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空幻想传说

作者:湛蓝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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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8 理由



      “这么用力的去挥剑,手可是会吃不消的。”
      蓝发战士走到年幼的她身前,薄唇微微上翘,带有稍许笑意的音调,格外温和。红艳的瞳孔在马格尼蓝大陆里不算稀有,只是蓝发和红眸的搭配有点刺眼。
      马格尼蓝佣兵聚集之地的斐切城里,不起眼的小小街角,肮脏浑浊的空气被风吹走,艾荷挑起眉头,黑发下的稚气赤瞳不屑地瞟向这个路人。
      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只认为他是个普通的佣兵,从稳健如风的步态上来看,大概比游荡在城内那些嗜酒好赌的坏家伙能干得多,可也不是什么好角色。之前也有很多和他一样好奇的佣兵凑热闹看她挥剑,也有人过来搭讪,这不是奇怪的事。
      “少管闲事。”女孩闷闷地吐出一句话,简单的发音暗藏恨意。她对陌生人的干扰感到厌烦。很多不知好歹的家伙想搭讪她,用肮脏的手抚摸她的身体。这在之前是经常遇到的事情。不过,结果是,他们的手都被剁了下来。
      她是瑞奇罗契雅达家族的人。不被重视,甚至被家族千方百计想要抛弃,不等于她是无能的。
      她在这里吃力地举起大剑练习斩劈,家族里的佣人们见了也不会上前打招呼。只会在暗中嗤笑她未够水准的刺杀姿态,怪僻的个性和肮脏的出生。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们……
      少女心底种下了仇恨,疯长的蔓芽结成了外表绝对的安静。
      她凝神专注地挥剑,并打定注意,任何人只要靠近,她绝对会斩下对方的首级。这不是危言耸听,那把钝剑已经沾染了好几个人的血腥。
      蓝发战士饶有兴趣地偏头看她,嘴边的微笑仍未褪去,他在旁边站久了,索性坐到旁边的废弃木箱上,观赏她的剑轨。
      与那些人的目光不同,完全坦然的眼神。

      女孩不停挥动大剑,这样的武器完全不符合她的年龄,也超出了她的负荷。习惯了沉重的她自然也习惯了痛苦。手腕酸痛直到麻木,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不能松开剑柄的时候。
      蓝发战士拔出身后的剑。

      “来,看着我的动作,我教你挥剑。”

      淡然平静的语气仿若他正直清澈的灼耀眼瞳,热烈中带着武者超然的恬静。
      光耀闪烁如星芒,锋利如月弯,大剑舞出的剑轨是她没见过的完美弧度。潇洒的回身,带动风的律动,防态与攻姿即兴地结合成一套漂亮的虐杀招式。女孩痴迷于这奇特的剑势之中,不自觉模仿蓝发战士的步调,开始挥舞第一斩。
      耐心的战士会意一笑,默默重复刚才的招式,放慢速度,让她跟上他的节奏。
      直到落阳西沉,混红的光芒将满铺街道的石块渲染出金色时,战士收起大剑,最后用赞许的眼看了看女孩,便转身离开了。
      走时没有告诉她名字。
      但她的心里已记住了刚才的挥剑方式,还有他的蓝发红眸。

      通过女孩的能力还有对斐切城的了解,要再次找到一名蓝发红眸的战士,非常容易。
      于是,女孩又见到了他。尽管他那时正要离开这个城镇。
      “哦,你要跟着我?学剑?”蓝发战士意外地指着自己,觉得不可思议。和他一起旅行的同伴纷纷提出抗议:“一个小女孩能干什么?我们不需要累赘!”
      女孩坚毅地点头,眼睛毫不回避那些人的质疑。
      “别这么说…她绝不会是累赘,”蓝发战士轻笑着调侃他们,“或许以后你们还要叫她大姐呢。”
      “不过,佣兵的路是很漫长的,或许也会像磨损的琴弦,戛然而断。”忽而转变的认真表情,慎重且温和,他在为她的选择斟酌考虑。

