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月

　　素郁在房里发了一晚上的呆。

　　小玉没来伺候，也无人前来关心她一句，仿佛阁中的人都认定将兰心的牌位损毁的人就是她，大家待她如待一个罪人。

　　直到很晚傅和哉都没有回寝房。他是睡在书房还是其他地方素郁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她。素郁只知道，这是成亲以来的第一次。

　　纵使两人夜里躺在一起也没做任何其他事，但傅和哉不在，素郁总归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被冻醒，才想起自己尚未更衣，穿的还是白天的衣服，而身旁还是空空如也，傅和哉仍旧没有回来。

　　隔天一早，小玉倒是给她送来了牙粉和温水供她洗漱。素郁见她待自己的脸色很不好，心中有不悦却也不好发作。

　　她禁不住在想，什么时候能把小玉换掉呢？她不止要看凤梅那些女眷的脸色，还要看一个丫鬟的脸色，这也太卑微了吧。

　　素郁喝了点粥，因着没什么食欲，剩下的就让小玉端走了。

　　说来也奇怪，平时不怎么觉得，今日总感觉望月阁静得出奇。她端着一本医书坐在屋子里看了一会，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一页。

　　心思重，做什么都专注不了。她很想去问问傅和哉找到始作俑者了么？但又担心傅和哉会认为她此地无银三百两。

　　素郁坐立难安，书也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本想出去走一走散散心，舒清突然在门外敲了敲门，说道：“夫人，阁主请夫人到大厅堂去。”

　　所谓的大厅堂是望月阁用来召开一些正式会议的地方，选妻大会时素郁也曾到过那里。

　　傅和哉要在大厅堂见自己，想来定是为了极为重要之事。

　　素郁定了定神，应了声：“好。”

　　然后便推门出去，跟着舒清一路去到了阔别已久的大厅堂。

　　一进门，一群望月阁宗家的人便已经坐在里面。他们看着素郁，复杂的眼神里尽是讥嘲和冷漠。

　　傅和哉就站在人前，但始终微微阖眼，没有去看素郁。

　　“夫人对损毁兰心夫人牌位一事有什么要辩解的？”另一头有个看起来像是宗家长辈的男人发问。

　　辩解？

　　素郁一愣，心想这是已经对她定罪了么？认定她就是讲牌位折断的人？凭什么……

　　她开口想质问一句，结果没说几个字就被宗家的人直接打断，“望月阁的夫人不得有如此行为，这次之事便有阁主来进行惩罚。”

　　说罢，这人便望向傅和哉，像是等待着他发号施令。

　　傅和哉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表达对素郁的支持，也没有怒斥她。他只是沉默，但眼神里已经有了不信任。

　　事已至此，素郁也觉得自己不必对他再报希望。他从未亲自问过自己事情的经过，不过听信了他人的谗言就认定她是损坏兰心牌位的人。

　　傅和哉并不信任自己。在他眼里，其实自己可有可无。

　　素郁的心彻底冷了下来。她连争辩的动力都没有了，和一个本就不愿相信自己的人有什么可争辩的呢？就算争赢了，他会同自己道歉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能好起来么？

　　“此事回头再议，今日先到这里。”傅和哉说道。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男人们经过素郁的身边，一个接一个离开大厅堂。

　　素郁觉得浑身发疼。傅和哉走过她身侧时她抬了抬头，可傅和哉却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

　　她心里有万千委屈，眼下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眼泪在这里不会被任何人同情。就算哭，在那些人眼里也不过是懦弱的表现。

　　回到寝房，小玉将洗好晒好的衣裳给她送回到了房间里。她看素郁的眼神有嘲笑和轻蔑，仿佛在无声说着一句“活该”。

　　素郁躺在床上，闭着眼想了很久。她不曾对兰心的牌位做过任何不当的事，那些人不过想找个人顶罪好让事情快些过去，便将罪名扣在了她的身上。

　　凭什么……凭什么……

　　素郁翻了个身，坐在幽暗的寝房里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她想，她要离开望月阁回到百花谷，她要同傅和哉和离。

　　也许百花谷会因为她和傅和哉的分开遣散弟子，但……她实在没办法了。

　　可是就算她想走，她又要怎么走出望月阁？即便离开，漫漫回家路，靠两条腿又要如何回到百花谷？

　　这么一想，素郁又觉得自己肯定没法偷偷溜走，还是得同傅和哉说清楚，让他答应与自己的和离。

　　素郁在床边坐了会，起身抹了把脸，将小玉叫了过来，说道：“去把舒清叫来吧，我有些话想告诉他。”

