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海棠终绽放

　　洛沅芷执拗地看着于驰，想等他一个回答。
　　可于驰就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愣是半天也没说一个字。

　　高三那次也是这样。

　　十月下旬的一天晚上，洛沅芷和于驰依旧留在教室补习。
　　她那天给自己规定的任务在自习课上已经做完了，放学后就坐在于驰前面陪着他。
　　于驰低着头很认真地在做一篇英语阅读。英语算是他的弱项，那段时间他的成绩基本稳定下来，每次小测数理都能上班级前十，英语却还徘徊在二十名左右。
　　写完答案，洛沅芷指出了他的错误说：“这里你再结合全文读一下，看看时态。”
　　于驰低着头，眉头紧皱，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把刚写的答案改成了过去时，抬眼去看洛沅芷。
　　“嗯，”洛沅芷点了点头，笑着看他说，“这就对啦，很不错嘛，一点就通。”

　　于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爱说话，平时早自习别的同学都会以背语文英语为主，他却更多地把精力放在了数理题上。只有晚上跟洛沅芷在一起时，他才会强迫自己多做英语。
　　语言类的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语感语法多读多听往往比多刷题要学得更快。洛沅芷会说一口标准的英伦腔，但于驰却连开口都难。
　　他的英语水平仅限于做题方面，虽不至于倒数，却也只能到中游。

　　洛沅芷小臂往后搭在肩上，头轻轻靠在手臂上，眼睛望着窗户的方向说：“看来我还是得想想办法帮你把英语往上拉一拉啊，不然这样下去，高考还是危险。”
　　于驰知道洛沅芷的目标是A大，但他是个没目标的人。这也不是洛沅芷第一次在他面前说类式的话了，他知道，洛沅芷希望他们能考到一起。
　　“我考不上，”于驰翻了一页，继续看下一篇英语阅读，又重复了一遍说，“我考不上A大的。”
　　“谁说的，”洛沅芷看向他，“你现在的成绩又不差，语文其实分差不大，关键就是英语。只要你的英语能再往上提个二十分，数理上不出不应该的错误，你就有可能的。”
　　二十分，唉！
　　哪有那么容易。
　　这大半年来，洛沅芷算是侧重在帮他补英语了，他也就是从原本在及格线徘徊到了现在的刚过百而已。
　　洛沅芷见他不说话，继续说：“你真的可以的。你要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
　　于驰抿着嘴，脸上没什么表情。
　　洛沅芷突然趴了下来，她的头几乎要贴上他，轻声问道：“于驰，你想没想过跟我一起上大学呀？”
　　于驰喉节滑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也吞下了他差点儿呼出口的那声“嗯”。

　　他想，他当然想。可以他现在的成绩，想又有何用。

　　洛沅芷等不到答案，有点儿失落，却并不甘心。自从知道于驰就是Fried后，她开始接近他，原本以为他会像对其他人一样对她冷漠，但并没有，即使他性子依旧清冷，却也给了洛沅芷靠近的机会。
　　越是靠近，心里的那份原本对Fried声音的迷恋就转换成了对于驰的爱慕。喜欢上一个人不是非得他为她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也可以就是简简单单的感觉。
　　或许让别人知道后会不太能理解洛沅芷的这份心思，但她就是喜欢他，越来越喜欢。
　　她想和他一起上同一所大学，一起毕业，一直一直在一起。
　　说是冲动也好，蓄谋也罢，洛沅芷那天突然就开口了。
　　她让于驰抬起头看着她，然后一字一字地跟他说：“于驰，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那我们就一起为考A大努力好不好？”

　　于驰划线的笔顿在了纸上，尖锐的笔芯在那里戳出了一个黑色的墨点。他微微抬着眼，看着洛沅芷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依旧沉默。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升至半空，他们坐的这块地方也能被照到了。暖暖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洛沅芷感觉自己手心里溢出了一层湿粘的汗。
　　要说于驰的沉默对洛沅芷一点儿打击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甚至今天比当年更让她起了难过的心思。以前或许就是表个白，她那时候也没想要怎么着，但今天不一样，她是期待能得到回应的。
　　她明明就能感觉到于驰对她是不一样的，高三那会儿如此，现在亦如此。

　　洛沅芷松开于驰的手，恢复成之前撑在石墩上的姿势。于驰不说话就不说吧，但洛沅芷今天主要还是带他来分享这个“秘密基地”的。
　　她努力调整着心态，脸上保持着笑容，指了指下面的海棠园林对于驰说：“我喜欢那里，这个平台就是我发现的可以看那片地方最佳的位置。而且这里安静，几乎没人会经过，地势也不高，也容易上来。”

