。
　　冯刚左右觑着两人的笑容，跟着笑了。
　　在踏至平地时，他似乎心有所感的忍不住再回过头望了一眼，心道：“丽文，谢谢你当初成全了两个孩子，我现在过的很幸福。”
　　朦胧的视线中，冯刚感觉到那一生挚爱的妻子，似乎正站在上头朝他微笑。
　　“阿爸，您在看什麽？”冯柒朝着他的视线望去，偏着头困惑问。
　　冯刚摇摇头，“走吧，去吃担仔麵。”
　　冯柒眼睛發亮，一上车又开始无止尽的说个不停，“阿爸我跟您说，要吃担仔麵问我就对了，澄清湖那裡最近……”
　　冯刚原先静默不出声，像平时一般听他叨念，却见他说完这事儿又换另外一事，终于忍不住插上一句，“你怎麽能这麽多话？”
　　冯柒：“……”
　　齐澄不客气的笑出声来，冯柒瘪嘴委屈巴巴。
　　居然被阿爸嫌弃了？
　　于是，他忿忿的又想霸凌齐澄，可惜齐澄正在开车，只好耍耍嘴皮子。
　　冯刚看着两位成熟大人如此孩子气的闹腾着，无奈摇头。
　　但嘴角的幅度，始终没有放下。

　　半年后，齐澄对冯柒求婚了。
　　和双方父母商量过后，他们办了场只有两家人及一群好朋友的宴客。
　　冯柒选择于澄清湖附近，齐澄倒是想在日本举办，因日本的家人是同意他们的感情，特别是爷爷奶奶，非常喜欢冯柒。
　　最后，他们决定两边都办。
　　第一场则是先选择自己的国家。
　　简单的办桌，简单的婚礼仪式，却让两人足够感动一辈子。
　　何等幸运，没有惊心动魄的大战，没有撕裂心肺的哭喊，他们这段感情，却能遂愿得到家人的祝福。
　　甚是珍惜，甚是感激，两人在婚礼上，慎重的鞠躬道谢。
　　众人皆红了眼眶，微感鼻酸。
　　当宴客结束后，一行人来到澄清湖畔旁合影。
　　好友们率先拍完就先行离开，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他们和家人。
　　冯刚穿着深色西装，潘倩文则是一身隆重优雅套装，和同样盛装打扮的齐氏夫妻，坐在椅子上望着前方。
　　兴许是不适应这场面，冯刚的表情颇为严肃，惹得潘倩文忍不住出声调笑他，“笑一笑才帅。”
　　齐伍也接声，“对对，你生的这麽俊，不笑可惜。”
　　藤森杏连忙点头。
　　齐一心望了一眼，突然对着冯刚露出笑容，甜美嗓音轻声道着，“冯伯伯，您就学我这样笑，很好看的。”
　　众人被这鬼灵精怪的齐一心给逗乐了。
　　冯刚瞧着她的笑容，听着众人的笑声，总算放鬆身子，自然的勾起笑容。
　　“准备好了吗？要拍了。”
　　四位老人家闻声，赶紧坐直身子面向镜头，双目直勾穿着白色西装的冯柒。
　　“柒柒，快过来我身边。”齐澄招了招手。
　　按下定时快门键，冯柒快步流星的站到齐澄身边，紧握彼此的手，头靠着对方扬起灿笑。
　　喀嚓。
　　四位老人家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这似乎是拍第五次了，不禁问，“有成功了吗？”
　　两人赶忙奔上前确认，抬头望了眼前方波光粼粼的澄清湖，在阳光的挥洒下更是迷人。
　　很好，背景成功入镜。
　　接着再检查众人的仪容神态，前方的齐氏夫妻笑容可掬，大方自然。
　　潘倩文那张清秀的脸蛋，同样笑的温柔漂亮，而冯刚的笑颜依旧腼腆，却比方才好上很多。
　　已褪去稚气的齐一心，生得落落大方，那双大眸中总是闪着亮彩，面容比国中时期还更加精緻，学生时期是为校花，出社会后人缘依旧很好，因她总是如此亮眼活泼，叫人瞧着开心。
　　她坐在藤森杏的身边，笑的如灿阳。
　　为了拍这张大合照，她特地请假飞回台湾，当她看着两位哥哥穿着白西装时，眼眶红了。
　　齐一心打从心底替他们的爱情感到欣慰，好不容易终于走到这一日。
　　最后方的冯柒和齐澄，放在椅背上的手十指紧扣，漾起的笑靥溢满欣喜。
　　两人露出满意神色，朝着他们比了个手势，“完美，谢谢大家的配合。”
　　四位老人家鬆了口气，纷纷站起身来伸展僵直的背嵴。