      “我不在乎…路什么的,我已经看不见了…”浑浊的液体滴落在肮脏的衣服里,浸出几点深色,不知道是脸上被烈日晒出的汗水还是什么。
      “恩…那么好吧。”他似乎理解她的痛苦,怜惜地伸手抚摸她的黑发,“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想说出那个背负罪恶的家族姓氏,但若要复仇,就得背负起这份耻辱,让自己时刻记住。
      “艾荷瑞奇罗契雅达。”
      “我是诺兰贝纳特拉德尔菲克斯。欢迎你,我的同伴。”
      战士安详的神态令艾荷惊讶不已。他一定听说过自己的姓氏,他一定知道很多流传在马格尼蓝,这个有名暗杀家族的故事。他一定假装毫不在意,其实内心已经对她产生了疏离……
      没有人敢和这个家族的继承人牵扯上关系,再强大的人也没有背负被暗杀家族追杀至死的勇气。年幼的艾荷是这么思考的,她甚至懊恼没有掩饰自己的名字。
      可她不后悔,不后悔说出,她的名字……

      “艾荷…”
      【有我在的地方,你不用顾虑身后。】
      “艾荷?”
      【我始终相信,你会是我最后的后援。】

      诺兰……

      模糊视线的液体令艾荷一时间看不清眼前人的脸,清晨的空气清新怡人,鼻息间的暖息是自己渴望触碰的,唇齿间的交缠,心跳的紊乱。当梦境褪去,真实逐渐清晰。双臂中的人混乱地推开她,一张涨红的稚气脸庞充满困惑和惊异。
      艾荷愣住了,因为尤特拉站在床边,平日冷静沉着的脸正在崩溃。
      “你,你怎么在这儿?”艾荷忍痛撑起身子,心里暗叫不好。
      “………”被艾荷的吻吓懵了,尤特拉咬紧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意外意外,你别那副表情。”艾荷看出他的窘迫,装作毫不在意地抓挠后脑,“这是你自己过来的,我可不会道歉。”
      “出什么事了?大姐大?”佣兵们听到动静紧张地跑进房间,这不适时的闯入叫艾荷哭笑不得。
      “一群混球,给我滚出去!”艾荷一边拉紧毯子遮住裸露的肩膀,一边拿枕头砸他们。见到大姐头伤势好得这么快,而且非常有精神,佣兵们乐呵呵地退下,并分头把大姐醒来的消息告诉别的弟兄。尤特拉没走开,似乎还有事要找艾荷谈谈。
      “你挺淡定的嘛,难道不是第一次?”艾荷坏笑着套上内衫,故意挑逗。
      尤特拉皱紧眉毛,内心更加混乱,即使知道艾荷这样说是捉弄自己。他轻声叹气,决定转开话题:“你刚才做梦,一直在喊一个名字。”
      “喔?”艾荷转眼看了看他,眼里带着奇异的情绪。
      “诺兰,你喊的是这个名字。”
      “是啊,怎么了?”
      “你和他是…”这是尤特拉在意的重点。
      “哈哈,你对这个感兴趣?”艾荷魅惑一笑,斜眼瞟向窗外白灼的日光,似乎在慢慢回忆过去的片段,“同伴兼师傅吧…”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呵呵,你是想问诺兰的事情是吧。”艾荷走近尤特拉,点了点他的鼻子,“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必须给我好好交代你的风碎斩为什么那么差劲。”
      尤特拉注意到她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了,之前伤的严重的地方几乎看不到伤疤。正对这发现感到不可思议,艾荷的述说打断了他的好奇。
      “那会儿,我估计恰好是你这样的年龄。诺兰大我几岁,剑术非常厉害。在当时提到诺兰,大家都知道是赫墨蒂尼的佣兵队伍中蓝色等级的战士。”
      “蓝色等级?”尤特拉听到关键词,心猛地一颤。
      “是的,他是当时大陆上最强的武者。”艾荷笑了笑,红眸里有些深情,“我为了学剑跟着他旅行,经历了很多事情……我和他本来一直呆在赫墨蒂尼的队伍里。直到他被选为蓝星,我们才暂时分开了。”
      “被选为蓝星……”尤特拉左手不自觉地覆上右臂纹章的位置,眼神黯淡。
      “只有具备相应实力的人才能得到纹章的承认,盟誓于女神。”说到这里,艾荷略微叹气,手抚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原本应该是赫墨蒂尼…可诺兰却变成了盟誓者。……这其中有什么原因我不记得了,所以也没办法告诉你。”
      “诺兰表面温和安详,实际热情激进,他的性格坦率认真,而且喜欢冒险。不论多危险的地方他都敢去闯。我和他在一起触过不少霉头。”艾荷想起过去的事情,嘴角微笑,露出怀念而又寂寞的表情,“这麻烦的个性都是到后来才收敛的。”
      “当上蓝星的…必须是强者吗?”尤特拉幽幽地问,蓝色的额发遮住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的情绪。
      “那是当然,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尤特拉没接艾荷的话,他的内心充满困惑。现在的他不是强者,为什么纹章选中了他?难道是因为自己长得像诺兰?

