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戟

　　“你行不行啊？怎么这么久？你这伤口刚拆了管子可别碰着水啊。”童肖一手捂着闹了一早上的肚子，一手轻敲着病房独立卫厕的门。

　　自从被自家队长交代了千万遍一定要看好祁霏白之后，此刻他问话都自带老妈子气质。

　　这都二十分钟了，要不是这个独立卫厕是完全封闭式的，童肖都差点要以为祁霏白越厕逃跑了！

　　他着急洗澡童肖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放现在没有一个人可以忍受一个多礼拜不洗澡的。

　　这时祁霏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知道，就是擦一下而已。放心吧，不会碰水的。”

　　可是童肖显然还是不大么放心，踌躇数秒，试探性问到：“要不……我进去帮你？”

　　“啊？”

　　卫生间里还裸着上半身的祁霏白在雾气中呆愣了两秒，然后下意识扫向门锁，朦胧中看见它还安稳的扣在门上之后稍稍松了口气。

　　帮他？

　　祁霏白无奈道：“童警官，这伤口都绑着纱布，我就是拿毛巾擦一下，真的不会沾到水。要不你去坐一会？我马上就好了。”

　　自从之前那个护士提议让贺恂帮他擦澡之后，那位领导几乎是每隔一天就问他要不要洗澡，那眼里的嫌弃不要太明显。

　　这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周拆了管子，而且贺恂还不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岂是那么容易放过的？

　　“……那好吧。”童肖转过身一步三回头，继续老妈子似的叮嘱，“你小心点啊，沾了水很容易感染的。”

　　童肖坐到沙发上，瞟了眼茶几上那瓶精神状态极其饱满的向日葵，摇着头啧啧两声，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它饱满的花瓣。

　　“你说咱们队长怎么就对他那么上心呢？这我想不通啊？”

　　贺队这隔天就让自己买次花送来，祁霏白这待遇好的，别说他们全队上下吗没见识过，估计就连他们队长的父上和母上大人都没享受过如此殊荣！

　　而且他有天好奇，挺想知道自家队长为什么老是盯着向日葵不放，然后手贱上网查了一下向日葵的花语……

　　结果当时他差点可以被国家上收，去博物馆充当化石了！

　　他看到了什么？

　　向日葵，沉默的爱！

　　这什么意思？队长他不会是G……

　　单恋吧……

　　想到这童肖猛地甩头！

　　贺队肯定连花语是什么都不知道！对！他一个钢铁直男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再说祁霏白是谁？就算他现在没穿囚服，那不能掩盖他还在服刑的事实啊！

　　贺队怎么可能看上一个有前科的犯人呢？

　　不可能不可能。

　　市局多少高学历，颜值高，还大长腿的单身警花心属他们队长？

　　这贺队都没看上的，还能去看上一个男人不成？

　　突然童肖愣住了。

　　等等！

　　不对啊，市局好几个条件不错的单身警花，怎么贺队愣是一个没看上呢？

　　难道……不会……真的……

　　脑中一道电光闪过，童肖顿时被雷的外焦里嫩，喃喃出声。

　　“贺队他不会看上那小子了吧？！”

　　空气一阵凝固，打开新世界大门的童肖仿佛正在接受神风的洗礼，僵硬在原地，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你在说什么？看上什么？”

　　童肖闻声迅速从沙发上转头，看见从外门走进来的身影一愣。

　　卧槽，队长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连忙站起身，童肖站出了一个标准军姿，结结巴巴道：“队，队长！我，我自言自语呢，没说什么……哈哈，没说什么……”

　　自言自语？

　　贺恂上下打量了孩子一眼，满脸有病就去治的表情。

　　然后他移开了嫌弃的目光，环视了一圈病房，朝病床扬了扬下巴，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人呢？”

　　“噢，噢！在卫生间呢。他这刚拆完管子，说太久没洗澡难受的很。”说着童肖朝病房一角看了眼。

　　贺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点了点头，道：“嗯，外勤那边出了点状况，我来看看就要回队里，今天就辛苦你了。”

　　本来他是准备签完字直接就回队里处理温建柏的事。

　　但一想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跟祁霏白聊一聊新型毒品的事，说不定他能知道些什么。

　　现在看来，他似乎来的不是那么凑巧。

　　童肖：“好的贺队没问题贺队！那贺队你什么时候回去？”

　　贺恂余光扫向祁霏白所在的方向，虽然只能看见一堵门。

　　抬手看了看表，说：“就走了。”

　　童肖突然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脸色有些发红：“那……那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我想去趟厕所……我早上……吃的有点……”