　　“剩下的自己收拾，我们要去聚餐了。”齐伍走上前拍了拍齐澄的肩，似乎想到什麽又折回几步对他道：“把咱家柒柒照顾好，千万别辜负人家，否则我打断你的脚，抽你的筋。”
　　齐澄：“……”
　　爸爸这是又再演哪齣？
　　藤森杏乐呵的掩嘴轻笑，上前勾着齐伍，柔声道：“你爸开玩笑的，顶多不认你这个儿子而已。”
　　齐一心在旁边悠悠说着，“没关係，不认你这儿子，我们还有柒哥哥。”
　　说完，她上前勾着冯柒的手臂，笑着问，“你说对吧，哥哥？”
　　冯柒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倒是很喜欢齐一心这撒娇的模样，于是从善如流的答道：“对，那我就可以独佔一心这可爱的妹妹了。”
　　齐澄见状拉开两人，抬手搂着两人的肩，靠在自己身侧。
　　他笑了，眼眸中满是坚定，“放心，永远不会有这一天的。”
　　齐氏夫妻欣慰一哂，一一抱了下冯柒并告诉他，“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别再见外。”
　　冯柒红着眼不断点头。
　　冯刚和潘倩文该说的都道尽了，故两人只叮嘱几句，分别拥抱了他们，便同齐氏夫妇一块儿离开。
　　“爸妈真可爱。”回到车上，冯柒眉眼弯弯道。
　　齐澄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也很可爱。”
　　冯柒嫌恶的拍开他的手，“不许用可爱形容我。”
　　他没再回话，只是静静的凝视他的双眸。
　　冯柒被他瞧的些许不自在，略为羞赧的伸手挡住他的视线，“再看要收费。”
　　齐澄拉下他的手，在戒指上落下轻吻，低声问，“贵吗？”
　　“贵，当然贵。”冯柒手指勾起他的下颌，“帅哥，要用什麽付呢？”
　　“下辈子。”
　　“为何是下辈子？”
　　“因为一辈子不够，得下辈子才能付清。”
　　脑袋一轰，这什麽乱七八糟的情话。
　　“下辈子还完，就没什麽能绑住我们了。”
　　“换你买我。”
　　冯柒失笑，“万一你不帅呢？”
　　“那我就绑架你。”
　　冯柒：“……”
　　他决定了，从今日起要禁止齐澄再看小说以及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这情话说的太尬了。
　　齐澄不禁放声大笑，“逗你的，傻瓜。”
　　冯柒咬牙切齿的捏住他的下颔，“这笔帐回去算。”
　　齐澄伸出手指轻点了下他的鼻尖，戏谑回道：“如何算？身体力行吗？”
　　冯柒被他的流氓發言气炸了，决定冷战。
　　最后，他依然在齐澄的温柔缱绻中，一笔勾销。
　　一週过后，他们整理了行李，同齐一心飞往日本。
　　这次参加的家人，皆是齐澄于日本的家人。
　　他们献上最深的祝福和道贺，齐澄的爷爷奶奶，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温柔的给予他家人的温度。
　　冯柒差些泪洒婚礼，但他忍住了。
　　大男人的，这样难看。
　　要哭，只能在齐澄面前哭。
　　齐澄牵着冯柒的手一同至神社祈福，还带他去了京都许多地方玩，当成是他们的小蜜月。
　　当他们坐在能够欣赏琵琶湖的落日美景之处，他在夕阳馀晖中，对着冯柒柔声道着，一句又一句的深情款款。
　　“你是我的良缘，无论经过多少月日，永不变。”
　　齐澄曾经说过，月日用日文读来是つきひ，中文意思便是岁月。
　　故这段话，叫冯柒听了感动不已。
　　“柒柒，一起回家吧。”
　　齐澄朝他伸出手，笑的羞赧雀跃。
　　冯柒递上了那戴着戒指的手，复在他的手心上。
　　他们于年少轻狂之时，在青春时光中情窦初开。
　　青□□恋在日月间，爱终将长留，经久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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