      尤特拉抬头直视艾荷:“他们说我长得很像诺兰,是这样么?”
      “啊,没错。”没头没脑的一问,艾荷也糊涂了,她端详了一遍确认,“自然是一模一样。”
      “诺兰和我,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哈,诺兰是你父亲……”艾荷挑了挑眉毛,哭笑不得,“你不会是这样想吧?”
      “如果诺兰是你的父亲,那我就是你母亲了。”艾荷换了副表情,手指挑起尤特拉的下巴,用温柔和蔼的语气说,“你看,我和你的眼睛不是挺像的么?”艾荷才24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有他这样大的孩子。尤特拉知道自己又被占便宜了,于是自觉朝房间外迈步:“我还有事,先走了。”
      “喂喂,风碎斩的问题你还没给我个交…”回答她的是木门结实关上的声音。
      “切,这小子……”艾荷苦笑,表情转为了惘然,用手触摸之前吻过他的唇,心情复杂。

      尤特拉无语地走出艾荷的房间,心跳混乱。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的吻,还是会在心底留下痕迹。
      定了定神,尤特拉准备去找蓓拉蒂和格南迦他们。
      厄萨利的宅邸现在暂时成了重要的会议据点,因为艾荷重伤在此修养,而战场不能少了她。走出长廊,穿过庭院,干燥的风迎面扑来,这酷热的天气搅得人心烦意乱。望了望四周干枯的植物,尤特拉隐约听见说话的声音从庭院那头传来。
      “距上次战斗有一个月了,卡达拉伤亡惨重,敌军也好不到哪去。这次若直接杀掉对方的将领比特里,抑或歼灭全军,都能给婆罗姆一次警告。即便不是最后一战,胜利后卡拉达会有很长一段安宁。”
      “恩。”接受命令的黑骑队长一如往常地应道,她还未摘下黑铁头盔,立在盔上的长绒羽毛轻盈舞动,像是灵动的妖精尾巴。尤特拉立在一根石柱后,听他们谈话。
      “毕竟在斯堪底娜拉的土地上,迪兰才是真正的王都,它不会甘心算盘中的肉掉到一条狗的嘴里。”厄萨利说完,无意间看到狄莱娅的右臂,那个刻着弥塞王城的纹章。这时,他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严肃地问:“你会不会担心弥塞那边?”
      看不到头盔里狄莱娅的表情,可她说:“等这里的战事结束后,请务必允许我回去一趟。”
      “不行,你还有别的任务。”厄萨利断然驳回,“蒙斯将军说过,你不能回去。你应该明白,被派遣到这里的原因…”
      “那么…”这是预料中的回答,狄莱娅平静道,“我回军营了。”

