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之外

　　一阵风吹开了窗子，屋子里忽的多了个人。

　　宁茵茵正在桌边看书。

　　她看了一眼来者，放下书本：“是你？”

　　逐风站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她，说道：“是我。”

　　“逐风，是吗？”她轻笑，“你到底是谁？”

　　上次在街上，明明就可以杀了她，却反给她妖力稳固心脉，他似乎另有目的。

　　今天，就是揭晓的时候了。

　　“我……”

　　逐风一瞬失语，摊开手。

　　在他的手中，浮着一颗碧绿的风车草。它舒展叶片，开出白花，抖落小小的水滴，试图唤醒宁茵茵的回忆。

　　然而，宁茵茵只觉得可笑。

　　“所以呢？”她对他浅浅一笑，眼眸沉静，“你是想告诉我，你是我小时候认识的朋友逐风？”

　　“是。”

　　她一副了然的样子：“唔，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逐风道：“跟我走，离开人间。”

　　宁茵茵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气定神闲地吐出三个字：“不可能。”随后站起身来，把方才看的书放在门口的书架上，盈盈转身，“再说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凭你在大街上让我现原形么？”

　　“我……”

　　她很好奇这般情形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让人耳目一新的话来。

　　“说啊！”她道，“让我听听。”

　　没有王复的时候，她就是自己的天。此刻的宁茵茵，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当然，她随时可以变回去，只在那人跟前。

　　逐风又卡壳了。

　　她这般从容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滑稽的丑角。

　　可今天，即便是丑角，他也当定了。

　　“你是妖，你不属于人间，鬼母没有告诉你？”他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妖与人不能在一起，失去尾巴，宁茵茵，你根本就没有十年可活！”

　　“说了啊，只不过，这是我的事情。”她施施然道，“鬼母都不管的事情，你要管？你确定你管得了？”

　　他不确定。只是在人间游历多年，从未见过人妖两团圆的结局，让他笃定宁茵茵跳进了火坑，而他不能任由事态继续下去。

　　“跟我走！”

　　逐风手中飞出绿色的藤蔓，像蜿蜒蠕动的蛇，朝着宁茵茵扑去。

　　只要把她带走关起来，过上百八十年，待王复老死，她也就不得不死心了，他这样想着。

　　宁茵茵没有灵力，见此场面，有点慌乱。

　　那带着白花的藤蔓眼看就要把她缠起来！

　　就在此时，一束红色的光芒在她身前出现，缠住了藤蔓，一瞬间将其绞成了碎片，落在地上。紧接着，梅六郎闪身出现在宁茵茵身侧，袖子只轻轻一扬，红光就飞上前紧紧裹住了想逃跑的逐风。

　　“小小风车草，想翻起多大的风浪？”梅六郎道。

　　即便被裹成了粽子，逐风也没有什么惊慌失措或者愤怒的表情，始终都是阴郁的，平淡的，就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没有人说话。

　　院子里突然出现了秦溪的惊呼，紧接着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看来，是白天躲过的那一波人找过来了！

　　“是你？”他看向逐风，目光凛冽。

　　“我只不过是带个路。”他说。

　　梅六郎按着眉心，对宁茵茵说：“他此刻没有威胁，看着他！”

　　宁茵茵点头。

　　院子里，秦溪正步步后退。

　　梅六郎飞身而至秦溪身边，及时握住了砍向秦溪的刀刃！

　　血滴在秦溪紧闭的眼睛上。

　　她睁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包围圈，仓皇道：“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躲好，别出来！

　　梅六郎一个用力推开利刃，把她往身后一推，手掌发力，震倒了最内层的黑衣人，而后“嗖嗖”几枚梅花钉，结束战斗！

　　秦溪看着倒了一地的人：“他，他们死了？”

　　梅六郎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抚她的头发：“没有，只是废了，我不杀人。”

　　不杀人？所以养了个刺客组织看别人杀人吗？感觉有点变态。

　　“真的吗？”

　　她才不信。

　　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擦掉秦溪脸上的还未干的血渍，说道：“所以，溪儿，不要轻易惹我，我也不知道我还会不会更变态！”

　　挑逗猎物的眼神。

　　看着他指尖的殷红，秦溪心里抖了一下，确定他是腹黑，嘴上却说：“我们先去看看茵茵！”

　　脚下没动。

　　她抬起他仍在流着血的手，咬了咬嘴唇，拿出自己的手绢，替他把手包起来。

　　梅六郎有片刻的愣怔，微微笑了。

　　他落在一个轻吻，在她的发心。

　　秦溪的身体不受控地颤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稳下心神，几下子给他包了个蝴蝶结，才抬起头看向他：“好了，走吧！”拉着他去看宁茵茵。

　　一地的人呜呼哀哉。

　　老子打架输了被打蒙了就算了哇，还得在这儿看你们秀恩爱，臭情侣，不要脸！

　　趴在墙头的慕明月看着院子里那和谐的一对身影，心里又酸又涩，眼神无比落寞。

　　“肯走了吗？”司云白问她。

　　她跳下来，拍了拍手，表情轻松：“嗨，根本不需要咱们帮忙，走吧！”