　　都怪副队！早上硬拉着他去排队吃什么凉粉，哪有人大早上吃凉粉的啊？害的他闹了一早上肚子……

　　呜呜呜，贺队会不会嫌弃我啊？

　　贺恂闻言眉梢一挑，左移一步让出了对门的位置。

　　“谢谢队长！我马上就回来！”说罢童肖百米冲刺般冲出病房，直奔走廊尽头的公共厕所。

　　短短两秒钟，病房内就只剩下贺恂一个人。

　　他坐到沙发上，目光盯着那瓶向日葵，满脑子却都是在想带走温建柏的会是什么人？

　　猛地，一个带着防毒面具的模糊身影在眼前闪现，贺恂冷峻的脸立刻一凝。

　　为什么温建柏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被人带走？他不信这是巧合。

　　“……从金禾大厦信柜中提取出的2CI形态为白色粉末状，内有杂质，应该是稀释后的结果。除此之外，这个药在国外还有个非常接地气的别名——”

　　“大力丸。”

　　“……没错，大力丸，据说这种毒品会在吸食后一段时间内明显让身体机能上升，最基本的表现就是力气曾大，耐力变久，痛觉神经反应变弱。”

　　身体机能上升……

　　贺恂眉头紧蹙，想起郝岳洋在发现王超尸体时的怒骂。

　　凶手力气很大，大得不似常人，这是林楠也证实过的。

　　…………

　　“是肋骨，碎了，我摸了一下，全碎了。凶手依旧没有使用工具，死者纯粹是被殴打致死，可能是拳头，不过踢踹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更好施力，跟之前三起案件相比，凶手的力气似乎更大了些，肋骨碎成这样实在少见。”

　　…………

　　“能用这种方式在短时间内还不攻击致命部位把人打死的，恐怕只有拳王级别的职业选手了。”

　　…………

　　“这样的成年男性，要想跟打沙包一样把他打死，职业选手都得花些时间。”

　　因为受害者的死亡方式，和行凶者的力度。

　　贺恂一直把凶手的范围规划为从事拳击，或者有过相关的经历和训练，亦或者是退役军人这几种特殊行列。

　　难道他们一开始调查的方向就错了？

　　凶手有没有可能是服用了这种兴奋剂类毒品，使身体机能上升，性情变得暴躁，行为开始具有攻击性，从而殴打受害人致死？

　　但是服用这种新型毒品真的可以让人的力气突然变得那么大吗？

　　医院统一标配的毛巾被使用者挂起，水蒸气模糊的镜面上，能隐隐看见一个人影。

　　看似清瘦的身影在雾气渐散后显出真正面目。

　　只见年轻人清俊的脸色在热水蒸过之后红润了些，让他本清冷的气质温润了几分，雪白的绷带环过胸前，从左肩吊下，看着似乎有些薄弱，但其实不然。

　　祁霏白匀称的四肢虽然看着没那么结实，但随着动作起伏的肌肉线条充满了力量感，腹肌清晰可见，背肌轮廓干净利落，背脊线从后脖处笔直向下，没入后腰处。

　　典型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大腿后侧的红色肉疤在朦胧雾气中一闪而过，仿佛像是错觉，下一秒蓝白相间的病服下裤被穿好。

　　在伸手去碰到病服上衣的瞬间祁霏白一愣。

　　衣服湿了。

　　毒品真的可以把一个人的身体机制改变吗？

　　“凶手的力道明显是拳王级别，甚至更高，毒品真的可以让一个普通人瞬间又这种力气吗？”

　　“那个……童警官？”

　　贺恂双手环胸，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的玻璃花瓶喃喃自语，显然没有听见从卫生间传来的声音。

　　这是他思考时的一个习惯，会盯着一个物体从上下到下细致的打量，不让眼睛放过任何一点细节，这样能让他更加集中精力去思考。

　　没听见外面有声音传来，祁霏白垂了垂眸，然后缓缓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刚走出去就看见病房里哪还有那个年轻刑警的身影，只有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盯着向日葵的冷峻领导。

　　“呃……”祁霏白是没想到开门会看见贺恂，脸上明显一片空白。

　　贺恂听见响声抬起头，看见他裸露的上身也是一愣。

　　下一瞬他直接起身从床上捞起一件外套，几步上前披在了祁霏白身上。

　　祁霏白看着贺恂眉间深蹙的模样，突然有种自己是不是欠了他几百万的错觉。

　　“洗完澡不穿衣服？你想在医院多住几天？”