      抬手握拳放到前胸行过礼,狄莱娅转身离开。尤特拉绕过庭院避开厄萨利,默默跟在她身后。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样做,只感觉脸快被太阳的余晖晒焦了。可能是担心吧,听艾荷提起过,狄莱娅和军营里面的那些家伙相处得并不好。只去看看,觉得没什么的话就回来。
      尤特拉的脚步顿了一下。
      为什么会担心?
      狄莱娅剑术精湛,冷静机智,没有事会令她困扰。
      尤特拉一边注意不被狄莱娅发现,一边思索这个问题。未理出头绪,就被清冷的声音喝住了。
      “为什么跟着我?”狄莱娅在离尤特拉三米远的距离漠然发问,漂亮的蓝瞳审度尤特拉。
      “顺、顺路……”尤特拉顺口说出第一反应的词,也不管对方是否觉得胡扯。
      “你没有和蓓拉蒂他们在一起?”见他一个人,狄莱娅便问。
      “那个…”尤特拉侧开眼睛心虚地看别处。是啊,他正要去找他们,可是,他似乎更在意这边。狄莱娅看出他的窘迫,摆了摆头:“在下轮战役来之前,你应该去休整。”
      “…我听说了,那个埃尔撒对你好像充满敌意。”尤特拉常听卡达拉佣兵团的人,或者黑骑兵的人在谈论这件事情。于是每次看见埃尔撒,他都会黑着脸。
      “我曾经是白骑队的人。”狄莱娅习惯性地把手扶在剑柄上,像是叙述一件平淡无奇的事情,“黑骑兵和白骑兵本来就互相抱有成见,就像在弥塞时,帝奥斯对我的态度一样。”
      “帝奥斯…”提到黑骑兵的总队长,尤特拉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他尖锐的怒吼。
      【即使女神宽恕你,我也不会原谅你!】
      尤特拉胸口没来由地疼了一下,低头轻轻叹气。
      “怎么了,身体不适?”狄莱娅察觉他的神情不对。
      “没有。”他摇头。
      “我送你回去。”狄莱娅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狄莱娅姐。”尤特拉磨蹭半天,好不容易开口却又止住。
      “你…想跟着我?”狄莱娅放慢语速,她第一次试着揣摩他的想法。
      “…我说了,只是顺路……”尤特拉别开脸,皱眉装作不耐烦的模样。
      “那么随你。”狄莱娅不想和蓝发少年耗费时间。在卡达拉城镇外的废墟,她找到一条灵能者的线索,现在不想去思考别的东西。
      尤特拉望着狄莱娅远去的背影,心底懊恼自己的不善言语。她到卡达拉后,就变得冷漠多了。
      是那个原因吧…灵能者……

      格南迦的腿取出碎石渣后被绷带绑得严严实实,感觉血液都不通畅了,脚麻麻的还有点痛。从战场上回来,他才知道自己的伤得有多重,若不是安诺精灵的医术高超,这些伤足以使他变成残废。看来和十三圣兽之一的伽拉德娜战斗真的是件痛苦的选择。
      “现在感觉好些了么?”安诺在旁边拧干染有药剂的布,轻轻擦拭格南迦手臂上的伤口,“请忍耐,可能有些痛。”
      “没事,我习惯了。”格南迦一脸平常地朗笑说道,“我没想到那个老爷爷会叫你回来帮助我们,他猜到我们会遇到伽拉德娜了?”格南迦说的是纳恩斯,在他们回到卡达拉后,见到的就是为士兵们疗伤的安诺。是那个脾气怪异的老头子吩咐安诺回来给他们支援的。
      “嗯,他现在能看到伽拉德娜的动向。”
      “呃?”
      “主人的能力突然增强,似乎与‘曙光’有关。”
      “曙光?”格南迦重复这个词语,不怎么明白。
      “是的,主人是这样说的。虽然安诺愚昧,不能理解。”安诺谦卑地低下头,蜂蜜的眼睛看人时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吓着对方。
      格南迦倒是注视着安诺,像是在思考什么。
      短暂的沉默里,只听见安诺反复清洗药布的声音。
      “安诺,你的族人是被比特里杀害的,是吧。”格南迦的语气近于认真。
      “你果然听过我族的故事…”安诺放下沾药的布绢,幽幽地点头,“是的。”
      “比特里为了操纵风兽伽拉德娜,破坏了生育风精灵的圣石,并且饮下了精灵之血……这些是我在旅途中听说的。”格南迦深呼一口气,叹道,“失去圣石的精灵能力都会变弱,特别是纯种的精灵,恐怕想报仇都是奢望。”
      “所以,我跟随了这两位主人,因为我知道,只有他们为我着想,愿意帮助失去力量的我报仇。”安诺停下手,冷静的说。这与刚开始提到他种族的激动情绪异常不同,或许是恨意的怒火已变为绝对沉静的寒冰。
      “…也对。”格南迦转开视线,避免自己回想起类似的恨意。
      “格南迦大人…”安诺继续往格南迦身上敷药,并温和道,“你是个善良体贴的人类,安诺愿意和您交朋友。或许,安诺还没有说这句话的资格…但安诺发誓,安诺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安诺……”
      “精灵是敏感的,人类的情绪有时候会左右我们的心绪,所以…格南迦大人,关于你的事,我会保密。”安诺诚恳地说,这是它们风之精灵天生的性格,单纯并且真挚。
      “你…”只是诧异那么几秒,格南迦便苦笑出声,无奈摊肩,“呵呵,原来被看透的是我…”