　　小玉本事不愿意的，但傅和哉还没下达对素郁的惩罚，她也只能服从素郁的命令。

　　“哼，我去便是了。”说完，小玉就找舒清去了。

　　素郁见小玉走了，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只不过这个念头持续的时间很短，她光顾着去想同傅和哉和离的事，转头又给忘记了。

　　过了会，舒清果真来了。素郁出了房门，见小玉紧张地跟在舒清的身后看着自己，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小玉，你去厨房帮帮忙。”舒清见素郁似是不方面当着小玉的面同自己说话，便将小玉支开。

　　“……哦，好。”

　　直到小玉走远了，素郁才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舒清。

　　“我也不知阁主现下在哪里。贸然前去他定会不开心，还是由大管事来帮我将人找到比较适合。”素郁说道。

　　舒清沉思了一会，像在踌躇此事由他出面是否妥当。半晌，他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只需将阁主带到夫人面前便可了？”

　　“嗯。剩下的我会跟他说明白的。”素郁回道。

　　“阁主应是在书房会客，稍等片刻后我会让人来通知夫人过去。”

　　“好，那我等你的消息。”

　　舒清微微叩首后离去。素郁一个人站在寝房前，她下意识地望向远处，只见天边云层层叠叠，今日难得有了好天气，她却没能有个更好的心情。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有个弟子过来让素郁到书房去。

　　此时天色渐暗，眼看天已经要黑了，傅和哉才终于放下对他而言更重要的事同意与素郁谈谈。

　　素郁走在弟子之后，经过回廊时她特意看了眼自己的裙裾。

　　自从嫁进望月阁她就没怎么穿过藕粉鹅黄的衣裳，只因小玉说身为阁主夫人应穿着得体，不应表现得太出挑，这样容易引人注意。

　　今日她穿了件绛紫的衣裙，色彩虽不算明亮，但放在望月阁里已经是在违反家规的边缘。

　　来到书房门口，弟子让素郁先等一等，由他进去通报一声。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明媒正娶的夫人，素郁要见傅和哉却还得等阁中弟子通报一声才能见上一面。她站在门口时忍不住在想，从前傅和哉对兰心夫人也是这样的么？他对她……应会给予许多特|||权吧。

　　思绪飘得有些远了，以至于弟子出来叫她都没听见。

　　“夫人，快进去吧，您站着不动是怎么了？”

　　“哦……哦。”

　　素郁慌慌张张地将门推开，随后走了进去。

　　傅和哉正在案前坐着，见素郁进来也无动于衷。

　　素郁将门关上，先前虽然想好了自己要说什么怎么去说，可眼下站在傅和哉面前却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傅和哉冷冷问道。

　　“兰心夫人牌位的事……”素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与我无关。我不曾去过祠堂，也绝无意损毁与兰心夫人有关的东西。”

　　“既然如此，你要如何解释不止一人看见过你出现在祠堂一事？若是有人撒谎，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一起撒谎。”

　　“我也不知道。他们看见的真的是我么？我无法自证，但一定不是我。”素郁知道这样的解释很徒劳，但她做不到就此沉默。

　　也许傅和哉不会相信她，可即便如此她也要为自己澄清。

　　“我知道兰心夫人对阁主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谁都知道兰心于傅和哉而言是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意义的。他为了迎娶兰心不惜忤逆父母和宗家，甚至说过不同意这门亲事便离家出走的话。

　　谁都知道像这样的话他不再为其他人说过。

　　时至今日，有人在未查清事情原委的基础上刻意冤枉素郁，想将损坏兰心夫人牌位之事的罪名扣在她身上。可傅和哉没有替素郁说话，没有维护过她半句，也没有想要相信她的打算。

　　从前的素郁想都没想过，她后来嫁的男人会这么不爱她。

　　“因为太重要，因为阁主真的太爱兰心夫人，与她相比，我简直像个滑稽的笑话。”

　　素郁自顾自说着一些情绪化的词句，她的这些表现在傅和哉看来却是莫名其妙的。

　　“你在说些什么……”

　　“阁主怀疑是我做的，可的的确确不是我。你不相信我，因为你不喜欢我。”素郁苦笑了一下，“我起初以为自己可以与不爱我的人结为连理，现在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见傅和哉看着自己没有吭声，素郁挺直了身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我们不如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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