　　洛沅芷指的位置在平台的正下方延升出去的区域里，那里一看就是个人工培育的林子。远远看去，红绿一片，但有的地方花朵已铺满枝头，有的地方却只是星星点点状。于驰没去过，不知道那是什么花的树。

　　洛沅芷继续介绍：“那里是片海棠林。近几年又慢慢扩建了些，原本现在也算是花期了，只是再过几天的话那里几乎会变成一整片的花海。从这儿看过去会更加漂亮。”
　　“我挺喜欢来这儿看它的，几乎每年都会来，即使花期期间没空过来，光是到这儿坐一会儿我也会心情很好。”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是我一直想带你来的地方。”

　　说完，洛沅芷也没再回头去看于驰。她似乎就真的是为了来这里看花的，身子慢慢晃悠，脚尖一点一点地在地上抬起又落下，眼睛望着那片海棠园。

　　于驰认真听完了洛沅芷的介绍，但他的心思却还被之前那句话牵扯着。洛沅芷当时的神色很认真，不点儿也不像是句玩笑。
　　他也从来没把洛沅芷跟他说的话当成过玩笑。
　　于驰坐得端正，和洛沅芷一样眼睛直视着前方，只是他的眼神却没有焦点。

　　他们在平台上坐了许久，包里的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温煦的阳光照得洛沅芷有些昏昏欲睡，哈欠也止不住地打了好几下。

　　“困了吗？”于驰问她。
　　“有点儿。”洛沅芷说。她早上起得早，这会儿精神是不太好了。
　　“那回去吧。”于驰说。
　　洛沅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再踢了两下有点酸麻的腿说：“行。”

　　回去依旧是于驰开车，洛沅芷太困了，她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于驰连导航也没开，走过一遍的路他也记了个大概，再看看路牌也不会出错。这时候的路况良好，没了来时的拥堵，于驰一路顺畅地将车开到了花苑国际的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里灯光明亮，和外面没什么差别，于驰坐在驾驶位上，解了安全带，侧着身子看着依旧熟睡的洛沅芷。
　　她的头往左偏着，正对着于驰这边。帽檐在睡的过程里下压了些，正好遮住了她的眼睛。

　　洛沅芷无疑是个极漂亮的女生。她不仅漂亮，性格也好，还聪明。于驰何其有幸能得她青睐呢？
　　这个问题他以前也问过自己，但想不出答案。上次洛沅芷跟他说喜欢他的声音，他也还是不太明白是为什么。
　　今天在山上，洛沅芷那句和表白无异的话又一次让于驰慌了神。他回淮城发展的最主要目地就是因为洛沅芷，可来之前他并不知道洛沅芷是否回了淮城，也不知道洛沅芷现在有没有另一半。
　　孤注一掷的决定意外换来了成全，于驰恨不能当时就把她拥进怀里，告诉她，他爱她。
　　可他还是什么也没做。
　　说到底，于驰自卑了。
　　从小到大的环境与经历造就了他的性格。他是可以马上给洛沅芷一个回应，可回应过后呢？
　　“在一起”对于驰来说是一个很重很重的承诺，而不是简简单单三个字。
　　他觉得自己暂时还是给不起这个承诺，但他也在拼命努力中。

　　洛沅芷似乎睡得不太舒服，在座位上动好几下，最后抱紧了双臂，身子也跟着蜷了起来。
　　地下停车场必竟湿冷，于驰体热一时也没察觉，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将车内的温度打高了些，又脱了自己身上的运动服盖在洛沅芷身上。暖风很快将车厢升温，洛沅芷这才舒展开来。

　　这一觉洛沅芷睡了许久，等她醒来时，她才发现自己还坐在车里，于驰也还在她旁边。
　　洛沅芷被帽檐遮住了部分视线，又不想动手去抬，只能慢慢移动着头成仰望状。这样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看于驰了。
　　于驰的外套在自己身上，他就单穿着一件素净的白T，左手撑着车窗，拳头抵着太阳穴。
　　他微微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了一片阴影，随着他不时的眨眼阴影也会上下移动。他神情专注，丝毫没有发现洛沅芷已经醒了。

　　要不是洛沅芷嗓子痒到实在没忍住咳了两声，刚刚的画面或者还可以持续很久。

　　“醒了？”于驰放下手机，伸手从后面把洛沅芷的包够过来拿了水递给她。
　　还好于驰没发现洛沅芷早在偷看，她继续咳了几声掩饰着，用一副就是刚醒的模样问于驰：“几点了？”
　　“刚过四点。”于驰说。
　　“这么晚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他们准备下山的时候也就一点多而已。洛沅芷喝着水，看了看外面的环境，大概猜出这里是哪儿。
　　于驰没回这个话，只是问她：“饿吗？”
　　刚醒不觉得，被于驰一提醒洛沅芷才感觉到：“饿了。”
　　于驰把车熄火，说：“那上去吧，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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