      “看透什么啊?”
      这时,房门外探进一个金黄色的脑袋,蓓拉蒂笑嘻嘻的脸对着床上的格南迦,碧色的眼睛仍是那样神采奕奕。
      这突然出现吓了格南迦一跳,想着自己还裸着身体在被子里,脸上不禁有些尴尬。
      但转念一想,对方才是个小女孩,自己为什么要害羞呢?
      “啊,蓓拉蒂…你怎么来了?尤特拉呢?”格南迦直接跳过她的问题,抓头像平时那样大大咧咧笑道。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门卫说他出去了。”提到这个,蓓拉蒂赌气地眯起眼睛,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表情。
      “哈,这小子,关键时刻居然还到处乱跑……你拿着什么?”就在说话间,蓓拉蒂靠近格南迦的床,格南迦见她手里捧着一罐东西。
      “这个,是我借用厨房做的。”蓓拉蒂微笑着双手递给格南迦,“给你吃~”
      格南迦往罐子里看,几团漆黑的东西躺在里面,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一些黑烟窜了出来。既然是蓓拉蒂小妹妹做的,自然是要给面子的。格南迦拿了几个,吃起来似乎挺脆,只是有些硬,其它没什么。
      “你也尝尝吧,安诺~”蓓拉蒂还是害怕和安诺的眼睛对视,说这句话的时候,蓓拉蒂尽量不表现出恐惧的样子。
      “…谢谢,安诺还不想死。”
      “…啊?”蓓拉蒂和格南迦同时望向安诺,安诺窘迫地匆匆退下了。

      蓓拉蒂一屁股坐到床边,气鼓鼓地说:“切,说出这样的话。有那么差么?”说完,她往嘴里塞了一个,浓烈的烟味呛得她立即伏在格南迦的床上痛不欲生。
      “喂…”格南迦见她往床上一扑,动弹不得只有承受她的重量。
      “咳咳咳…真是,为什么还是这个味道…”蓓拉蒂用手擦掉眼角被呛出的泪水,注意到格南迦的脸色变得苍白了。
      压到伤口了么?!蓓拉蒂条件反射地离开格南迦,手轻轻放在他受伤的手臂上,“诶,不是故意的!”
      “被尤特拉看到的话,估计脸会变绿吧?”格南迦适时地开玩笑道。
      “你说什么啊!”蓓拉蒂打了格南迦一下,恼羞嗔怒地离开床走到房门口。
      “你去哪儿?”
      “我去练箭,得好好加油才行呢。”蓓拉蒂开朗的笑脸不由得让格南迦多看了几眼。
      “恩,好。”格南迦点头,给她作了个加油的手势。蓓拉蒂关上房门,只听见调皮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她还是个小女孩……
      格南迦盯着她刚才在的地方摇摇头,转开注意力想别的事情。