　　大老远跑来，吃了一嘴的狗粮，还是……来自自己暗恋的人。

　　这滋味，挺冲。

　　司云白在前面走着。

　　“白白，你喜欢她吗？”慕明月问。

　　司云白没说话。

　　“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终究有人是不会被爱的？有人甜甜蜜蜜，就一定有人孤独终老。”

　　他仍旧沉默。

　　小儿女的心思，便由她说去，说出来，也许就舒服了。可自己心里一层层潮水般蔓延的难过，又该找谁诉说？

　　他轻声：“做皇后不好吗？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你。”

　　慕明月为难：“可那不是我的理想，我爹娘当初在山水之畔有了我，所以我觉得我生来就是属于江湖的，我不喜欢被束缚。”

　　“我不爱阿烨，白白，我总觉得，他也不爱我，他看我的时候，就像看你一样，你明白吗？”

　　“我想变成风。”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

　　热爱自由的小鸟，不应该被关起来。

　　司云白道：“你走吧。”

　　慕明月：“啊？”

　　他决定告诉她实情：“现在皇宫里，还有一个你，也许，她可以多替你一些时间。”

　　并且，她应该会很愿意。

　　其实在慕明月逃婚的当晚，有一只梅花妖代替了她出现在司云烨身边，愿意假扮皇后，助他稳定朝纲。这么多天过去了，想必她做的还不错。

　　而司云白的任务，就是找到真皇后，将她带回去，结束这个闹剧。

　　那只妖望着九五之尊的眼神，司云白记得很清楚。

　　慕明月了然。

　　只是。

　　她问：“她怎么能靠近阿烨？”

　　司云白记得，梅间雪要了司云烨一滴血。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过分？”慕明月紧走几步，在夜色中看着他不太清晰的脸。

　　他又不说话了。

　　两人走了很远之后，司云白才说：“过不过分，自己衡量吧！”

　　另一边。

　　梅六郎下达了对逐风的审判结果。

　　“私自扰乱凡人世界，蛊惑人心，送回妖界监狱，五百年不得出！”

　　逐风表示不服：“我不去！她会死的！”

　　秦溪一阵心惊：“你说什么？”

　　梅六郎却道：“那也是自己的选择，既然选了，便应当自己负责！”

　　他如此义正言辞，让人无法辩驳。

　　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一直以来他吊儿郎当不太正经的的样子，让秦溪差点忘记，梅六郎原是这世间所有植物的主。

　　他骤然出现在这风城里，很可能也是有正经事情要做，而不单单是为了偶遇她而已。

　　秦溪看向宁茵茵。

　　后者给了她一个微笑，说道：“我不后悔。”

　　秦溪心中盈满苦味。

　　为了爱不断地缩减自己的寿命，义无反顾，让人无话可说。她有点明白逐风为什么要带走宁茵茵了。

　　如果是她，她也会。

　　可她是宁茵茵，她不会走。

　　梅六郎带着逐风离开，也将院子里横七竖八的一堆人一同带走，不知道扔到哪个街上去了。

　　秦溪留在宁茵茵身边。

　　偌大的宅子里便只有四个人了，突然觉得空荡荡的。

　　而他在的时候，她从未觉得寥落。

　　宁茵茵笑：“看来，你是舍不得了。”

　　是吗？

　　也许是这些天习惯了，骤然离开便觉得不适应，过两天就好了。

　　想到这里，秦溪说：“才不是，只是不习惯。”

　　宁茵茵笑而不语。

　　秦溪便问她：“真的不后悔吗？”
　　她淡淡地笑了：“也会怕，一想到未来也会恐慌，可至少现在不后悔。”

　　秦溪便不再多说，将屋子里弄乱的布置归位。

　　两天后。

　　梅六郎回来了。

　　他还带回了逐风的内丹。

　　他出现的时候，秦溪正在院子里晾衣服。没办法，人手不够，有些活要自己做。洗个衣服而已，累不死人。

　　人未到，花先到。

　　她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手上还缠着蝴蝶结，悄悄弯起了眼睛：“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他歪头看她：“为什么？”

　　竟有一种调皮少年郎的感觉。

　　秦溪放下袖子，道：“没什么。你肯定累了吧，去休息吧！”

　　梅六郎环住她：“溪儿，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累了。”

　　秦溪看进他的星眸，抿住嘴。这个要求过分吗？不过分，很正常。

　　她闭上眼睛，浑然不觉自己的表情跟献祭一样。

　　额头被一根手指轻轻抵住了。

　　“溪儿累了，改天吧！”

　　梅六郎说罢，放开了她。他摊开手，手中有一颗淡绿色的珠子。

　　她讷讷开口：“这是什么？”

　　梅六郎道：“灵体自爆，这是风车草的内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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