　　“……”祁霏白这才回过神，发现贺恂已近在咫尺，因为身高差距，祁霏白需要微微抬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表情，而现在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贺恂微微滚动的喉结，顿时一噎，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说话。”贺恂眉头未松，见他没有接手的意思，只能帮他把外套合拢在身前。

　　“……病服湿了，我是出来拿衣服的。”祁霏白盯着他的脸半天挤出一句。

　　“你一个大男人擦个澡还能把衣服弄湿？”

　　祁霏白闻言有些尴尬，脸色一红，但此时因为刚洗完澡水汽没散，并看不太出来，他微微垂下头。

　　“……不好意思。”

　　贺恂感受着自己从刚刚开始就逐渐加快的心跳，本想好好说话，但在看见祁霏白胸前露出的纱布之后又不耐烦道：“你还要我帮你牵着衣服到什么时候？赶紧把衣服穿好，我有点事跟你——”

　　哐！

　　‘说’字还没出口，一名护士从门外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脸上的焦急之色溢于言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到。

　　“快，快去看看！你们市局的童警官被人袭击了，晕在，晕在了走廊的消防通道里！”

　　童肖？

　　童警官？

　　两人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凝重。

　　谁胆子这么大，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医院袭击刑警？

　　贺恂长腿几步迈了过去，站在只到他胸口的护士面前厉声问到：“他现在在哪？怎么样？谁袭击的他？”

　　护士被贺恂迫人的气质压得有些透不过气，但还是快速说出了重点，“人，人在一楼急诊，具体还在检查，不过没有外伤，医生说应该只是被人击晕了。我们在护士站没看见可疑的人，这可能要去监控室调监控才能知道是什么人袭击的童警官。”

　　贺恂：“我去看看。”

　　“等等。”

　　刚走出两步的贺恂回过头，看见祁霏白已经把衣服穿好快步走了过来。

　　“我跟你一起去。”

　　贺恂不由蹙眉，“你……”

　　“也许这就是他所想的。”祁霏白冷静道，看向贺恂的眼神里意思非常明显。

　　贺恂沉默半秒，随后利落的转过身迈向门外。

　　“走。”

　　·

　　医院门口的市中心主干道正直高峰，穿梭不息的车辆占据了过往人们的大部分视线。

　　“他们要开始行动了。”

　　男人一身深灰色运动套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黑色，头上那顶极具潮流感的棒球帽也被黑色棒球帽代替。

　　他背对着街道，低着举着小卖部的公共电话，右手指关节上花里胡哨的戒指早已不见，手腕向上缠绕着好几圈绷带，看着像是拳击用的绑带。

　　而他身后的马路对面，显然就是市一院偌大的医院正门。

　　半响电话那头都没有声音，连柜台里低头看报的老板都不禁抬起头，看向这个打电话却只说了一句话的男人。

　　眼神接触的一刹那，小卖部老板视线一移立马低下头。

　　亲娘嘞！这不会是□□吧？那么大一块疤，这要是晚上出门还不得吓死个人？！

　　帽檐下，男人眼尾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如枯藤一般，顺着太阳穴蜿蜒而上，显得狰狞可怖。

　　终于电话那头的人开口了。

　　“你先离开那里，相信他。”

　　男人没有出声，只是蹙起眉，眼底满是犹豫，似是不想离开。

　　只听电话那头的声音继续道，“你现在还不适合露面，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

　　男人没有吭声，垂下的另一只手骤然攥紧。

　　这不会是在进行什么违法犯罪的吧？这都几分钟过去了，从头到尾就说了一句话！

　　难道是在对什么暗号？

　　此时小卖部老板此时手心里全是冷汗，完全把眼前这个男人当成了□□，从这个人蹙眉开始，他就紧紧握住了身侧的手机，随时做好了拨打110的准备！

　　良久无音，电话那头的人见也察觉自己有点劝不住的迹象，沉声喝到：“他现在还是安全的。消息你已经送出去了，但是如果你现在暴露身份，无疑不是在害他！你现在必须马上离开医院！这是命令！”

　　男人垂下头，余光瞟见小卖部老板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眉头一紧再松开，深吐出一口气，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挂了电话，掏出一张红白相间的票子摁在玻璃柜台上。

　　“不用找了。”说完男人就压了压帽檐低头钻进人群。

　　“啊？”小卖部老板张大了嘴，瞬间松开了紧握的手机，拿起了玻璃柜上那张百元大钞看看是真是假。

　　再三确认是真钞之后，小卖部老板抬头，哪还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亲娘嘞，真钱啊！这年头打个公共电话都这么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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