      夜晚,白日下的金黄沦落为漆黑,沙子缓缓流动,拖拽出如烟如幻的粉尘,像是血液的鼓动,顺着风的轻抚往远处逝去。卡达拉城外的废墟是前一轮的战斗留下来的。前任黑骑队长塞顿就葬在这个地方。这是艾荷邀请狄莱娅去看夜空时告诉她的。战役的末尾,塞顿带回重伤的埃尔撒,却无法阻止其狂化,于是心脏被挖出,当即毙命。
      脚下的沙石发出轻微的呢语,狄莱娅带着雷霆走向塞顿的坟墓。月夜中,雷霆躁动不安,大约是察觉到了不愉快的熟人气味,所以一直在轻轻嘶鸣。狄莱娅装作没听见,静静往前行步。
      沙漠的夜色蒙蔽了行路人的眼睛,而对于尤特拉来说,黑暗并不会成为行走的障碍,他更习惯在夜晚行动。以往的佣兵任务有部分是在夜间进行的。很早的时候,赫墨斯就教会他在黑暗中生存的方法。他小心翼翼地跟在狄莱娅身后,这个荒凉的地方,也不知道有什么狄莱娅想要找的东西。
      狄莱娅没有燃烧火把,在这特殊的敏感时期,战线附近本来就是危险的区域。可能某个角落就埋伏有婆罗姆的沙兵,抑或灵能者的傀儡。
      灵能者…
      狄莱娅暗暗想道,环视周围,用魔法窥探可能设伏的咒术气息。这位灵能者的能力逊色于奥尔莎拉特,但保证战场有源源不断的傀儡士兵倒是毫无问题,算是对卡达拉军队的威胁之一。不清楚比特里是怎么和灵能者达成一致的。
      可惜不是奥尔莎拉特。
      狄莱娅握紧剑,想起自己在弥塞士兵坟墓前的誓言,无声的愤怒显现在了剑身上。冰蓝光芒将她的佩剑冻结成冰块。尤特拉被结冻的声音吸引,看到了狄莱娅冷酷的脸。
      狄莱娅…
      灵能者,八成是这个原因让第一剑士丧失了耐性。尤特拉深深呼了口气,庆幸自己跟了过来。他一直不愿狄莱娅单独去寻找灵能者。
      这时,狄莱娅又开始往前走。
      尤特拉几步跟上,始终保持距离,不被她发现。
      残破石墙的暗影层层叠叠,偶尔还会看到角落散乱的骨骼。尤特拉放缓脚步,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奇怪动静。狄莱娅也听到了,两人几乎是同时停住脚步,辨听方向。
      类似哭声的低嚎,不像是人类的。狄莱娅示意雷霆安静待命,悄悄靠近声源。那片埋葬士兵的土包前,一个高大的影子跪在黑色沙地里瑟瑟发抖。
      “埃尔撒。”狄莱娅认出了他。
      黑影猛地晃动了身子,回头瞪视黑骑队长。随即发出愤恨的低语:“你是来看我的丑态吗?”
      微弱的月光下,埃尔撒面目全非,血管一样的毛发披满全身,汩汩流淌着黑色的血液。并且那些小血管像是呼吸一样随着埃尔撒的情绪夸张收缩。尖牙和利爪都包裹着蠕虫般的血管,非常可怕。
      狄莱娅不置态度,拔剑缓步走近他。
      “呵呵,想杀了我是吧?来吧,你尽管用剑宣扬你的荣耀,杀死一头怪物是理所当然的,不是么?”埃尔撒低声自嘲,野兽的眼珠黯然无光。
      “别动。”狄莱娅面无表情,对埃尔撒的话充耳不闻。
      “呵,白骑队虚伪的荣耀也不过如此吧,剔除异类就是你们的职责么?”化成怪物的埃尔撒狰狞地冲黑骑队长阴险笑道,霎时换上了凶恶的面孔,锐利的尖爪朝她袭击,“我要挖出你的心脏!!”
      两个影子交叉在一起,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情况。
      躲在暗处的尤特拉条件反射地拔出大剑,不过触摸到剑柄的手停下了动作。

      “杀掉士兵的耻辱,我不会背负。”冰冷的语气,没有丝毫感情。狄莱娅的剑离开埃尔撒左臂,流出的黑血被地上的沙土吞没。

      “倘若没有堕落狂化,没有进入黑骑队,若是塞顿队长当时让我死在战场上…我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罪恶感!”埃尔撒双手支撑在地面,嘶哑绝望地锤打沙地,“复仇…我该用这双手刺向自己的胸膛么?”
      “死是解脱,因自己的痛苦而解脱,不如为了别人的生存坚持,即使没有鲜花和赞颂那也是一种荣耀。”狄莱娅背诵出白骑队荣誉信条中的一条。
      曾经的话语重响耳畔,埃尔撒不敢置信地抬头仰视她:“你……”
      “他一定这样对你说过。”狄莱娅低头看一眼埃尔撒破烂的脸庞,背身走了几步,到一个破烂的十字墓前,上面有几道倾斜的深深爪痕。
      “塞顿为了你而坚持,所以把你救了回来。因为他坚信你会贯彻他所坚持的荣耀。”

      埃尔撒摇头抗拒:“虚伪的荣耀,我们黑骑兵从不……”
      “至少,你该相信眼前。”狄莱娅清楚埃尔撒想反驳的理由,用手指向宽广的卡尔萨沙漠,“现在你所看见的,都是你应坚持的荣耀。”

      “它们是塞顿所希望的荣耀。”
      最后一句落定,狄莱娅脱掉防寒的披风,披上埃尔撒被血湿透的身体,头也不回地和雷霆离开了。
      回过神的尤特拉发现跪在原地的埃尔撒恢复了人类面孔,而他眼里满是不屈的泪水。
      “可恶,这女人…”埃尔撒用拳头狠狠砸向沙地,掩饰自己心里的悲伤还有莫名的释然。眼泪的温度,披风里的余温,都燃起了他对生的希望。
      刚才交锋的一瞬,他竟然害怕死亡…
      只有恐惧死亡,才知道自己还活着,并不是真正的绝望。

      “你还是跟来了。”
      立在一处废墟阴影里的狄莱娅回头道,蔚蓝的眼注视朝她走来的蓝发少年。雷霆见这小鬼终于出现,不友好地打了个响鼻。
      尤特拉没有对跟踪一事作解释,相信狄莱娅早知道自己跟着她了……想到这里,面不改色的他脱下自己的防沙斗篷披到狄莱娅的肩上。
      “我不需要…”触摸到肩上的温暖布料,狄莱娅觉得接受一个孩子的担忧,有些不妥当。

      “我跟你去找灵能者。”
      尤特拉双手按住她的肩,制止她扯下斗篷。
      狄莱娅低头看这刚到自己肩头高的男孩,他仰着头,那双赤色眸子第一次认真勇敢地与她对视。混红的眼眸,坦率,深沉,正如他性格中冷静却热烈的部分。
      她猜不透这蓝发少年。
      之前在卡尔萨沙漠里,他也是这样,用行动表明想留在她身边。而意外的,自己也不排斥与他一起行动。
      “狄莱娅姐?”尤特拉偏头注意狄莱娅的脸色,隐约感觉到了不期望得到的回答。
      “最近战事严峻,你最好回去休息。”狄莱娅不打算牵连他到灵能者的事件中。把肩上的斗篷脱下还给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和雷霆走向黑暗深处。
      狄莱娅的冷漠让尤特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眼睁睁看着狄莱娅越走越远,脚却沉重得难以迈步。她不愿无关的人参与她的复仇,如果追上去,会被她讨厌吧?……可是,为什么要在意她的想法?
      尤特拉皱眉,觉得自从到卡达拉再次遇到狄莱娅,自己的内心就发生了一些变化。明明一开始只是很普通的注意而已,发展到现在……
      手放上心脏的位置,这混乱的律动,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的拒绝到底影响了他多少?
      “果然,还是不行……”轻呢着放下手,尤特拉朝狄莱娅离开的方向快步追了过去。

      卡尔萨沙漠上的沙风,卷起被暗影染成紫黑的漩涡,滚腾在一望无际的沙丘里。艾荷坐在宅邸二楼的围栏上遥望月光下堆满废旧房屋的银漠。黑色发丝浮动幽蓝的光芒,她用匕首一点一点割掉自己的长发,当发丝短到耳边时才停下。
      艾荷瑞奇罗契雅达。
      这才是原来的自己。

      “你果然还是放不下他。”银色的身影出现在艾荷身后的镜子里。艾荷瞥了一眼镜子,不温不冷地钩钩唇角:“啊,老爹,还是被你看见了。”
      “呵,这不是你重生的意义?”纳恩斯摊开双手,眼神怜悯地注目艾荷。
      “占有他?…我没那么龌龊的想法。”艾荷摆摆手,没去看那个老头子的幻影,“只要是他选择的,我都会无条件支持。”
      “呵呵,那么我们先别说这个了。”纳恩斯古怪地竖起指头放在嘴边,神秘一笑,“你猜猜我在庇护地遇见了什么?”
      艾荷对老爹故作神经当神秘的姿态很熟悉了,不耐烦地一挥手:“庇护地会有什么人?不都是城里的人和外面来的流民…”似乎是句子里的某个字提醒了她的神经,她顿住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纳恩斯不说话,侧身指向他背后的老人和女孩。女孩脸戴面纱,护在老妇人的前面,而老妇却并未表现出常人应有的恐惧,平静地靠坐在树根下。女孩的眼睛泛红,就像被操控那样紧紧盯着纳恩斯,彷如饥肠辘辘的猛兽,随时准备咬断敌人的喉部。
      “对,是流浪者伊西斯——战场上的吟游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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